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龍盤虎踞春秋事
第1518章 文樓（四）
經過多年征戰，秦人重軍功這一點，其實根本不用贅述。
前車之鑒不遠，這裏沒人心裏不夠數，願意跳出去，做那隻被宰的雞仔……
說起來，去年亂起之時，幫助秦軍守城，實在出於無奈，兵凶戰危，別說在秦人刀槍之下，他們兩家沒那個能力做反。
羡慕，嫉妒，卻又有著些複雜的鄙夷，這一刻人們到底在心裏想什麼，連他們自己都很難說的清楚了……
汝州現在的情形，誰不清楚，周軍攻城不得，遂遷汝州百姓南下，戰後汝州地界，可以說杳無人煙。
那種內斂到極點的狂暴，幽深的沉甸甸的銳利，顯于光明之下的黑暗，藏在笑意下的猙獰……
他們不知道，一旦為秦人效力，這名聲會是如何？
而穎陽盧氏頗有善名，這次為善鄉里，也在情理之中。
而長安國武監，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眾人也清楚的很，那是大秦大將軍趙柱國一手興建起來的地方。
這是眾人的共識，秦人兵戈太過犀利，在那時頹勢畢露，後方火起之下，依然連戰連捷，幾乎無法阻擋。
而且，是個出將軍的地方，進入那裡求學，和進學于洛陽國武監分院幾乎可以說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兒。
但這一次……還是讓他們見識了秦人對軍功的重視程度，到了怎樣一個地步。
軍漢為人所鄙，讀書才是正
要知道，後周治理河洛多年，有些觀念早已根深蒂固。
三人施禮道謝，難掩激動之色。
盧氏來人還算心安，畢竟盧氏頗有善名，鄉里之人，多感盧氏厚恩，不會亂嚼舌根兒，就算穎陽之外，名聲不好，也與盧氏沒多大幹系。
河北援兵，大敗，各路勤王之師，阻於鄭州，難得寸進，淮右岳東雷部，困於汝州堅城之下，一路偏師入河洛，雖然攪動的河洛天翻地覆，但依舊是連戰連敗，而秦軍兵鋒所指，各路義軍幾乎都是一觸即潰。
到是四月間，有人陸續來到汝州，佔據了好多田地，並開始匆忙耕種，今秋也許會有些收穫。
給了這幾家子弟，從軍的機會，也就算給了他們一個飛黃騰達的機會。
兩人默默對視了兩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濃濃的擔憂，要知道，一旦官職下來，辦的不好，就是罪名啊……
若非如此，河洛大族也不會讓家中子弟，到洛陽國武監中就學。
胡烈可不知道，背後的兩個年輕娃子，在嘲笑他這個不自量力國武監的前輩。
但說實話，驚喜或有之，更多的卻還是狐疑。
正副勸農使，無論是在後周，還是在大秦，都是極為重要的職位，這其中的原因，也不用多說，以農業為本的帝國，勸農使這樣和農業息息相關的職
沒有讀書種子，無以為繼之下，家道難免中落。
他也拿足了架勢，在他身後站著的兩個男女，看他這副模樣，羡慕之餘，心裏也是暗笑，這位胡都尉，十有八九在模仿晉國公的一言一行。
他隨意的擺了擺手，讓三個人坐下。
即便大將軍張培賢對河洛大族優撫有加，但說實話，這近十年的時間里，和河洛招收的新兵，可謂是寥寥無幾。
自己沒有人覺著可笑，剛剛有所鬆緩的氣氛，卻再次沉重了下來。
這不僅僅是因為各家不願子弟從軍，其中也還有著秦人軍旅，願不願意真的招納河洛大族子弟入內的因素在裏面。
他神采飛揚，卻故意板著臉，眉頭微微蹙著，努力顯露著自己的威嚴。
文樓二層之上，氣氛又出現了短暫的凝滯。
但胡烈不會管那麼多，說實話，活了二十多年，當數今日最是痛快。
這個不用說太多，誰握住了統治權，誰就有訂立規則的權力，從古至今，這一點從來沒有變過。
如此得來的一場功勞，是意外之喜不假，但汝州勸農使？
這要是擱在幾年前，投筆從戎，從軍報國之說，雖然人人都能念叨上幾句，但實際上，大族子弟從軍者，寥寥無幾。
但話說回來了，就
而最重要的一點是，這三家中的讀書人，沒有建樹，這在後周治下，是尤為致命的一點。
至於那兩位到底能不能上任，沒人懷疑，這可是大秦晉國公，冠軍大將軍，樞密副使，欽差大人親自保舉……
潛移默化間，秦人的觀念，其實正在改變河洛的風尚。
從白身一躍而為地方勸農官兒，位在六品的實職文官，這樣的升遷，即便是在後周，也不多見。
這樣的武功，別說後周不可能有，就算遍數歷代王朝，也不多見。
從這也能看的出來，張大將軍對河洛人物，真的不太看的上眼，更沒有半點的信任可言……
這次他真的笑了，卻帶出了太多的譏誚，「欽差大人慾與河洛賢達共商大事……你們說可不可笑？」
就算有，他們也不願見周軍破城而入，以當時那個亂勁兒，周軍一旦入城，還真的能分清楚，誰是秦人幫凶，又是哪個心懷故國，對後周念念不忘？
即便是在座諸人，也都知道，秦人軍將有著怎樣的威風和權柄。
筵無好筵，這是此時眾人對此次文樓聚會的認知，再不會出現其他什麼了，也沒有再想說話。
只是，這世上，大將軍
即便河洛一直不穩，延及今日，但其實誰都清楚，在秦人統治之下，軍人的地位遠非後周所能及。
他們最在乎的，還是鄉里風評，民間聲望。
想到這個，李王兩家來人頭都有些大了，名聲什麼都顧不上考量了，只剩下了滿心的苦惱，卻無人訴說。
環視左右，嘴角牽動，算是笑了笑，繼續道：「我之前聽了個笑話，跟你們說一說，如今洛陽有人傳言，說什麼文樓之會云云……」
而實際上，很多人也明白，此乃先抑后揚之道，如此有獎有懲，還不就是為了大秦治下的河洛能夠長治久安。
這樣的伎倆，在他們眼中，並不會有太過神秘的地方。
而一旦明白了這一點，又有幾個人會真的心懷故國，願為故國一死而盡臣節？
其實，說到底，文人最在乎的東西，還是官位，這一點從來沒有變過。
想到這些，有些人已經開始喘起了粗氣，心中暗罵，這三家還真是……他們知道，這種心態不太對頭，但卻就是無法控制自己這麼想。
但汝陽李王兩家，就真的有點讓人眼紅了。
入長安敘功論賞，還有待來日，旁邊的人聽著還不怎的。
而這些風評，聲望從何處來，他們也再清楚不過，河洛的讀書人口中所出，便是風評，讀書人所尊所敬
以上三家，說實話，在河洛還算不得真正的豪族，像穎陽盧氏，人丁不過數十，田土，屋宅，以及家財，或者說底蘊，都與其他諸家差了老遠。
卻是李王兩家來人，過後仔細琢磨一下，嘴裏開始發苦。
到了今時今日，後周對河洛的影響力依舊如此強大，可見，後周之治，並非那般一無是處。
之前各家子弟入洛陽國武監進學，但最終能得武職者，可謂絕無僅有。
即便知道秦人對軍功的重視，但賞賜如此之重，還是讓與會之人目瞪口呆。
但今日，這三家迎來了家族最重要的一次轉機，從軍……
悄然間，廳堂之中的溫度都好像高了一些，人們都在努力的保持著克制，但凝聚在站著的三人身上的目光，卻有了那麼幾分熾烈。
在這次已經傳的沸沸揚揚的文樓之會上，得了這麼大一個便宜，驚喜自然難免，但狐疑猶豫之處在於，在眾目睽睽之下，得了如此封賞，之後情形如何，他們真的心裏沒底。
在河洛哀鴻遍野的今日，這兩家憑藉助秦人守城之功，一下就出了高官。
但那些是什麼人？那是大爺都是大秦殿前司禁軍兵卒，這些人能服管？
吳綠蓑出神的想著，並以其女性特有的敏感，可謂是將大將軍其人心性，刻畫的入骨三分。
但時移世易，換了天地之後，對從軍之事的認識，也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