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永夜的浮光
第二章 少女與黑幫（二）
有對情侶坐到了第七排的椅子上，這讓便衣提高警惕，大約十一點四十，一輛馬車出了點意外，拐到廣場停下，開始檢修車輪。馬車正好擋住便衣的視線，幸虧幾分鐘后，車夫就把掛到輪軸上的垃圾扣出來，駕車走了。
「卡門？」艾爾跳了起來，「費都總法庭長卡門？」
「是的，而黃金角海灣，最繁榮的城市，就是費都，在不法分子的眼中，簡直是一塊滴著油的肥肉。」
艾爾考慮半天，叫來了客房服務，塞給他一筆錢和信，「給我買件襯衣來，然後將信送出去，地址就在信封上。」
「預感？」探員聳肩，「當警察是靠證據，又不是街頭占卜的藝人。」
「奇怪的男人，你在說什麼？」勞薇塔笑著走過來，扯住艾爾襯衣的領子。
「你是誰？」老杜納聞憤怒地望著發話人，他雖然嚴厲，但一直以兒子的成器而驕傲，「被騙？」
「有趣，實在有趣。」艾爾想，船主他恰好認識，雖然算不上相熟，但知道，那是個沒妻兒，只會埋頭賺錢的鰥夫。
「喔，多美的臉，那抹害羞的緋紅就像白瓷盤上暈開的紅酒滴；嬌嫩的嘴唇，比最脆弱的花芯還要含苞待放，如果讓那緋紅更加嬌艷，那對純潔的唇瓣含住我的……」他不停想著昨晚的邂逅，幻想著享用那具肉體時的快感。
「該死，我還想多玩幾年，而且金雀花家的女兒，也不一定全是佩姬那樣的美人。」他在房間渡來渡去，「你說那個雜碎船主，會出現在酒店？」
「這應該是巧妙的騙局，但具體是什麼，我還在想。」
但這樣更有利，艾爾貪婪地注視著姑娘修長白皙的脖子，勾搭一位貴小姐，也許會引來麻煩，畢竟她們那些有錢有勢的父親，會將憤怒與報復施加於破壞女兒清白的男人身上。但一個女騙子？不將她送進監獄，自己已經很仁慈了。
「我怎麼不知道聯姻這件事？」
「先生，怎麼是您？」姑娘也同樣驚訝，手忙腳亂地擦乾殘留的眼淚，裝得很鎮定。
勞薇塔嫵媚地理了理頭髮，她看著那張支票，「可惜還有五千塊沒弄到手，不過……」她將支票揉碎扔掉，「貪心，總不是好事。」
「不了，我正在思考，法典第十四條例的適權範圍。」艾爾說，他沒法站起來。褲襠鼓鼓地漲成一大團，幸好庭長的長袍掩飾了尷尬。
「請說下去。」
「大案子？」
「一千愷撒。」
勞薇塔歡呼一聲，跳到床上，媚眼如絲，側躺著身體，用眼神暗示著艾爾。但庭長這時候卻遲疑了，對方還沒騙到錢，會這麼乾脆？准有花招在裏面。艾爾替自己倒了杯清水，安穩地坐到椅子上，準備攤牌。
現在，該讓
「對，他應該就在樓下大廳，可能卡門伯爵和幾位有名望的人也會正巧在場。」
「沒必要，他可是給了我一大筆錢，但既然失敗了，我也不想害你。」
但金雀花的威名讓卡門不敢玩大動作，只能在私下來點小摩擦以發泄不滿。
「搶劫、勒索、綁架、詐騙，對象應該是費都有錢的達官貴人。」
「對，偉大的發明，只可惜那位法師在換取巨額的酬勞后，已經離開了費都，這種方式無法大量普及，只局限於有錢人手中。」萊姆笑道，「富翁們樂意每月交點小錢，就能享受全方面的保護，只要犯人敢出手，我們馬上就可以找到他們。」
「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但我能推理出他們的思維模式，對通緝犯來說，想逃避追捕，最好的方式就是逃出國外，以及隱姓埋名，躲藏在大城市中。都會來來往往的人潮，無數出現又消失的面孔，是最好的保護。但這些都需要錢，而根據西部的線報，犯人之一，綽號叫『巨拳』的黑幫頭子，在逃亡前沒來得及帶走大額款項。」
一個很簡單，但足以敗壞名譽的花招。卡門伯爵得知，金雀花有意同杜納聞家族聯姻，他無法容忍杜納聞的勢力更進一步，於是他找了個卑賤的妓女，冒充船主的養女，只要自己和她現在上了床，馬上就會上演一幕父親在酒店巧遇女兒的好戲。
「噢，見鬼，秘密警察來這裏幹什麼？」有探員諷刺地喊。這現象很正常，同一職業的人，總會瞧不起領域里其它分支的人，就像魯特琴樂手看不起鋼琴演奏者，寫正統歌劇的作家，瞧著專門給普通人看，日產萬字的白話戲劇就是不順眼。
沒一會，那對情侶也起身離去。
「這酒店大廳的餐點服務是凌晨兩點打烊，有身份的人不可能到了打烊時還賴著不走。我和你都必須等著，到時候從側門出去。」艾爾見服務生出了門，低聲對騙子說。
一般的小手段騙不過他，所以，得在陷阱中再設計個陷阱。
「但這是怎麼回事？」老杜納聞說，「我兒子親筆所寫，他遇到了麻煩。」
萊姆探長聽出了意味，「你是說，為了維持逃亡，他們會再度犯案？」
※※※※
卓爾法·隆奇在費都巡警廳等了大約十五分鐘，當他在秘書的帶領下，走進會議室時，探長萊姆·庫克斯向探員們介紹他，「諸位，這位是西部暗警廳的隆奇先生。」
「對，就是那個老東西。」
「滾吧。」艾爾狡猾地想，那張支票沒有蓋章，只要女騙子去了銀行，馬上會以欺詐嫌疑被保安抓到。
艾爾想了想，自從杜納聞家族投靠了
福蘭還沒表態，克瑞根就點頭說，「成交，有個女人，辦某些事總會方便。」
「該死！我就知道卡門那老傢伙的辦法不行。」勞薇塔沒有艾爾想象中的驚慌失措，她聳聳肩，「算了，你快離開吧，畢竟像你這樣的帥小伙，比卡門強。」
這個女騙子很高明，不知道怎麼混進的俱樂部，想勾引幾個傻冒，騙光他們的錢。只可惜，她不知道詐騙已經露了馬腳。
是昨晚的那個姑娘，正紅著眼睛，可憐得像朵剛受到暴雨洗禮的幼苗。
「好吧，我現金不多，但你看。」艾爾掏出筆，在個人支票上寫下5000愷撒的數額，並簽上自己的名字和日期。「五倍的價錢，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騙子看著支票，咬著嘴唇想了想，同意了。
卓爾法裝著沒聽到，繼續說，「一大筆錢對這幾個逃犯至關重要，而小偷小摸顯然不夠，所以，他們很有可能，在費都干起大案子，一次就能滿足需要，然後遠走高飛。」
「可能是個騙局，你的兒子被騙了。」探長帶來的警察中，有人這麼說。
艾爾對女人很有一套，在他親切地關懷下，很快知道了事情的經過，非常簡單的事兒，因為昨天歸家晚了，受到富翁父親的責備，於是這位大小姐賭氣跑了出來。而且他還得知了，姑娘的父親就是頗有名望的一位遠航船主。
勞薇塔舔著嘴唇，這傢伙已經上當了，誤以為自己正在玩著貓抓老鼠的遊戲。她記得老闆對庭長的評價：好色，但很聰明。
「我是卓爾法·隆奇，我建議包圍綠瑪瑙廣場，抓到犯人。不必給贖金，你在家裡等著就可以了。」
一點半……兩點……過了指定時間一個多鐘頭，便衣疑惑不解，他們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拿出箱子。「怎麼回事？」
「她很貪心，現在還在扮演有錢人，想從我身上弄到更大的款子。」艾爾覺得這個推測應該是對的。他耐心地等待，騙子總會露到本來面目，等他拿著證據，能更好地威脅，「要麼進監獄，要麼上床。」
「嘿，請尊敬點，這位先生是我們的朋友，他帶來了一個消息。」萊姆制止探員的騷動，他從老朋友的介紹信中，能看出西部探長對卓爾法的推崇。
然後就是船主逼迫自己娶她，糾纏不清，把水弄混，就算被揭穿了，自己也落了個笑柄。以金雀花的心高氣傲，聯姻也算是完了。
「你父親知道，但事兒還拿不準，尚在考慮中。」
「你已經得逞了，現在我沒法出去。」艾爾
不精明的人沒法當上庭長，雖然垂涎姑娘的美麗，艾爾的頭腦還是相當清醒，他在心底冷笑，「瞧，我遇到了什麼？一個裝成名門淑女的騙子。」
確實是艾爾的筆跡，老杜納聞立即報警。
「少裝，我知道你是誰？一個騙子！你肯定沒想到，你所說的那個船主，我認識。」艾爾推開姑娘，爭扯中，襯衣被撕開條大口子。
字條上說，我遇到了麻煩，具體事宜不便在信上說，您照做就是。請派人來……後面的字被墨跡塗了。
「只局限於巡警廳內部，和戴著戒指的富翁心中，西部來的犯人，沒可能知道。」
真能裝，艾爾的聲音里充滿鄙夷，「哦，別推辭，送件衣服給尊貴的小姐，是我的榮幸。」艾爾邊說邊想，「遲早從你的身體上，把錢賺回來。」
管事盯著箱子，突然叫道，「天，這不是我放的那個！」
「不，也許有可能。」卓爾法勉強笑了下，在心底嘀咕。
「資料里通緝令上的相貌，只能供參考，犯人會喬裝打扮，裝成另外的人，但可以事先預防，對費都富人區不動聲色地進行保護。」
艾爾莫名其妙地望著父親，又看了看萊姆探長，「請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
艾爾注意到她穿著很普通的衣服，粗糙的手工和布料在太陽下顯露無疑。完全不像千金大小姐的打扮，這讓庭長很詫異。
秘書將卓爾法準備好的資料分發下去，大概十分鐘，等在座的人都飛快地閱讀一遍后，卓爾法說，「這是四個極端危險的黑幫分子，其中一人還是皇室通緝的要犯，我有預感，他們來到了費都。」
「帶上你？」
「很好，我正有此想。」艾爾說。這個騙子迫不及待了，一個真正的大小姐，可不會用這種語氣來邀請男人。
箱子還在椅子下沒人動過。便衣繼續等著，直到過了一點鐘，廣場上空空曠曠，還沒有人來拿贖金。
艾爾·杜納聞第二天一直心神不寧，眾位參加會議的庭長私下議論，這個平日滔滔不絕，愛發表自己觀點言論的人今天怎麼啦？
他決定陪騙子玩玩，這比無聊的會議有趣味得多。當然，他會謹慎地保護自己，騙子也許有同夥，但他們都不知道，費都巡警廳的新手段，那枚報警的戒指，正戴在自己手指上，只要遇到危險，五分鐘內，巡警就能趕來。
再加上姑娘一身看似高雅，但在行家眼中，全是名牌仿冒品的衣服，艾爾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艾爾很疑惑，在購買衣服時，姑娘堅持自己付帳，就
「尊敬的閣下，鑒於您的兒子採取不合作的態度，還企圖在信箋上透露地址，所以給了他點小教訓。凌晨一點前，將贖金十萬愷撒放到老區綠瑪瑙廣場左數第七排的椅子下，假如超過了時間，下次隨信而來的，將是某件人體上的器官，很有可能是右胸那塊有胎記的臭肉。」隨信附上了艾爾寫的字條，邊緣上有些紅紅的血跡。
「杜納聞庭長，要去吃點什麼嗎？」一位大檢控官打斷了艾爾的緋思，他這才驚醒過來，會議到了午間休庭的時刻。
快黃昏時，女騙子終於開始行動了，「嘿，你真好，咱們去酒店開間房，快活一下？」
晚上十一點，杜納聞家的管事將裝滿現金的箱子放到了綠瑪瑙廣場的指定地點。萊姆探長私底下派了幾名便衣，在附近守候。夏夜的廣場是幽會的好場所，不少情侶走來走去，或者坐在長椅上竊竊私語。便衣不敢靠太近，以免暴露身份。
穿著制服的福蘭走到樓梯轉角處，飛快地脫下外套，他看著手中的信，「成了。」
卓爾法點了點頭，忽然又想到，「如果受害人，並不認為自己正在危險中，沒有按下機關呢？」
他戴上帽子，用假名在一家酒店開了房。畢竟艾爾·杜納聞是名人，他不想被酒店招待認出來。
「嘿，我走啦，明天去銀行拿錢。」勞薇塔揚揚支票。
他在一刻鐘后，才若無其事地站起來，準備去第一庭附近的飯館用餐。當他穿過正門的拱洞，正準備走下階梯時，穆圖噴泉水幕後朦朧隱約地美妙身影，讓艾爾停下了腳步。
大小差不多，顏色也一樣，但裝贖金的箱子是小牛皮的高檔貨，而這個，顯然是用舊了的地攤貨。在黑夜中，又離了段距離，先前不可能分辨出。
萊姆沉思了一下，「很有可能，但怎麼在人海中找出他們？費都實在太大了，而且出於對私人產業與貿易的保護，封城根本不可能。請相信，假如有誰敢把封城申請遞到市議會，不到兩分鐘，他就會被憤怒的議員們趕出來。」
艾爾明白自個老爸的性格，父親只要想做什麼，絕對不會考慮詢問兒子的想法。
※※※※
但兩個小時，已足夠綁匪們逃之夭夭。
整個會議室的人哈哈大笑，「怎麼可能會有連自個被綁架了都不知道的蠢貨？」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等著？該死，我的兒子正在受折磨！」老杜納聞吼道，「有艾爾的親筆信，對方還知道他胸口的胎記，你能解釋嗎？」
「看，這身衣服真不適合你，我帶你去皇後街的裁縫店買一件。」艾爾說，然後看到女騙子的眼中散過一絲得意的神色
「這件事知道的人多麼？」
八點左右，萊姆探長趕到了杜納聞府上，「定位裝置沒有顯示，巡警廳找不到庭長的位置。」
費都城外，克瑞根摸著鈔票，咧著嘴笑。而小比斯還在抱怨，「為什麼要我裝成女人。」
探員為這話覺得反感，「拜託，費都不是西部的小鄉鎮，事實上，除去小偷等雞毛蒜皮的小案子，費都的重案率在全國都是相當低的水準，而偵破率，卻名列前茅。」
「三分之一。」勞薇塔說，「我也可以只要五分之一，但有個條件，你們帶上我。」
沙威調侃，「誰讓你身材最苗條，不過，你穿上女裝，還挺迷人。」
「有這種事？」卓爾法吃驚。
杜納聞家的大宅子熱鬧得很，看到艾爾的出現，老杜納聞欣喜若狂地抱住他，不停地說，「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走廊上。
「好的，我儘快。」服務生低著頭說，眼神瞟著，他從襯衣的破口子處，看到艾爾胸部右邊，有塊胎記。
「等你想到，我兒子就完蛋了！」他不再理會卓爾法，對萊姆探長說，「我馬上準備十萬愷撒，只要把可憐的艾爾救出來，就隨便你們怎麼在費都折騰，哪怕申請封城，我也會幫忙。」
「這不是你們的第一樁案子，也不會是最後一樁，我覺得，這些遊戲實在刺激。」
而他，會微笑著編造出失竊的謊言，看著她被送進監獄。艾爾看著騙子消失在街角，他伸手擋住輛夜間驛車，朝家中趕去。
「其實我們有更好的方法，費都巡警廳的特別武器。」萊姆說，「一年前，一位叫威廉的法師閣下，通過鍊金術研究出種奇妙的發明，他將魔咒銘刻在戒指上，並在巡警廳裝上接收裝置，假如攜帶戒指的人在費都範圍內遇到危險，只需要按下機關，巡警廳馬上能收到警報，並且水晶城區地圖上，會出現他所在的位置。而且被謀殺，死亡時，戒指也會自動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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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爾能想象出，當他揭穿騙局時，這個漂亮妞該怎麼匍匐于腳下，企求寬恕。
「是那對情侶！」便衣回憶起，他們坐在椅子上時，是攜帶著個小箱子，肯定是掉包了。
老杜納聞在晚上七點的時候，接到了一封沒有署名的信。
艾爾等到了快三點鐘，新襯衫與父親的馬車卻一直沒瞧見，他只好冒險從酒店側門溜了出來，幸運地是，沒遇到卡門那老東西。
「我可不敢得罪卡門先生，明天我領了錢就從費都消失。」收到了錢，騙子開始給艾爾出謀劃策，「等待不是辦法，向你父親求救？他可能會有辦法。」
那次教會封城所帶來的不良影響與經濟蕭條，是費都人心中的傷痛。
「卡門給了你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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