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血》第九卷 旌旗漫卷不須誇

第776章 鏖兵(六)

第九卷 旌旗漫卷不須誇

第776章 鏖兵(六)

先是無法忍受這種傷亡比例的將領們命令麾下士卒退後修整,這無疑是一種愚蠢到極點的決定,但在這屍體橫陳,鮮血遍布,有如地獄一般的戰場上還是出現了,局部的混亂,很快導致一些地方秦軍反而佔據了優勢。
而在這般時候,秦軍的優勢之處,終於顯露了出來,國武監充斥于軍中的低級軍官們,對於手下士卒的控制,以及對於形勢的判斷,盡皆牢牢佔據上風。
兵刃折斷,就用拳頭,臂膀被砍下,就用牙齒,到處都可以看見死戰不退,最終被人亂刃分屍的秦軍士卒,到處都可以看見已經倒地,精疲力竭,渾身浴血的秦川兒郎掙扎著殘軀,抱住敵人的大腿,將對方撲倒于地,任憑自己被砍的血肉模糊,卻死死的攥住對方的喉嚨,到死也不曾鬆手的身形。
「殺進去,殺進去……」
如此一來,兩軍士卒交錯廝殺,在大雪當中酣戰不休,喊殺聲連成一片,震動蒼穹,方圓數里之內,屍體橫陳,鮮血成溪,戰事一時之間,呈現出了膠著之態。
「擋住他們,擋住他們。」
但沒等他臉上的笑容持續多久,秦軍特有的戰鼓聲終於在開戰之後奏響,對面秦軍的中軍在戰鼓聲中,那些許混亂不一時便平息了下來,拚死一搏,幾個字立時浮現於完顏和尚心間,他臉上的笑容立即被陰霾所代替,心中的悸動,讓他渾身發寒,不自禁的打了幾個冷戰……
長槍入肉的噗噗聲,聽上去讓人毛骨悚然,一時間卻幾乎蓋過了其他所有聲音,血霧開始瀰漫,對於金人騎兵來說,這是噩夢的開始。
穿透秦軍兩翼的金兵騎軍速度已經大大減緩了下來,在這個時候,遇到嚴陣以待的長槍拒馬,儼然便是騎兵的夢魘,久經訓練的戰馬在這樣沒有速度慣性加成的時候,本能的產生了恐懼,揚起前蹄,任憑主人催促不斷,還是變得焦躁而又躊躇不前,剛剛升起的速度一下子便緩慢了下來。
衝出來的金人騎兵雖然依舊兇悍,渾身浴血,顯得更加殺性勃發,但隨著越來越多的騎兵擁堵在秦軍中軍陣前,騎兵的優勢已然被消弱了下來,長槍攢刺中,一排排的騎兵被刺殺下馬,一匹匹戰馬哀鳴著倒地,鮮血迅速的染紅了地面,更將一桿桿長槍變成鮮紅色,看上去妖異而又殘酷。
戰鼓聲中,傳令聲此起彼伏,而在隆隆作響的戰鼓聲中,已經有些恐慌的士卒本能的握緊冰冷的刀槍,在軍官嘶啞的喝令聲中,向前涌動。
兩軍廝殺過了近兩個時辰,他便知道,金兵全勝的機會開始變得越來越渺茫了,一個不好,可能潰敗的就是自己,他有些不願相信,也不敢相信,一直應該屈居於劣勢的秦軍竟然如此的頑固,竟然能將戰事拖到現在。
主將如此奮勇,已經有些力竭勢窮的金人兵卒卻是士氣大振,有的亡命下馬,將前面的拒馬推倒,隨之便被蜂擁而上的騎兵同袍踩成肉泥。
慘烈,是的,就是慘烈,也只能用慘烈來形容,年輕的猛虎武勝軍將校士卒,用他們的血肉之軀,擋住了金軍一波波越發猛烈的攻勢,雖不住退卻,卻始終不曾崩潰。
「殺進去,殺進去……」
張鈺已經分不清臉上的雪水還是汗水,他並沒有身先士卒,親自帶兵上陣,他只是騎在馬上,調度著各處秦軍所部。
再強悍的戰士,也會在這種情緒當中產生絕望,並轉身逃走,秦軍中軍終於開始出現了混亂的苗頭,本來已經站穩的腳步,也開始被壓的步步後退,金兵步軍的壓力猛的便是一空,士氣立時大振,這就好像角力,一方衰弱下去,另一方會不由自主的發力,有些猶豫,很多都變得開始歇斯底里的金兵將領們驟然發覺,原來勝利並非遙不可及,也許就在眼前,於是,已經在屍體,鮮血,寒冷中,攻勢變得越來越弱的金兵,好像重新注入了活力,在軍官將校的激勵之下,攻勢一下便犀利了起來,更是壓的秦軍步步後退,幾乎無法站穩腳步。
「保護將軍,保護將軍……」
「傳我軍令,全軍向前,退後者斬。」他抽出腰間風刀,高高揚起,高呼下令的同時,已經催動座下戰馬,帶著身邊親衛,一路向前,而他的身後,中軍統兵將旗迎風招展,而將旗前移,在軍中意味著什麼,那還用問嗎?
可以想見的,秦軍已經到了生死關頭。
寬有一百餘步的距離之內,大量的金人騎兵蝟集在一處,抵抗著秦軍步卒瘋狂的進攻,傷亡在不斷增加,秦軍兩翼步卒在開始時,抵抗顯得安靜而又微弱之後,此時終於變得瘋狂了起來,隨處可見秦軍士卒悍不畏死的翻滾到馬蹄之下,揮舞著手中的刀刃,砍斷一匹匹戰馬的馬蹄,即便自己被踩的骨斷筋折,也在所不惜。
完顏和尚高踞一處土丘之上,渾身上下,已經染做潔白,但他還是一動不動,目光透過風雪,緊緊盯著前方戰陣最要緊之處。
這是怎樣一種慘烈,可能沒有經此一戰的人,根本無法去想象,去測度,不過也正是他們,用自己的性命,有自己的鮮血和頭顱,延緩了金兵的攻勢,讓金兵始終無法一鼓作氣,進擊秦軍中軍,更無法有效的跟兩翼騎軍形成呼應。
「全軍向前,全軍向前……」
慶陽百里處,長安皇宮之中,潼關之外夕陽如血,汾水河畔箭落如雨,草原風雪紛飛之夜,土丘之上孤身力戰,興元三十里坪亂匪如同蟻聚,劍門關內刺客夭矯如神,多少的生死關頭,多少次與死神擦肩而過,一路走來,眼前這一戰,雖然是他平生所經歷的最為慘烈的一戰,甚至要比當年數十萬大軍激戰于汾水河畔還要慘烈上幾分,但對於他來說,兇險卻遠不如那以往那幾次兇險。
在此時此刻,他已經顧不得傷亡幾許,將士死傷多少,也顧不得此戰過後,太原精銳還能剩下多少,他只知道,終於將要戰勝了對面那個頑強而又狡詐的敵手,他甚至盤算著,應該將身邊最後這點人馬派出去,兜到秦軍陣后,趁對方兵敗,截住那個傢伙的退路,只要捉住了那個傢伙,這一戰,損傷再重,也是值得的……
當第一個騎兵衝出秦軍陣列,眼前突然一空,他驚喜的發現,原來已經穿透了那令人著惱的古怪陣列,不由大喜,但他隨即發現,隔著不過十幾二十步,黑壓壓的秦人軍陣布滿視線之內,已經嚴陣以待,這一回,是完全的步軍防禦陣型,密密麻麻的長槍搭在拒馬上,好像布下了一片荊棘叢林。
兩翼被金人騎兵突破,前陣被金人步卒分割,從天空望下去,如潮水一般的金兵漫過山野,將秦軍前陣碾的支離破碎,秦軍中軍,已經完全暴露在金兵攻擊之下。
任憑軍官聲嘶力竭的叫喊,這一支數百人的騎軍還是勢如破竹般突了進來,一路便往中軍大旗方向殺了過去。
隨著這支人馬突入的越來越深,中軍無法抑制的開始動搖,任憑軍官們拚命呼喝,分了心的士卒也無法再專註於前方,恐慌在蔓延,中軍在涌動,許多地方開始出現崩潰的跡象。
兩軍廝殺膠著的時候,他焦躁的像一頭困在籠中的猛獸,恨不能立即提馬上前,親自率兵死戰,是的,在如此慘烈的大戰面前,他根本無法做到平靜如水,任何人都做不得,若是擱在十年之前,他必定親領精銳上前,親自用手中彎刀,為大軍打開勝利之門。
但現下,他老了,再無復當年之勇悍,他只能在這裏眼睜睜瞧著,既懊惱于軍前帶兵將領的無能,又惱恨于自己的無可奈何,是的,即便是他,在這個時候,能做的也絕不如軍前一個帶兵百戶來的多些,只能將身邊最後的家底也填入那個血肉屠場。
但局部的優勢,在這個時候,卻還並不能決定戰事的走向,金兵依舊佔據著上風,這個毫無疑問,隨著大隊的金兵漫過前陣,直接面對秦軍中軍,兩翼無可避免的也受到了波及,龐大的人數上的優勢,讓金兵步卒可以從容的對兩翼秦軍做出攻擊,來支援陷入苦戰的騎兵。
更讓人恐懼的是,被他們拋在身後的秦軍兩翼,在經過騎軍衝擊之後,一隊隊小股的秦軍迅速匯合在了一起,他們根本沒有去管已經形同崩潰的前陣,一旦聚合在一起,回身便綴著金人騎軍的尾巴壓了回來。
河中新軍,可以承受傷亡,可以租住敵軍猛烈的攻勢,並逐漸站穩腳跟,但新軍就是新軍,當混亂出現的時候,他們根本無法抑制心中的恐懼,而這種恐懼,就像疾病般,會傳染給身邊的每一個人。
張鈺已經紅了眼睛,平日里頗為沉靜的他,開始變得越來越焦躁,但他只能眼睜睜瞧著,敗了,這個念頭從他腦海中劃過,一時間,年輕的他面如死灰,恨不能立時拔劍抹了自己脖子,大帥將如此重任託付於他,但在這個關頭,卻還是……
那支金兵騎軍突入中軍的時候,他便已經看到,立即便命人傳令,一路封堵,但女真騎兵的悍勇,還是出乎他的意料,這數百金兵,雖然時事都有人被砍殺下馬,但還是一路摧枯拉朽般,深入到了秦軍腹地,直奔帥旗方向而去,並動搖了中軍士氣。
只是一瞬間,又彷彿時光過去很久,但當他再回過頭來的時候,年輕的面龐上漲紅如血,本來清澈的眸光也變得如同野獸般兇狠,好像有火焰在其中挑動。
更有悍勇的,奮不顧身的跳躍而起,任由兵刃刺穿自己的胸膛,卻還是將馬背上的騎兵撲下,身後的同袍,瞪著通紅的眼睛,亂刃齊下,將糾纏中的人皆跺成肉泥。
隨著金兵中軍持續壓上,猛虎武勝軍兩翼開始變得搖搖欲墜,疲憊,傷痛,寒冷,即便猛虎武勝軍士卒拚命抵擋來自金兵中軍的攻勢,也是無濟於事,陣列在慢慢的變形,就像一隻充氣的球皮,被向外擠壓,步步後退,根本無法站定腳跟,一個個秦軍戰士栽倒下去,陣列變得越來越是稀薄,每一次亡命的反撲,都會被人多勢眾的金兵壓制粉碎,最終湮于無形,但神奇的是,即便如此,兩翼秦軍看上去隨時都有可能崩潰開來,但隨著戰事的進行,卻始終不曾真箇潰敗,軍陣越來越單薄,卻總有士卒不顧生死般補上缺口。
完顏和尚心中不詳的預感越來越是強烈,其中甚至夾雜著一絲絕望,從軍數十載,心志如同鋼澆鐵鑄一般的他,從未有像這一刻般無力過,這種感覺也從來不曾在他心間出現過,但卻就是這麼莫名其妙的,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為首的女真大漢渾身如同血洗,猙獰的面龐上,一雙殺氣四溢的眸子猛的往土丘之上望了過來,嘴角綻開一絲獰厲的微笑……
殺戮在繼續,屍體在堆積,金人騎兵在開戰以來,遭受到了最慘重的傷亡,一個個栽倒在秦軍陣前。
可供騎兵騰挪的空間被擠壓,被縮小,女真,契丹,漢軍騎士們吼叫著,揮舞著手中的長刀,將一個個敵人砍翻在地,但這個時候,他們絕望的發現,戰馬已經被擁堵在了一處,幾乎進退不能,身邊都是同伴,卻兇險的好像怒濤中的輕舟,大片的騎軍被圍堵在一起,被弱小的步卒一層層的剝離下來。
秦軍在忍受著近乎無法忍受的傷亡,金兵也不例外,相比較而言,金兵死傷,還要重上許多,而他們的士氣,在寒冷中漸漸消退,根本無法與誓死以戰的秦軍相比,犬牙交錯的戰場上,金兵逃卒開始不可阻止的出現了。
所以,在前陣近乎奔潰的時候,兩翼猛虎武勝軍兵卒迅速分出人手,擋出金兵步卒對於兩翼的衝擊,剩下的兵卒,則近乎瘋狂的開始圍剿這些頓足不前的金兵騎軍,根本不用什麼軍令,分工是如此的明確,幾近於本能,配合之默契,也非是當世任何一支軍旅可以比擬。
而此時此刻,這個奇迹的作用其實還並不算太明顯,得到支援的金人兩翼也騎軍終於脫開了步卒的糾纏,攻勢變得凌厲了起來。
直到古塔阿明不耐,終於親自率部破入秦軍中軍,一路所向披靡,深入秦軍中軍,直向對方帥旗方向殺去,致使秦軍中軍動搖的時候,冷靜如完顏和尚,也不由攥緊拳頭,揮舞了一下,默道了一聲,勝了……
秦軍前陣已經被己軍淹沒,卻還有秦軍在不停死戰,給金兵製造著麻煩,而兩翼……兩翼秦軍不但未曾被騎軍衝垮,而且還將騎軍後路堵住,硬抗住金兵步軍的進擊,到現在也不曾崩潰開來,讓金兵根本無法傾力進攻秦軍中軍。
震耳欲聾的戰鼓聲中,他手持陌刀,迎著漫天的風雪傲然而立,而此時,只剩下二百余的女真精騎才突破了最後一層障礙,來到了這土丘之下。
眼見金兵終於破開秦軍前陣,緊皺在一起的眉頭終於鬆緩了些,待到兩翼騎軍頓兵于秦軍中軍陣前,傷亡越來越大,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目光如刀鋒般冷厲。
大雪紛飛中,戰馬在嘶鳴,兵刃在撞擊,生者在吶喊廝殺,傷者在婉轉哀號,毫無疑問,自秦軍北渡以來,這是最慘烈的一戰,隨著時間推移,金兵陣型也無奈的散了開來,傷亡越來越重,但前排的士卒倒下,後面的士卒便不由自主的跟上,幾乎每邁出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價,每過十步左右,就會遇到頑強的抵抗。
但變數還是發生了,隨著數百騎突入中軍,女真,契丹騎士們披著雙甲,揮舞著已經出現缺口的兵刃,連連破開秦軍厚實的陣型,在女真悍將古塔阿明率領之下,就像一把尖刀,斜斜插入秦軍中軍腹地,任憑前方秦軍將士拚死阻攔,也無法阻止這些女真精銳前進的步伐。
金兵步卒要慢上許多,他們在努力的擴大著缺口,圍殲已經陷入己軍軍陣的秦兵,對於兩翼騎兵的窘境,卻也無法顧及太多。
越來越多的騎兵雖在古塔阿明身後,沖入秦軍中軍。
實際上,完顏和尚犯錯了,但卻也無可厚非,誰能想到,看上去分外單薄的秦軍前陣兩翼,不但承受住了騎軍的衝擊,而且還能抵擋來自步卒的猛攻那麼長的時間,致使兩翼騎軍遭受重創不說,還延緩了大軍前進的步伐,但事實上卻就這麼發生了,在這樣的風雪之中,秦川子弟,用自己的血肉,寫就了一個奇迹……
徹底的瘋狂,讓最悍勇的金兵勇士也膽寒不已,領兵官們聲嘶力竭的呼喊著,讓自己手下的兵卒脫開身來,不要跟步卒纏戰,繼續向前,但實際上,此時金人騎軍已經勢竭,他們還在向前涌動,但速度已經慢到了讓人無法忍受的地步,毫無疑問,兩翼騎兵,已經陷入了苦戰當中。
他們已經承受了騎兵的衝擊,步軍的碾壓,傷亡早已超出了潰敗的底線,但就是如此,兩翼的秦軍軍陣依舊矗立不倒,他們就像世上最堅硬的頑石,任憑風吹雨打,任憑浴血風霜,終究也不曾粉身碎骨,終究也不曾將自己的後背或者其他軟弱的地方暴露給敵手。
近三十萬大軍的決戰,只要開戰,對於當世的領兵將領來說,指揮的作用,便已可有可無了,戰陣之上,瞬息萬變,哪裡還會讓人從容布置,而傾力一擊之下,便如開弓之箭,再無多少迴旋的餘地。
……
不過到底是金人少有的精銳,此時更已殺的紅了眼睛,沒有任何猶豫,雙腿夾緊戰馬,努力的讓速度已經慢到幾乎無法忍受的戰馬在短短距離之內,繼續提升速度,嘴裏發出莫名的嚎叫,義無反顧的向秦軍中軍發起了攻擊。
即便是完顏和尚隨後當機立斷,以一萬後備兵卒,持續衝擊秦軍前陣兩翼,最終近乎全殲了兩翼猛虎武勝軍,也是於事無補。
一層層,一疊疊,迅速清理陷入陣中的金人騎兵,一個個女真契丹騎士在刀砍槍刺中,栽落到馬下,隨即便被斬殺,弩箭在空中飛舞,不時有騎兵慘叫著被射下馬來。
在秦軍前陣步卒的亡命阻攔之下,虎衛軍步卒承受了堪稱慘重的傷亡,女真,契丹將領們終於忍不住,習慣性的讓麾下士卒放緩了攻擊,並命身後漢軍快速向前,自己則陸續退下,獲得了短暫的喘息之機,漢軍士卒逐漸成為了主角。
……
古塔阿明側身避開一桿長槍的攢刺,一棒下去,將對方打的腦漿迸裂,抬頭略一打量,便指著一個方向,縱聲狂呼道,那裡正是秦軍中軍大旗所在……
當他一頭撞在這荊棘叢林上面,毫無意外的被伸展出來的長槍刺穿,挑落馬下,座下汗水,冰雪混雜,與其朝夕相伴,如同家人一般的戰馬,也哀鳴的被長槍毫不留情的刺翻在地的時候,越來越多的騎兵沖了出來,隨在他身後,吶喊著撞向秦人中軍。
「退後者斬,退後者斬……」
「傳令,放他們進來……」同樣站在高處的趙石,眼睛緊緊盯著已經到了不遠處的金兵騎兵,有力的手掌,漸漸握緊手中的陌刀,胸中的殺意越來越盛,幾乎難以抑制,多少時候未曾親手殺敵了?又有多少時候不曾親手沾染血腥?
而再到步軍攻勢漸緩,他再也忍不住,冷聲下令,督戰隊上前,督促各軍死命向前,不得後退半步,並將身邊備軍全都派了上去,再不留任何後手。
營正亡,則旅帥繼之,旅帥亡,則隊正繼之,隊正亡,則伍長繼之,此戰過後,猛虎武勝軍上下,前軍之中,國武監生員出身的將校,只餘八人,其中六人傷重不治而亡,一人身殘,再不堪于軍伍,只有一人身披八創,僥倖生還。
古塔阿明瘋狂的咆哮著,他們渾身上下已經被染作紅色,一雙殺氣凜然,滿含暴虐之意的眼睛,紅若滴血,便如一個從地獄歸來的惡鬼,讓人望之膽寒,已經沾滿血肉的巨大鐵棒在他強而有力的掌握下,揮舞如風,擋在他面前的長槍被磕飛,折斷,坐下雄壯的披甲戰馬帶著風聲,跳躍起來,越過拒馬,一下子便撞入了陣中……
騎兵到底是騎兵,速度雖然變慢,但越來越多的金兵騎士悍不畏死的撞上拒馬長槍,將拒馬撞翻,讓長槍折斷,河中子弟畢竟成軍不久,即便在上官的喝令之下,陸續補上,但缺口卻還是不可避免的出現了,而隨著金兵大陣前壓上來,中軍所面對的壓力開始成倍的增長,一些膽氣稍弱的士卒,情不自禁的退後,雖被督戰隊或上官迅速斬殺,卻也讓陣型變得散亂,金兵趁機壓上,秦軍中軍大陣開始慢慢變形,有些地方,更被金兵突破進來,形成混戰……
但隆隆的戰鼓聲驅散了他所有在自怨自艾,鼓響則進,此乃軍中之鐵律,張鈺猛的扭頭,望向帥旗方向,大雪之中,隱約可見那雄壯無比的身形依舊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中軍帥旗在那身影頭上,迎著寒風,迎著大雪,烈烈招搖。
河中子弟的悍勇,以及平日嚴苛的訓練,在這個時候終於體現了出來,前陣猛虎武勝軍士卒的勇猛無畏,也給他們做出了榜樣,隨著時間的推移,厚厚的中軍大陣,卻越來越是穩定,有的地方,反而推進了少許,並牢牢站定了腳跟。
前面的人被撞飛出去,後面的跟著便倒下一排,露出了缺口,雄壯的女真大漢,策動戰馬,如入無人之境般殺了進來,鐵棒揮舞之間,碰到兵刃,盡皆被擊飛,碰到軀體,立即便是骨斷筋折。
「隨我來,隨我來……」
果然,這一戰還是有親自動手的機會的,只是險了些,但與以前那些兇險比起來,這一次卻算不得什麼。
而當他們終於開始面對秦軍中軍的時候,兩翼的騎兵卻已經傷亡慘重,舉步維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