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血》第十三卷 龍盤虎踞春秋事

第1504章 書信(二)

第十三卷 龍盤虎踞春秋事

第1504章 書信(二)

你趙石上次回京,弄的長安天翻地覆,這次在京師呆了一些時日,就將朝堂上再次弄的烏煙瘴氣,掉了多少人頭先且不說,那些朝堂老臣,可有一個曾放在你趙石眼內?
聽著趙石的調侃,他也只是牽動了下嘴角,「此人自負不假,但這些恭維之言,當也出自真心,和國公比起來,當世之上,誰堪稱道?」
「交淺言深,多有唐突,但余實在不忍見趙公如此英雄,異日卻身名皆休,豈非世間慘事?」
文人領武事不成,武人舞文弄墨,也是扯淡。
其人領兩淮兵馬,在汝州敗段從文,江善兩部,然後匯合各路援軍,追著秦軍一直殺到函谷,大小數十戰,讓退兵中的秦軍狼狽不堪。
更何況,張培賢當時麾下還有殿前司禁軍精銳相輔。
「唯勸趙公常存寬仁之心,時時以天下百姓為念,則天下幸甚矣……便如之前,趙公放還大周之民,歸得故國,此輩皆焚香禱告,為趙公祈福,日後,也可傳趙公寬宏之名于天下,如此,豈不美哉?」
在輕聲的念誦當中,兩位聞名而未見面的知己,就此躍然紙上,旁的不說,光就這份文采,大秦兩位上將實在是黯然失色的很了。
「近聞趙公臨洛陽,不勝欣喜。」
就說那些放回去的周人,岳東雷怎麼安置?
而再看岳東雷所率,則為後周各路援軍臨時拼湊而成,可謂是烏合之眾
說起來,這算是張培賢第一次和岳東雷對陣沙場,差不多是以大秦潼關精銳,對陣後周一國之力,應該說是雖敗猶榮,而之後一退一進之間,也能顯出不以一城一地為得失的名將風範。
琢磨著,就轉到了戰陣廝殺,若是岳東雷知道,自己一封書信,就能引出這位大秦上將這麼歹毒的一番心思,定然不會寫了這麼一封書信出來才對。
嗯,想來大秦這些將軍當中,也就鎮守夔州的大將軍趙方能夠比一比了,其他人可都差得遠。
「恭維話還沒完呢……」
直到翌年,孟珙身死,岳東雷引兵回河洛,秦軍再次兵臨洛陽城下,一戰而定河洛。
但光就領兵之能來說,張培賢統領的是大秦最精銳的潼關守軍,那時應該說是東軍主力,而且,當年魏王李玄道就曾率領他們與金人戰于河中,一戰而潰三十余萬金兵。
不說這些,只說這些年過去,河洛大軍在他張培賢率領之下,南壓兩淮,東逼虎牢,不說穩如泰山吧,也算是隨時都掌握著主優勢。
不管張培賢怎麼想,趙石念著念著,便有點羡慕,看人家這話說的,中聽而又帶著懇切,看人家這字寫的,怎麼看怎麼舒服。
這還不算,其人還派部將鄧科順小路直入河洛腹地,弄的河洛一片狼藉,至今鄧科一部,還未曾被完全剿滅……
按說,一封書信不會讓張培賢失了平常心,就算想的多些,也不會如此難受。
岳東雷起兵太快,就算秦軍有所防備,還是只能困守汝州,讓其掠汝州百姓從容而去。
「即有所畏,行事便可有度。」
弄的那麼出彩,就是本末倒置,你一個武人,再怎麼下功夫,還能比得上那些文官怎的?
而對他本身而言,多少功勛,多少後世之名,也不如眼前的權勢來的實在。
鄧科,張柔兩人也算是一戰成名。
「此番傳書于趙公,稍顯唐突,趙公定心存疑慮,余也深知,兩國交戰,無情義可言,但依舊下筆千言,一來,為謝趙公手下留情,放我臣民歸於故國,此仁義之事也,不涉國讎,余當謝之。」
岳東雷稍微手軟一些,說不定就有的鬧了……
趙石念到這裏,不由哈哈大笑。
不過他也沒謙虛,他如今的功績,聽到的恭維話太多了,已經沒多少感覺,再者說了,滅亡西夏之後,他的功勛也不用旁人評說,藏於宮中的史書之上,自會給他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而張培賢,也算是再次於岳東雷手上吃了大虧。
「以余觀之,趙公功勛蓋世不假,然殺戮太眾,難免有干天和,長此以往,恐怕日後身名具裂矣……」
「這廝說的若是真心話,而非故意咒我的話,此人到不足為懼了,張將軍說是不是?」
「二來,雖為敵國,然你我同領大兵,一言一行,決萬千人等生死,余又久聞趙公盛名,心甚佩之,但有幾言,不吐不快……」
「今趙公臨河洛,人頭滾滾。」
這話算是說到張培賢心裏去了,只是並不能讓張培賢感覺舒服多少。
此時他彈了彈手中紙張,笑道:「此人到是自負的緊,即便是些吹捧他人之言,也能自抬身價。」
敏感易怒,正是為將者之大忌。
鄧科已經戰死,張柔則鼠竄而去。
而往近了說,不說這些年在汝州一線,跟岳東雷相互纏戰,從沒佔到過便宜,就說去年那場戰事。
「而趙公從軍以來,揮兵伐蜀,殺人盈野,率兵攻金,殺人盈城,遍地塗炭,領兵滅夏,一夜間,靈州便為廢墟,添冤魂數十萬,趙公令大軍入長安,血滿長安街市……」
怎麼說,張培賢都不會覺著當年攻取河洛的那場戰事是他生平得意之作。
「趙公名傳天下久矣,世之名將不過如此,覽趙公生平,頓覺餘子皆不足道也,可惜,悠悠十數載,趙公縱橫北地,余困居荊襄,至今竟無緣一見,憾甚……」
念到這裏,趙石抖了抖手,「看看,正題來了,同為武人不假,這廝廢話也實在多了些,放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回去,又不是把孟青那樣的大將送回去任他處置,這有什麼好謝的?」
當然,領兵之人要有這個狠心,也能不顧及自己的名聲,而就算攻下襄陽,估摸著下場也不會太好。
而趙石這邊還在繼續。
這一番征戰殺伐,秦軍傷亡可謂慘重,就算最終佔據河洛,也讓張培賢覺得臉上無光……
而他不知道的是,人家岳東雷寫信的時候,不但未假手於人,而且為了照顧他,也並未引經據典,弄的詞句過於艱深,而是分外淺顯易懂,這才讓他看的如此順遂。
張培賢這次沒接話,只在心中道,那你也得敢……而且人家送了書信過來,總要有個名頭兒,你道岳東雷是你不成,在朝堂上仗著陛下寵幸,肆無忌憚慣了?
趙石瞅了張培賢一眼,這酸溜溜的話語,虧你張培賢說的出口,看來啊,這次真將這個老傢伙刺激的不輕。
還為人祈福呢,先自己能活下去再說吧,在河洛呆了這些年,就算不當間隙抓起來,到了兩淮,也要受到當地大族的排擠。
他在岳東雷手裡沒少吃了虧,往遠了說,當年秦軍攻河洛,孟珙守洛陽,秦軍猛攻不下,岳東雷領兵來援,使秦軍狼狽退兵而去。
不過趙石這樣心志堅凝之輩,羡慕歸羡慕,也不會有其他太多的情緒了,而趙石也向來認為,武人不用耗費太多精力在筆墨上,又不用去考狀元,看得懂書,寫得了大字也就完了……
但這麼多年對陣疆場,卻從未見此人送過來隻言片語,而等趙石趙柱國來了河洛,立馬送來了書信,大有惺惺相惜之態,張培賢就算知道對方不懷好意,但這心裏,又怎麼能舒服得了?
張培賢點了點頭,這話他到是非常贊同。
就像在北海邊放了多少年羊的蘇武,世人皆傳其名不假,但其人被迎回大漢后,日子真有那麼好過?
他這裏腹誹連連,卻弄的自己憋氣不已,緊著呼吸了兩下,才算將那口濁氣吐出來,他這會兒甚至有點後悔親自將書信送過來了。
兩軍爭鋒,無所不用其極,統兵大將若是心慈手軟,遇到旁人也就罷了,遇到個棋逢對手的敵人,難免就要束手束腳。
但這封書信來的太是時候,他和趙石間隙已深,這封書信的到來,不啻於火上澆油,而他此時心底的滋味,真的無法用筆墨來形容。
像岳東雷這樣的,雖未親見,只看其書信,將來到了襄陽城下,也許……只需要將荊襄百姓驅趕至城下,襄陽也就不攻自破了。
可以說,經這一戰過後,河北李任權,兩淮岳東雷這兩個名字,皆被河洛將士恨之入骨。
「……」
文人們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你,皇帝陛下也不會喜歡,軍中將領們也會說你手段太毒,那下場還能好了?漢人畢竟不是異族……
當然,如果沒讓幕僚多加潤色的話……
趙石毫不猶豫的拆開了信箋,並輕聲念了出來。
「遍觀古今名將,或惜名,或惜身,皆有所歸,無人能外,二者有別,實則殊途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