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官居極品，暗訪江南
第四十七章 熟鴨有翅
「啟稟公主，馮浠與嚴邵兩位將軍已率五千兵堵住北營，徐樂與楚祁兩位將軍率四千兵正在東營與周軍廝殺，兩處戰況膠著，相當慘烈，暫時看不清勝敗之勢！」
那等密集的箭雨，哪怕是陳驀都無法活著離開，又何況是宋恕，僅僅一眨眼的功夫，這位率萬兵的大將竟已身中數十箭，墜馬身亡。
然而叫劉晴萬分驚愕的是，她在北、東兩營添兵的命令下達還不到小半個時辰，竟又有數名傳令兵來到了帥帳。
「這個……」劉晴猶豫了一下，揣摩著謝安的想法，推測道，「傳聞謝安很愛惜士卒，戰必有策，否則不戰，從未打過徒然消耗雙方兵力的戰鬥，而眼下，他卻叫五萬大樑軍在北營與東營與我軍死戰，這不合他性格……他定想儘快地結束這場仗，哪怕是提前一息，能夠少犧牲一名士卒，既然如此，他多半不會選擇距離周營路途最遠的我軍南營……西營！——周軍的騎兵會從西營殺入！」
誒？方才說的不是北營與東營么？
換而言之，在這個時候與謝安互換營寨，絕對是穩賺不賠的事！
負背雙手站在帳內，劉晴深深吸了口氣，冷靜了一下焦躁的心情，超乎常人的思維飛快運轉起來。
果真出岔子了！
更關鍵的是，謝安的大營是八萬人規模的營寨，營中糧草充足，若是能得到那個營寨，劉晴不但可以省下許多改建營寨的時間，還能繳獲大批的糧草。
啊，他不敢的！只要他還誤以為我軍依然有十五萬之眾，就絕不可能前來攻打我軍大營，除非……
劉晴倒是沒有注意到楊峪的神色，若是注意到的話，她多半會感到懊惱，因為她最反感有人將她跟她娘親比較，畢竟她所傾慕的陳驀，曾不止一次地望著她的面容發獃。而這，正是劉晴所最不想見到的事。
唔？
兩萬？
算他謝安走運！
只可惜，無論是我還是陳帥，都未曾守護住那份讓人如沐春風的動人笑容……
傳聞果然不可信啊，那謝安能成為大周刑部尚書，絕非是只憑藉著妻家梁丘氏與長孫氏的勢力！
劉晴一雙美眸眯了眯，初次，她將謝安提高到了與她相同的高度上，就如同長孫湘雨當年所做的一樣。
當真是小瞧了天下英傑……
話音未落，太平軍西營亦燃起大火，阻斷了這支騎兵的退路。
半個時辰后，正如劉晴所預料的，當她將營中大部分的兵力都添到北營與東營后，在她太平軍的西營外，果然有一支數量龐大的騎兵殺到，在攻破營門口直接朝著中營方向殺了過來。
話音剛落，忽然帳外匆匆奔入一名傳令兵，叩地抱拳急聲喊道，「公主，東營求援！」
可劉晴卻早已在南面預先安排了八千弓手
「正常？」劉晴輕笑一聲，搖頭說道，「不不不，這才是最最不正常的！」說著，她嘴角揚起幾分笑意，似笑非笑說道，「想不出看來那謝安也是個狠人吶，竟叫五萬大樑軍做餌，誘使我軍將兵力添往北營與東營……」說到這裏，她轉頭詢問傳令兵道，「北營與東營，可曾見到大樑軍的騎兵？」
「多半是了！」劉晴點了點頭，正色說道，「猛攻我北、東二營，卻至南、西二營不顧，這不合常理，依我看來，那謝安多半是想等我軍將兵力全部堆到北營與東營時，再叫一支騎兵襲南營或者西營，一舉將我軍擊潰！——怪不得他動用了五萬兵，是因為我軍也有五萬兵么？」
劉晴深思片刻，抬起頭來沉聲說道，「放那支騎兵進來！」
「公主？」見劉晴閉著雙目坐在主位上沉思，帳內那幾名傳令兵急切說道，「公主，請速速發援軍至北營與東營啊，一旦周軍殺進來，那可是萬事皆休了！」
「不！」劉晴搖了搖頭，正色說道，「【天府軍】，是我軍最後的底牌了！——我暫時還不想讓那謝安得悉！」
作為陳驀的副將，楊峪的年紀亦與陳驀相仿，他亦見過劉晴那位叫陳驀至今念念不忘的生母，而如今，望著劉晴這位從小看著長大的小丫頭顰眉思忖，楊峪彷彿是見到了那位令他萬分敬重的二代主帥，劉晴的生母，劉倩。
要知道謝安這些日子全靠著那個固若金湯的營寨才得以在她十五萬大軍面前倖存，若沒了這層烏龜殼，足可以為她劉晴增添三分勝算。
楊峪心下暗暗稱讚，抱拳說道，「公主殿下，要出動【天府軍】么？」
但不管怎麼說，劉晴終歸是一個有智慧、識大體的女人，儘管對伍衡心生了幾分猜忌，但是卻沒有向旁人透露，一來是她自己也不敢肯定，二來，這種事實在是不好傳開，否則，整個太平軍都會受到打擊。
原來如此，原來是為了借夜色掩飾他一下子就動用了超過五萬的大樑軍的事實，怕自己得悉此事後去襲他大營！
「不錯！」劉晴點點頭，正色說道，「我軍五萬兵皆步卒，而謝安八萬大樑軍卻有兩萬騎兵，光是這點差距是相當大，既然有機會先除掉一部分騎兵，何樂而不為？」
劉晴暗暗後悔先前叫將領們死守營寨。
夜襲乃出奇制勝之意，但亦有遭遇埋伏的風險，倘若是尋常人，在得知我軍眼下只剩下五萬兵力后，絕不可能冒著風險來夜襲我軍，他謝安只要在白晝間出兵與我軍交戰，我軍恐怕難以有三分勝算。
「回稟公主，北營附近大致有
「報！北營戰況膠著，馮浠將軍請公主發援軍！」
真像啊……
「北、東兩營眼下局勢如何？」打定主意暫時不再去想有關伍衡的事，劉晴關注起眼下的戰局來，畢竟這才是當務之急。
「噓！」出乎幾名傳令兵的意料，楊峪伸出一根手指豎在嘴邊，做了一個小聲的動作，繼而微笑著望向劉晴。
不多時，便有傳令兵前來回報。
不對，總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
一想到這裏，劉晴愣住了，在皺眉思忖了片刻后，喃喃自語說道，「莫非那謝安也考慮到了我大營此刻空虛，算到自己為了守住大營勢必會收縮防線，死守營寨，而不選擇出動出兵？」
宋恕一死，周軍騎兵更是大亂。
公主殿下是不是急糊塗了？周軍攻打的是北營與東營，又不是南營與西營！
風助火勢，剎那間，太平軍北營與南營猶如火海一般，叫數萬大樑軍難以寸近。一時間，數萬大樑軍呆在原地，六神無主，竟不知該做什麼。
是戰，太平軍損失士卒達五千以上，北、東、西三處偏寨被燒毀，糧草輜重損失無數。
劉晴越聽越納悶，詫異問道，「既然並未落於下風，何以求援？」說到這裏，她好似忽然想到了什麼，驚聲說道，「我知曉了！——營寨太大，兩位將軍無法用四千人堵死東營！」
可惜了，自己怎麼就沒想到跟他去對換大營呢？
「……」那名傳令兵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伍衡是在三日前撤走的，隔了一日自己才叫徐樂去夜襲周軍營寨，以免謝安產生懷疑，若是此人早已知曉伍衡的離開，試圖攻打我軍，早在前幾日他便可以動手，沒有必要等到今夜。既然那傢伙今夜才打算動手，那麼就意味著，他也是今日才得知伍衡率十萬兵趕赴江東的事，可伍衡已走了三、四日……
正如謝安那時得意洋洋對秦可兒所說的，周軍對太平軍兵營的北、東兩面展開了兇猛的攻勢，儘管那只是謝安聲東擊西的策略，但是北、東兩側的周軍卻異常地勇猛，彷彿是打定主意在今夜一局定勝負，讓兩軍長達二十余日的僵持就此結束。
「報！東營戰況膠著，楚祁將軍請公主發援軍！」
從來都只有她算上好一切，坐等對方掉落陷阱，而這回，她卻被一個傳聞中的好色之徒算計地如此乾脆。
而大樑軍一方，損失士卒竟達一萬三千人，其中近乎一萬乃騎兵，被劉晴設計圍死營內，冤死於亂箭之下。
早該想到的！
「這不可能……那謝安怎麼可能有膽量來襲營？」
「傳我令，調五
這支原本被謝安視為殺招、視為能夠終結兩軍長達二十余日對峙的軍隊，竟被劉晴活活圍死在太平軍大營內，全軍覆沒。
而就在這時，太平軍北營、南營卻燃起了熊熊大火，作為誘餌吸引太平軍注意的那幾支軍隊，目瞪口呆地看著太平軍士卒自己放火點燃了營寨。
連這份笑容也是……
「……」楊峪忍不住望向帳內的角落，在他記憶中，當劉倩苦思冥想太平軍日後出路時，陳驀就靜靜坐在角落的那個位置，靜靜地看著她，痴迷地看著她。
周軍……竟當真打過來了？！
【莫要小瞧了陳大哥那位堂妹夫……】
吃了個暗虧的劉晴很是鬱悶地嘀咕著，其實她也想過要改小營寨的範圍，只不過來不及罷了，卻沒想到被謝安陰差陽錯地佔了便宜。
「誰說騎兵不能攻營拔寨？」劉晴皺眉望了一眼那嘀咕的傳令兵，冷哼說道，「我若是謝安，攻打北營與東營時，只要投入幾支騎兵，馬踏聯營，勢必能攪地我大營處處不安生！——可他卻未這麼做，你可知為何？」
前後劉晴早已預備好的八千弓手阻擋，後有數萬追兵掩殺，近萬騎兵方寸大亂，盲目地在太平軍營內亂竄，雖說也讓太平軍蒙受了不少損失，但是，最終卻無一人逃出去。
傾聽著太平軍營內所傳來的友軍的慘叫聲，營外數萬大樑軍面面相覷。有心想幫一把吧，卻苦於被火海所阻隔，竟是無法對陷入危機的周軍騎兵做出任何的幫助。
當真是天縱奇才……
楊峪皺了皺眉，繼而好似想到了什麼，試探說道，「公主殿下打算吃掉周軍這支騎兵？」
「南營還是西營？」
好似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劉晴下意識地打了個激靈，抬手拍了拍自己雙頰，彷彿安慰自己般自言自語說道，「多半是軍中有周軍的姦細，對，對，我太平軍既然可以在大周軍方安插內細，何以周軍不能？對對，一定是這樣的……當務之急是如何抵擋大樑軍的攻勢，而不是胡亂猜忌一軍手足！」
原來如此……
跟她的母親……
問題在於，那謝安是如何得知這個消息的？
在帥帳內，劉晴愁得雙眉緊皺，焦躁地帳內來回踱步。
怪不得他會選擇夜襲，而不是在白晝攻打我營！
彷彿心有靈犀般，謝安與秦可兒心中不約而同地浮現出
儘管滿腹牢騷，可那幾名傳令兵卻也不敢說出來，恭敬說道，「啟稟公主，南營與西營一切正常！」
真像……
可是他卻選擇了夜襲……
「誘餌……誘餌……」嘴裏念叨了幾句，冷不防劉晴抬起頭來，平靜地詢問那幾名傳令兵道，「南營與西營情況如何？」
「那西營那邊……」
劉晴懊惱地揉了揉腦門。
是我太平軍內有姦細么？
煮熟的鴨子，飛了……
不過，想如此輕易就擊敗我劉晴，可也沒有這麼容易啊……
原本見劉晴終於說到北營與東軍，眾傳令兵心中暗自鬆了口氣，可他們卻沒想到，劉晴並未下達添兵的命令，反倒是問起了一個不甚緊要的問題。
劉晴驚呆了，要知道北營與東營眼下可是有近乎一萬的兵力，如此亦擋不住周軍的攻勢？
「未曾看到騎兵……」一名傳令兵搖了搖頭說道，繼而暗自嘀咕道，「騎兵又不能攻營拔寨……」
除非他已得知伍衡率領十萬大軍趕赴江東，知我軍眼下勢弱……
「東營？」劉晴心中一驚，急聲問道，「東營不是有徐樂與楚祁兩位將軍與四千將士在么？難道戰局失利？」
抱著佩刀，楊峪有些失落地低下頭，良久長長吐出一口氣。
不對……
「速速去打探，周軍究竟有多少人？」劉晴心驚膽戰地問道。
這就是整整五萬兵了，那謝安總共也只有八萬大樑軍，今夜一戰竟動用大半？他就不怕他營寨兵力空虛，自己趁機去襲他大營么？
「不好，中計了，快撤！」
劉晴皺了皺眉，她很清楚，她所在的大營原本是那是替十五萬太平軍預備的，如今伍衡帶走了十萬人，使得這個大營相對地變得巨大，一旦周軍衝破了四營的門樓，便可肆意地在營中穿搜，與野外的遭遇戰無異，這就使得營寨這個本來可以充當防禦手段的東西變得毫無作用。
楊峪在心中暗暗想到。
兩敗俱傷，誠然是兩敗俱傷，在謝安巧妙的計策下，劉晴毅然壯士斷腕，自己燒毀了三處營寨，損失了無數輜重、糧草，卻也叫周軍付出了近萬騎兵這個沉重打擊。
見北面、東面、西面皆起大火，宋恕一咬牙，也顧不上去襲那被無數太平軍團團護衛著的中營，當即下令向南營方向撤退，試圖在太平軍包圍他們之前逃出去。
三萬？
在她看來，謝安分明是個小心謹慎的傢伙，為了防止其麾下大樑軍初戰太平軍失利，導致軍心士氣下跌，他寧願被罵成鼠輩，亦龜縮營中不出，怎麼可能會因為昨夜其南營的失利便試圖前來報復？
「殺進來？不不不，那兩處的周軍不會殺過來的……」在帳內幾名傳令兵目瞪口呆的目光下，劉晴反而
不得不說，劉晴太小瞧謝安了，事實上，謝安正是想到了這一層，才會想法設法讓太平軍死守營寨，而不是主動應戰，如此一來，太平軍在開局便陷於被動挨打的不利局面，只能無奈地防備源源不斷攻來的周軍。
當這個戰報傳到謝安耳中時，謝安目瞪口呆。
幸好劉晴眼下正揣摩著謝安的想法，倒使得楊峪少挨一頓罵。
怎麼會提到南營與西營？
耳邊回想起陳驀臨走前告誡她的話，劉晴只感覺面紅耳赤，為當時自己的不屑一顧感到羞憤。
在她看來，要知如此，她應該放棄己方這已顯得可有可無的營寨，去換謝安的大營。
「公……主？」眼瞅著異常冷靜的劉晴，那幾名傳令兵求助般望向倚在帳門處的親兵統領楊峪，似乎想請這位將軍勸說劉晴幾句，畢竟北營與東軍的戰況在他們看來那是相當慘烈的。
眼瞅著從四面八方湧向己方的無數太平軍士卒，那支周軍騎兵的將領宋恕心中大驚，畢竟他發現他所見到的事物與謝安所說的決然不同。
「他並非是想不到，能算計到劉晴的人，絕不可能在這種事上疏忽，換而言之，是他不想這麼做！為何呢？因為他想讓我等將兵力都集中在北營與東營，想從後方襲我大營！——那才是真正的殺招！」
伍衡率十萬兵離開湖口趕赴江東的消息走漏了，否則那謝安絕沒有這個膽量前來襲營！
就在【蜃姬】秦可兒惶恐於她自己的複雜心情，捂著胸口暗自神傷時，在距離三十裡外的湖口太平軍大營帥帳，【天上姬】劉晴正滿臉震驚地聽著部將前來彙報的話。
「呃……」那名傳令兵一聽，連忙解釋道，「公主誤會了，徐樂與楚祁兩位將軍並未落於下風……」
天府軍，一支尋常士卒都擁有著千人將武藝的可怕軍隊，它既是劉晴的護衛騎，亦是太平軍中最精銳的一支軍隊，儘管人數僅僅只有三百人左右。
「聲東擊西？」楊峪皺眉插嘴道。
而與此同時，原本在北營與東營的數萬太平軍士卒卻迅速回援中營，正好堵死了周軍那近萬騎兵的去路。
長長吐了口氣，劉晴將心中那個令他感到可怕的猜測拋之腦後，但是儘管如此，她對伍衡依然產生了幾分懷疑，畢竟整件事太巧了，彷彿有人專門要借謝安之手除掉她劉晴似的。
還是說，是那伍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