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旌旗漫卷不須誇
第755章 大火
祁縣亂了，徹底的亂了，深夜間，一把大火，險些將整個縣衙所在燒成白地，祁縣的縣老爺姓張，到是因為手下僕役發覺的早，逃過了一劫，但卻眼瞅著大火在春風中綿延開來，不但將縣衙后宅燒了大半兒，卻還將周遭的民房燒了十幾二十間。
「有咱們在，王家就在，不用給家裡傳信，幾位族老都是明白人，亂世存身之道，比咱們清楚的多……」
聽他這麼一說，王俊猛的抬頭。
「就是，不過要是能把縣老爺給燒死在裏面，那可就有意思了，回去之後，是不是能報個戰功？」
「瞧瞧這天色，什麼人能早發覺？」
年輕人有些急，「叔父，還等，若不早做準備，咱們……您瞧瞧下面的人，再等，怕是人心都散了，莫非您還真以為完顏阿力對咱們好？還不是將咱們當槍來使……」
叔侄兩人再不說話，只定定瞧著遠方，山風拂過，卻怎麼也抹不去叔侄兩人眼角眉梢的憂慮，亂世之中，身不由己的卻不止他們兩個……
「得了吧，大帥可是說了，咱們的戰功，就是主帥一句話的事兒，還得看咱們能幹出什麼來？」
「那就是府衙了。」低聲說著，向下面指了指。
與河東諸部一般，平定軍守遼州，潞州等地，多為漢軍，指揮使卻是女真人，秦人北來，汾州一戰，大金名將完顏和尚大敗而逃，這個消息簡直就像風一般傳遍河東，這位指揮使大人驚恐之餘，立即派了兩千人馬，駐守于子洪口，防備秦人東來，就差將大軍駐地移師於此處了的。
子洪口金兵大營，一眾漢軍將領默默站在高處，瞅不太清，但誰都能看得到，祁縣縣城裡濃煙滾滾，就像是軍中報警的狼煙一般。
「就是，咱們要去的是太原，殺了人，豈不露了蹤跡？」
可以說，近兩千年來，這裏連年征戰，數為胡人所據，哪裡興盛的起來？
七嘴八舌中，蔫狼有些目瞪口呆，
「叔父，不管秦人來沒來，咱們……是不是也該早做打算了？要是秦人真來了，咱們王家上下幾百口，可不能……」
高高的望樓投下的陰影中，三人多高的城牆，什麼都不用，人梯一搭，一條條黑影就像靈貓般越上了城頭。
半晌，才搖了搖頭，「誰知道呢，等探報吧。」
這時，王敬庭的侄子王俊湊了上來，左右看看，欲言又止……
不提這些，一行人看在蔫狼眼中，雖然嘴碎了些，但這時漸漸深入敵方腹地，卻還能談笑自若，沒有半分緊張的意思，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這些傢伙經過這等兇險，雖不能說是殺人放火的班頭，但估計也差不多了。
黑小子嘿嘿的笑，「放把火，銷贓滅跡，您就瞧著吧，一場大火下來，絕對沒人能看得出是故意縱火，亂上一天，咱們也好行事不是？」
謀得平定軍指揮使之職后，卻交好於幾個漢軍將領，讓他們各領兵權，自己過的悠閑快活，平日並不涉于軍務。
「行了，趕緊的，我可告訴你們啊，別陰溝里翻了船……」
這把大火，確是為蔫狼等人的行事提供了不小的便利，但讓他們沒想到的是，也驚動了縣城東南不遠處的子洪口守軍。
連城牆都擋不住，這衙門的院牆自然也形同虛設，十幾個人除了留了兩個人在外面望風之外，其他人一個不落，都進了衙門。
搖頭晃腦的，蔫狼低聲道：「蓋上大印，尋個地方試試不就知道了？」
接著便是挨著屋子的搜索，衙門裡黑乎乎的，沒什麼人值守，若再往後面去，可能就不好說了，畢竟縣太爺呆的地方，總不會沒人住就是了。
「曉得了，曉得了。」
王敬庭有些才能，又出身
通關文書，總要由縣衙簽署，這個肯定是沒錯的，不多時，就已經找到了空白文書，兩人又小心翻檢一番，找到幾封以往的通關文錄，仔細比對著，不多時便造了一封出來。
「將軍，是不是秦人到了？」沉默中，終於有人問出了這麼一句所有人最不願意聽到的話。
祁縣雖也是古縣，有記載的，可以上述到春秋戰國之時，不過晉地本為漢家發祥地之一，並不稀奇，所以，這河中河東之地，多有古址，更是英傑輩出的所在，春秋戰國的，秦漢的，三國的，兩晉南北朝的，加上大唐，名臣良將數不勝數。
王敬庭隨即擺手，幾個領兵官互相望望，默默退到遠處，秦人破汾州，幾乎一夜之間，河東便已謠言四起，說什麼的都有，阻都阻不住，金國漢軍最多，心思也是最雜，軍心之不穩，也就可想而知了，間叔侄兩個要說私話，其他人心裏也在掂量著，就算秦人沒來，早晚也要來，不知到時該是怎麼一副情景，聽說汾州王秀可是被秦人砍了腦袋，咱們呢？秦人領兵的趙石趙柱國，更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也不知那些傳言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大傢伙兒為胡人拚命，到時候和王秀一般掉了腦袋，值不值得？
王敬庭眉頭緊鎖，卻沒怪侄兒胡言亂語，只是搖頭道：「再看看吧……再瞧瞧，嘿，秦人當年也來了，卻又走了，這回不定也是這般……」
天色雖黑了些，但走的並不慢，不多時，祁縣府衙的硃紅色的大門就已經出現在了視線之內，門口兩座石獅子，在月光下看著有些威嚴肅穆，衙門口黑黑的，既沒有燈籠，也沒有把守人
「那家裡面。」
蔫狼靠在城牆下面，眼瞅著繩子順下，十幾個人在片刻之間，就都沒進了城牆上的陰影當中，嗖嗖嗖，繩子收了回去，蔫狼心裏倒著涼氣兒，這真是一群飛賊悍匪般的人物，但……你們也不能將老大哥獨自一個留在外面吧……
接著無話，一行人離了城牆，撿著黑暗處急行，縣城不大，千多戶的丁口，比起河中一些府縣來，還要不如，說的好聽些，兵家必爭之地，說的不好聽些，常年戰亂，一打仗就要拉丁，徭役尤重，老百姓哪裡願意活在這等靠近北方草原的地方？
「這行嗎？」黑小子有些不確定，偽造文書，斥候科中，必備的東西，但大秦的是沒問題，金國的就有些懸了，督學大人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對了，信息最重要，沒有足夠的信息，做什麼都沒有十成十的把握。
「滾蛋，打草驚蛇懂不懂？」
後半夜直到天明，整個祁縣都是人聲鼎沸，天都被大火燒的紅彤彤的，煙霧瀰漫于祁縣上空，就像是烏雲般，連早晨的陽光都被遮蓋住了。
祁縣大火，遠隔著十數里的子洪口自然不會視而不見。
到了第二日正午，祁縣大火才漸漸熄滅，到了這個時候，一群烏眉皂眼的縣裡官吏獃獃的瞅著慘象，真的是欲哭無淚，縣老爺張大人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如喪考妣一般，如此大火，別說是戰時，便是平日里，也好不了他，將縣治所都快燒沒了，他這個縣太爺還不得掉腦袋？
十幾條黑影悄無聲息的來到縣城城牆之下，城門上方的望樓上，燈火搖搖，到也設下了哨兵。
王敬庭，四十多歲的漢子，長的很是結實，面有風霜之色，看上去有些老，這時目光沉沉的望著祁縣方向，也不知在想什麼。
蔫狼強自按捺住自己想打人的衝動，默默點頭，白天時，在山坳裏面已經商量好了的，不用多做解釋。
不過話說回來了
「就這裏了，快點，都他娘的半夜了。」
子洪口離祁縣不過十余里，東有板山，西有白寺嶺，乃進出河東重地上黨的天然關隘，此地有平定軍一部把守，秦人北來，河東之地已是風聲鶴唳。
本來秦人北來，戰情如火，來來往往的人，盤查的嚴之又嚴，但這個時候，哪裡還顧得上縣城裡多出的十幾個陌生面孔？從縣太爺，到衙役，都在想著怎麼脫罪呢。
見侄兒耷拉下腦袋，王敬庭語氣稍緩，「急什麼？事關全族幾百條性命，總得計較清楚才成，不過你說的也不錯，是該準備準備了。」
對於之後的河東戰事來說，祁縣大火，不過是個小小的插曲，但影響卻絕非所有人能夠逆料的到的，便是放火的罪魁禍首，劉啟升也不會想到，自己一把大火，不但燒了祁縣縣衙，還就勢點燃了河東烽煙……
「不要大張旗鼓的，你親自給幾位將軍都備份厚禮送過去，先探探他們的口風，手下的人……這事不用你管，我來做吧。」
旁邊有人接茬，「教咱們的那位可也說了，這火燒是燒的起來，就怕火頭還沒旺，就被人發覺給滅了。」
找到縣太爺的大印並不費事，一封貨真價實的通關文書新鮮出爐，末了，黑小子帶人在縣衙中又磨蹭了半晌。
不過也不難理解，女真據有北地，一直對南方漢人諸國予取予求，從來未被漢人打到過這裏，大軍布置，也為防範北方而設，從不曾面對來自南方的威脅，所以，河中河東這等情形，卻也都在情理之中。
王敬庭轉過頭，盯著焦躁的侄兒，眼中已滿是厲色，「不要胡說，這話是現在能說的？再要讓我聽見，為全族計，我就砍了你。」
不過一行人的目
下面人心紛亂，叔侄兩人的談話其實也沒好到哪裡去。
等一行人離的遠了，那邊火頭也已經燒了起來，一群人埋首在房屋陰影之間，瞧著那邊越燒越旺的火頭，都嘿嘿的笑，這把大火不但能掩蓋眾人行跡，確也便於白日里眾人行事。
繩子窸窸窣窣的下來，蔫狼雖然太平日子過慣了，但卻還沒那麼不堪，幾下便爬了上去，只是沒有這些年輕人那麼利落罷了。
出來蔫狼就問，「幹什麼去了？別胡來啊，咱們還得去太原呢。」
其他人這時早已下了城牆，到了城內，黑小子劉啟升將蔫狼拉上來，習慣性的抓了抓腦袋，看上去有些尷尬，卻並不解釋，轉身趴在牆頭上，左右觀瞧。
領兵的是漢軍千戶王敬庭，王姓，乃河東大姓，王敬庭也確出身河東大族，曾在大同軍前效命，因功升漢軍千戶，後轉平定軍，在指揮使完顏阿力轄下領兵，為完顏阿力所重，完顏阿力和如今許多女真權貴一般，好財貨女子，不諳軍務，但卻有個好處，不像其他女真權貴那般，視漢人如豬狗。
「上去宰了？」
「望樓設到高……」
深夜，月明星稀，天光並不算暗。
嘀嘀咕咕中，黑影們已經貼著城牆找到了好地方。
蔫狼欣賞著黑小子的字跡，其實這裏除了簡單幾個字，他都不認得，但不妨礙他對這個文武雙全的黑小子的讚賞，他是不知道，外面十幾個人，人人都有一手不錯的字跡，尤其在模仿別人字跡上，都有著不淺的造詣。
城頭上突然探出個腦袋，嘟囔著，「他娘的，你們這群兔崽子，怎麼把老大哥忘在外面了……」
祁縣乃河東大縣，但說實話，這縣城裡的人口，還不如大秦治下的小縣城呢，縣城城牆更是低矮的很，透著一股破敗腐爛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