《將血》第八卷 繁華盡處是吾鄉

第699章 苦口

第八卷 繁華盡處是吾鄉

第699章 苦口

不過想借這點小事來彈駁他,又怎能傷得了他分毫?趙石眼中寒光一閃而過,回去卻要好好查查,怎麼一點小事,都會被人拿來做文章了,難道在京師閑呆了數載,便真以為他趙石可欺了不成?
那邊還沒完,「臣也從其口中得知,自臣離了汪古部之後,草原上便很是動蕩,一些草原上強大的部落開始征戰廝殺,到得如今,已經快十年了,但戰火卻是一發不可收拾,在遙遠的東北草原,蒙古人已經有了自己共推的汗王,叫成吉思汗鐵木真,在草原中部,突厥人的後裔,幾乎雄霸整個草原的乃蠻部正在和蒙古人中兩一個強大的部落克烈部交戰,契丹人建立的西遼也是窺視西夏人佔據的河套富庶之地……」
深深的目光帶著帝王特有的審視以及威壓注視過來,讓不時在悄悄打量景帝神色的趙石心頭微凜,規規矩矩的垂首肅立。
趙石露出苦笑,躬身應是,而景帝又笑著說了兩句,話鋒這才一轉,道:「趙石啊,可知五年之期將界,花了朕那許多銀子,連朕的行宮也佔了去,朕卻要問一句,當初之言能應否?」
「臣當時回稟之言辭,陛下可還記得?」
「哦?」景帝臉上看不出喜怒,不過接下來的一句,卻顯示皇帝陛下的心思確實不在這個上面,「難道還是事關社稷的大事不成?莫要砌詞強辯,不然,你這一年的俸祿恐怕就保不住了。」
但不成想,卻還有人這麼快上書到了御前,既然走的是上書的路子,那肯定就不會是靖佳公主多嘴。
「而在去歲,戰火也終於開始燃燒到了韃靼人居住的地方,而就微臣所知,韃靼人彪悍善戰,並不缺勇武之輩,他們往往將戰死視為回歸天神懷抱的榮耀,比之我大秦軍伍,卻要勇悍上幾分……然則,當時以臣觀之,韃靼人並不可怕,只因他們不但漫無軍紀,且沒有一個英明的汗王以及能領兵沙場的將軍……」
「陛下……臣所納胡女,身份非同小可,陛下也應知道,臣當年隨軍出關征伐金賊,曾於汾水河畔被圍,后力戰得脫,領兵退入呂梁山中,當初陛下也曾問臣,為何棄大軍于不顧,遠走塞外……」
不過呢,話說回來,京師里一些新鮮事兒,也瞞不過他的耳目,羽林中郎將,得勝伯趙石納了個胡女回府,這消息可是不只一個人曾在他耳邊說起過,至於這些人到底是個什麼心思,他多數都明白,卻懶得理會……
「微臣選出五千精銳出來,放之於潼關,以塞眾口,其餘兵卒,卻照舊,留于京師,待臣仔細琢磨,再由陛下措置,不過……微臣早已說過,此軍,以國武監生員為基,勘以新法操練,若不得領軍之人,實為不妥,所以,臣請陛下,讓臣指定領兵之人……」
趙石思量了一下,決定退上一步,「讓陛下為難,微臣惶恐之至,不過陛下也知道,自猛虎武勝軍成軍以來,真要算一下,從招募兵卒,到完整成軍,其實也不過兩個年頭罷了,若再加上選定領兵之人,成軍時日更短……也罷,陛下看這樣可好?」
經過方才那一番話,顯然在景帝心中,這位心腹之臣的份量又加了幾分,在殿內隨意的走動著,道:「朕不是催你,但你可知道,戶部那裡有人埋怨國武監靡費良多,所撥庫銀一年多似一年,又不能拖著,讓戶部有些騰挪不開,再有,兵部那裡也有人說,猛虎武勝軍現在已有兩萬之眾,又常駐于京縻之側,既非朕之親軍,負護衛京師之責,又非鎮軍,卻轄兩萬之眾,日久之下,恐生禍端……言下之意,你應該明白,那是說朕對你過於寬縱了,你說,朕該怎麼說?總不能讓朕次次拿什麼五年之期搪塞大臣們吧?」
「而如今也已明了,微臣的當初臆測非是無的放矢……乃蠻部在韃靼人中間掀起了內亂,首當其衝的便是這汪古部……幾乎一夕之間,汪古部的汗王阿剌兒汗便已為亂軍所殺,部眾四散,多數皆為他人所並,只剩下聊聊數十人,護衛著他們的王子以及公主僥倖得脫,許是……當年臣說了些大話,讓他們覺著可以在臣這裏尋到援手,這才不遠萬里而來……」
趙石直接便道:「臣薦揚威將軍張鋒聚領兵,不知可否?」
只聽趙石接著便道:「只因當初陛下沒有細問,臣也未敢多說,所以所陳之事也就籠統了些,那時臣想,北方草原,離大秦何止千里?一些人,一些事,經過了也就經過了,也不知何時何日,才能重回故地,所以也不須……只是不想,卻留了些首尾……所以一些事卻要詳細稟明於陛下的……」
景帝笑了,心道了一聲果然,揚威將軍張鋒聚,西北張祖之孫,其人有勇有謀,戰功彪炳,最重要的是,這人不但是張大將軍的孫子,還是眼前這個心腹之臣的義弟……但景帝並不打算就這個說什麼,臣子有私心,這個總是難免,有時候要敲打一番,有時候嘛,比如現在,卻是帝王樂於見到的,讓人一瞧就明白的私心,總比瞧不明白強,若真出個大公無私的,反而卻要仔細掂量一下,是不是心懷叵測了,這就是帝王心術,普通人又哪裡能揣摩得到?
聽他這麼一說,景帝明顯有些不悅的皺了皺眉頭,哼了一聲,在表達著來自君王的不滿。
「不過這些話,只咱們君臣之間說過便算了,不要外傳,朕曉得你非是妄言之人,但茲事體大,此事卻需從長計議,不能操之過急,朕說的,你可明白?」
「微臣也未能走出多遠,過了長城,也就又走了幾日,估算一下,當日所到之處,無非漢唐之時,雲中或雲外所在罷了,而佔據那裡的草原部族,正是東征之時,每每充為金賊先鋒的韃靼人……」
不屑的想著,心裏倒是少了幾分陰鬱,不過習慣使然,擺手便訓斥道:「既然你自己說到這個,那朕來問你,有人彈駁於你,擅納蠻夷之女為妾,有礙官體……朕本擬壓下不問,但你自己開口,朕便不得不問了,你如今也已為朝廷重臣,又領重兵,怎還能如此肆意妄為,若傳出去,朝廷臉面何在?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朕還聽說,那胡女所從甚眾,非是平常人物,一旦生出事端,又將如何?」趙石本來也沒準備瞞著,這事也瞞不住有心人的眼睛,畢竟那許多容貌穿著皆與漢家百姓大異的人進了長安,定然會引人注目,加之靖佳公主還摻和在裏面,想瞞住人家的耳目,那怎麼可能?估摸著,就算他自己不說,靖佳公主那邊也會尋機奏上來的……
這話是真不見外,也能讓趙石輕鬆的把握住話里的意思,這可是少有的待遇了,尤其是對於臣子來說,只能用推心置腹幾個字來形容的。
即便是景帝興緻並不高,也被這麼一句給逗樂了,心裏更是不自禁的暗道,朕帝王之尊,日理萬機,還能有那個閑工夫去管臣下納了多殺妻妾,只要你養得起,你自己又受得了,找上百八十個女人回家,也由得你去了。
當然,這話是只能在心裏嘀咕罷了,若是說出口,卻也太輕浮了些,臣下面對君王之時,戰戰兢兢,唯恐進退失據,其實帝王何嘗又不是如此?和臣子相談,卻也要把握個分寸不是。
景帝聽到這裏,已經安坐到龍椅之上的身子不由一仰,有些吃驚,又有些不信,還有些好笑,就像是在聽傳奇故事。
「而臣現在所納妾室,也正是韃靼人最強大的一個部落——汪古部的公主,用他們自己的話說,應該叫額渾……」
咂了咂嘴,景帝心裏竟然不可抑制的升起了幾許嫉妒……
不過此時此刻,也只能說明皇帝陛下根本未將此事放在心上罷了,趙石咂摸了一下裏面的味道,若是旁的事情,此時認個錯,估計也就過去了,但這事嘛,卻是不成,隨即正色道:「陛下明鑒,此事事關重大,說是關乎社稷也不為過……」
「回去之後,善加安撫,莫要冷了他們的心……放心,再要有人多嘴,朕定治他們的罪。」
若是這也不成……嘿嘿,皇帝不急,旁人急個什麼?他也不是那種將救民於水火當做己任的聖人,妄想打造出個不一樣的帝國,更不會真為了提防不知多少年之後的蒙古人南下,而千辛萬苦的想著去推動什麼,去拯救什麼,救世主也許有,但絕對不是他就是了……
景帝卻是肅穆盡去,朗聲笑道:「如今有人詬病於你,但若異日功成,可不就是一段佳話來的?朕可聽聞,那……公主美艷無雙……咳咳,太后也聽聞了此事,你呢,現在在她老人家面前,可是寶貝的緊呢,事無巨細,總要惦記一下,明日帶那韃靼公主入宮,給太后瞧瞧,別讓太后老是為你的事兒勞心費神的……」
幾個簡簡單單的難得,代表的卻是這位多疑難測的大秦帝王發自肺腑佳賞,也為今日的君臣奏對定下了一個不錯的基調。
直過了半晌,腳步聲響,肩頭一沉,多了一隻白皙卻又有力的手掌,重重的捏了捏他的肩頭,殿內才傳來景帝低沉卻又清晰的聲音,「難得你如此忠心,能時刻想著國家社稷,想著朕……難得,難得……」
而微臣更曉得,陛下雄才偉略,時有定鼎天下之志,時移事易,草原戰亂不休,金人殘暴,固步自封,衰頹之勢已顯,後周南唐,積弱已久,不足道哉,若我大秦準備得當,引兵東出之際,再得北方韃靼人之助,河中,河東漢家故地,定為我囊中之物矣……」
「到還記得些……」景帝微微頷首,之前的些許不耐也沒了蹤影,換上了專註的神情,只因這許多年來,這個心腹之臣或許有這樣那樣的一些毛病,但卻從不曾信口開河過的,說是事關社稷,也就應該不會差的太遠。
這長長一番話說完,趙石默默住口,該說的都已說了,激將之法也略略用了,最終還要瞧皇帝陛下的意思,不過照近幾年看來,這位陛下多少已有了些耽於享樂的苗頭,也不知當初的雄心壯志還剩下幾分?
說到這裏,趙石目光閃動,又加了一句,「若陛下覺著臣不過是夸夸其談,漫無邊際,韃靼人也無足輕重,並不足以助我大秦成就千古霸業,臣也無話可說,回去之後,只將其當做普通姬妾,讓其一生無憂也就是了,不過若陛下有意……便宜早不宜遲,過上一年半載,臣便送他們回去草原,趁其威望仍在,助其重建汪古部,以收韃靼各部之心的……」
「其實……臣在草原,著實經了些兇險,好在沒將性命丟在那裡,不過也是幸運,臣卻結識了一些胡人權貴……」
「嗯,朕允了……」
……
還好,如趙石所料,這位皇帝陛下還沒被後宮里越來越多的佳麗們迷花了眼睛,也沒被舒服日子消磨掉雄心壯志,在那裡皺著眉頭,彷如雕像般沉吟良久,眼睛漸漸亮了起來,顯然……是心動了的……
說到底,苦口婆心到這個地步,對於生性冷酷,又多少染上些熱衷於權勢的毛病的他來說,已是分外難得,若再多生出其他異想天開的想法出來,趙石也就不是趙石了不是……
石肅容答道:「微臣遵旨。」
「若是當年,不說微臣位卑職微,就說我大秦,那時強敵環繞,即便有意于草原,也是有心無力,鞭長莫及的,臣自不會託大理會,但如今卻又不同,我大秦已雄踞關中蜀地,兵馬精強,天下無人敢於輕犯……
不過說辭卻是早已經想好了的,此事的首尾正須趁早料理乾淨,到時才能派上用場,「陛下容稟,微臣之所以鄭而重之提起此事,自不會是因為臣納了個胡女為妾,此等小事,微臣又怎敢奏於御前,有辱陛下清聽?」
大秦君臣相談,各有所得,卻不知遙遠的東北,那位趙石一直惦記著的蒙古人的雄鷹,成吉思汗鐵木真,也在接見一位將來對於他,甚或是對於整個蒙古部族都有著莫大的影響的人物……
趙石心中一松,嘴角微翹,無聲的笑了,今日之順利,還真的有些出乎意料……
趙石暗自撇了撇嘴,不論古今,靠俸祿活著的官員又能有幾個?尤其是如今,別說罰上一年俸祿,便是十年八年不拿朝廷一兩銀子,百分之九十九的官員照樣能活的好好的,所以說,罰奉這個處罰,在官場來說,多數也只是個意思罷了,當然,你要不當回事,卻也不成,要不怎麼有那麼一句話呢,罰奉罰奉,聖意為重,說的是什麼,還不是說,罰奉並不在於銀錢得失,而在於聖上的心意,被罰了,說明你有錯,頗有警戒之意,若不能自省己身,則禍患不遠矣……
本已預料到那胡女必定不是尋常胡人才對,不想……卻還是個公主,這事可不聽著就像是說書先生在說書一般嗎?再一想,這個大秦的領兵將軍,到草原上走了一遭,就將人家公主的心給偷走了,隔了這麼多年,還巴巴的找了過來,也不知種了這人什麼邪……雖說胡人部落的公主應該遠不如漢家公主尊貴,但那也是公主不是?
景帝沉吟了一下,這兩萬人馬,說不是皇帝親軍,卻也差不多了,若不能一戰揚名,辛苦立下的那國武監恐怕多數要遭朝臣攻訐不說,而且這臉面也要丟的,遂微一點頭,痛快的道:「好,就照此辦理,你薦的又是哪個?」
趙石挑了挑眉頭,想了想,回道:「陛下,還有一年,期限才到,陛下現在垂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