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貪慾的盛宴
第一章 銀行家
在狂歡節的氣氛里，能保持肅靜的地方，除了第一庭和大教堂的廣場，只有被稱為黃金路的香樹大街了。
他用了很長一段時間鑒賞完畫，「噢，閣下，這是大師早期，畫技還未成熟時的練筆之作，而且還是半成品，在市場上最多只值一萬塊。」
一輛馬車從巡警廳所在的街道駛出，在提前歡慶的人流中緩慢穿行，平時只需要一刻鐘的路，馬車足足磨蹭了一個多鐘頭，直到拐彎轉進香樹大街，馬車夫才鬆了口氣。
「但我們只能給您開一萬塊的保險索賠合同。」
格萊點點頭，將夾子放在辦公桌上，「畫在這裏。」
銀行大廳的職員注視著剛走進來，打扮貴氣的男子，不少女職員在心裏歡呼，「天，這是哪國的王子，就算不是，也應是某位公爵家的公子，只有這樣的身份，才配得上他那張俊臉蛋。」
十五萬！這些靠著祖先的功績，醉生夢死的紈絝公子哥，為了鬥氣就能花十五萬！德博拉更嫉妒了，銀行行長的職位，每年的薪水也就兩萬。
大早晨殘留著的霧靄逐漸散去，喧嘈的人聲打破了墓地的靜默。男子將手帕蓋在花束上，轉身離去。
幾千萬的款子從他手裡流出和進帳，但除去年金，沒一毛錢歸他。
有人得意洋洋地說，「上月號角船行又想找我貸十萬的款子，最遲鈍的人都知道，這家船行要破產了，我當然是拒絕了，幸虧有先見之明，以前的貸款早以收回。」
接過銀行開給他的存單，格萊將單據摺疊好，放入口袋，推開辦公室的大門，走了。
德博拉遺憾地停了手，直到走進銀行大廳，他還在想，那張隱藏的畫是什麼。
鑒定師小心的打開外層的油布，極其精美的畫框里，鑲嵌著一張只上了一半色的素描。
每天數以千萬的款子在這裏流通，為了保障安全，巡警廳特地安排了一隊巡警，日夜巡邏。而每家事務所與倉庫的看守，都是久經考驗，絕對忠誠的人。
「那些都是野路子。」費
在黃金路，聲望最高的事務所當屬皇城雙鷹銀行在費都的分處，雙鷹是全拜倫第一流的大銀行，金融網路布滿全國，它開出的支票，連最謹慎的商人也不會懷疑。
「是的，閣下，實際上我還將畫框的價值算在內了。」鑒定師回答，「大師的名畫用金錢來衡量，簡直是對藝術的侮辱，但並不代表，連大師的隨筆之作，也值那個價。假如沒有畫布上達奇的簽名，這種半成品不值錢。」
而且身為男人，德博拉也必須承認，這年青人實在俊俏，特別是黑色的眼眸與顏色稍淺的棕栗色頭髮，讓他充滿異國神秘的味道，嘴角總是不經意流露出帶點刻薄的旋渦，十足大家族出身的貴公子。
「第一個。」英俊的小夥子想，他不會忘記，一年多以前，就是這家銀行的行長，違背了金融機構應具備的道德，用虛假的帳戶成為毀滅了他人生的幫凶。
「這傢伙，甚至不用花錢，光是鉤鉤小指頭，就會有姑娘投懷送抱。」德博拉嫉妒地想。
在辦公室，男子優雅地端起咖啡，小口抿了下，似乎不滿意咖啡的味道，很快將杯子放下，然後望著行長，等待著什麼。
雜草叢中開滿了白的花，清晨的老區公共墓地靜極了，前夜潮濕的空氣讓掩沒在草中的石板路濕漉漉，代表消逝者的墓碑，與春天裡生機勃勃的菖蒲，構造了整個死靈安息的凈土。
雖然黃金路每個銀行家遇見他，都會尊敬地打招呼，但他知道，自己只是個打工仔，銀行的收益都屬於坦丁的總行。
「既然毀滅與迫害是從費都開始，那麼，我就先從還留在這個城市的罪人，開始審判吧。」他想。
「哦，就這麼辦吧。」
「當生命中止的時候，永恆便開始了。」男子站在黑白的大理石墓碑前，放下手中的花束，輕輕念著墓佑銘，他掏出手帕，慢慢地，如同進行莊嚴儀式般，將墓碑和
租金對銀行來說，並不算什麼，但會選擇這項業務的，只有最富貴的豪客。
「范·格萊。」男子點點頭，回答道，他說的拜倫語，聲音清晰，略帶點異地口音。
※※※※
不過這位大師為人所知的畫，通常收藏在各國的王宮或者國家展覽館里，德博拉突然明白了，這是黑市的交易品，大師有不少名畫曾經失竊，那些竊賊想出手，只能從地下市場里流通。
只有手指上的戒指，樸實無華，行長看不出什麼名堂，但這身打扮的人，佩帶的飾品又豈可能不名貴。行長只能認為自己的見識還不夠。
「畫？請恕我冒昧，光是一幅畫，似乎並不值得用最高級的……」行長說了一半，被格萊用譏笑的眼神打斷，他驕傲地說，「達奇的作品。」
德博拉高興地看到，這傢伙的步伐，遠沒有進來時，那麼優雅從容。
「這幅畫花了我十五萬，其實我也不懂畫，單純為了在拍賣上和人鬥口氣。」格萊說，似乎炫耀著十五萬對他而言，算不上什麼。
「我剛購買了一幅畫，但放在旅館不能安心，我需要租……」自稱格萊的男子用手指輕輕扣著椅沿，「十天，直到我回國。」
「最高級？請稍等，我為您通知德博拉行長。」女營業員意識到，這是筆大買賣，「也難怪，看看他的模樣，也不是我們這些小職員能接待的。」她幽怨地想。
「我需要寄存服務。」男子微笑著對櫃檯后的一位女營業員說，這笑容馬上讓營業員臉紅得有些眩暈。
行長眼裡的敗家子似乎意識到自己喪失了風度，他重新坐下來，「不就是十五萬么，這點小錢沒什麼，我仍然選擇最高等的寄存服務。」他裝著不在乎，但德博拉知道，敗家子在賭氣。
在金庫里，德博拉覺得畫框有點松，他剛把畫放到檯子上，框架的小螺絲就掉了下來。
「對死人，的確是生活在了永恆的樂園裡，不
警衛恭敬地表示感謝，等他偷偷瞥了眼手中的票子，不由抽了口冷氣，那是一張面值五金幣的金卷。
他摸著戒指，魔力限定的時間快到了，他得回去了。
點綴在各大事務所之間，格調高雅的咖啡餐廳，在中午時，總擠滿了眼高於頂的金融大師，他們一邊享用著絕好的小牛嫩排，一邊用渾不在意的口氣，吐出後面跟著一堆零的數字。
德博拉幸災樂禍地想，「看，這種不懂行，又喜歡亂花錢的敗家子，活該被騙。」
如果能使他們滿意，指不準下次就是大筆款子存進來。
德博拉馬上意識到了，這是身份高貴的大人物常有的傲慢，他們從不習慣與陌生人打交道時，先行介紹自己。
而聽到這番話的，禮貌地恭維了幾句，轉身又和另外的同行炫耀，「消息靈通才能賺大錢，號角船行快翻身了，它最後的一艘船在遠東弄到了最上等的香料，目前已經安全返航，估計兩天後抵達費都港，我剛貸給船行二十萬金愷撒，10%的利息。」
在轉過一條小道，靠左側的角落裡，並排著三座有點新的碑牌。
「現在人都這麼多，兩天後的狂歡節，我們沒法做生意了。」車夫抱怨。
掃墓者身材適中，從踏著青苔穿過甬道的步伐來看，他正值精力充沛的黃金年齡，黑色的呢子大衣領子朝上翻著，在不起眼的領口內側，綉著一隻小小的烏鴉狀紋徽。
某些王公，喜歡搞微服出遊的調調，這樣更方便他們無法忌憚地行事，勾引一些出身貧寒，又長得可人的農家妹。等一走了之時，那些被糟蹋了身子的姑娘，無從追查。
當然，德博拉沒把陰暗的心思表現出來，「我立即安排最好的金庫。」
「一萬塊？」格萊驚訝地從椅子上跳起來，「這可是達奇的作品！我花了十五萬！」
十四萬的虧空，估計對他來說，
得回去，用另一種容貌，扮演另一個身份。
「呃……當然，我馬上……」女營業員有些結巴了，但她立刻記起銀行的制度，「抱歉，能打聽下，您要寄存什麼物品以及哪種規格的服務。」
「唉，貴族，就是把面子看得比什麼都重要。」德博拉拿起畫，按規定，最高等的金庫，只有行長才能進入。
筆挺的淡紫色長褲的褲腳被包在長筒馬靴里，靴子鞋底顯然釘上了防止磨損的金屬片，男子似乎怕驚擾了死者的安眠，特意放慢腳步，以免發出咯吱咯吱的踏擊聲。
那身深色的衣服，一點也不張揚，甚至有些普通，只有經常接觸到上流社會圈子的人，才能看出它的價值，瞧瞧布料和手工，光袖口的那對紐扣，行長就知道，起碼值六百金幣。
一年一度的狂歡佳節又快來了，前年這個時候，教會的封城令讓費都人憋足了氣，而去年，經濟還未完全復甦的費都，可沒精力加大對節日的投資。
沒有誰能從香樹大街森嚴的守衛中，靠搶劫弄到半毛錢，而銀行家們個個精明絕頂，不少詐騙犯剛想搗鼓點歪門邪道，就被他們識破，送進不用花錢的單間套房。
能維持費都貿易活動的生命線，只有香樹大街。
按銀行的業務，租賃保險箱分三個等級，最高等，等於是租下一個配有專人守衛的小金庫，每日的租金高達三百金愷撒，一般都寄存著有錢人不安心放在家中的珍貴藝術品和財寶。
「請稍等，我讓銀行的資深鑒定師過來。請抱歉，這是制度，並非我對閣下有哪怕一絲毫的不相信。」德博拉說，他還是很謹慎，按規矩，如果寄存物出現損傷，銀行得原價賠償，萬一這男人故意存一幅假畫，十日後領取時反咬一口，指責銀行掉包，那可虧大了。
所以與前兩年的狂歡相比，今年規模盛大得可以告訴所有人：不夜城的繁榮又回來了。
用三千塊來保存只值一萬塊的東西，也只有這種公子哥才幹得出來。
很早就有人
畫框里有夾層!德博拉想揭開看看究竟，但兩張畫黏得很緊，他怕弄損傷了，小心翼翼搗鼓了許久都沒弄開。
「一幅畫，我需要最高級的保險箱。」男子揚了揚一個用油布包裹好的長方形夾子。
「理所當然。」格萊不介意，「嚴謹的規矩反而讓我對貴行更加信任。」
德博拉沒話說了，達奇，歷史上最出名的繪畫大師，他那些聞名遐邇的名作，能讓每位熱愛藝術的收藏家發狂。
不過行長可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得罪一位潛在的大客戶，他識趣地沒有追問。
這是費都的金融中心，幾乎所有的銀行家，都彙集在此，開辦事務所。這也是身份的象徵，假如一位金融圈的人物，不能在香樹大街弄到一間房，掛上寫著自己名字的招牌，在顧客眼中，信譽至少損失一大半。
「哈，連框子都是贗品。」德博拉揀起螺絲，想鑲上去，但他發現了件奇怪的事，半成品素描下，微微露出，另一張畫的一角。
「閣下，前台來了客戶，是關於貸款的事宜。」金庫外的守衛通知道。
想必這位先生所購買的，也是臟物之一。
這不是很出奇的名字，德博拉也沒聽說過有叫這個的大富翁，很可能是假名，但這男子那無法擺脫的貴族習氣，還是透露了點內幕，范，只有在西邊葡荷王國的王公，名字里才有資格加上「范」字。
德博拉行長走出辦公室，親自接待了這位年輕的富翁。
大街上，格萊付了馬車錢，一個人在擁擠的人群中穿行。
馬車停在了雙鷹費都分行，在門前的警衛兼服務生，用無法挑剔的動作，拉開車門，一名青年人走下來，隨手塞給警衛一張票子。
「我是梅·德博拉，本行的行長。」他笑容可掬。
但光憑這些，德博拉也不能確定他所想的是否正確，他打量著男子，氣質優雅，接受過良好教育，身材健壯但不是那種肌肉恐怖的壯漢，說明他經常進行如擊劍狩獵之類的貴族運動。
格萊有些氣急敗壞，「該死，我上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