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永夜的浮光
第六章 追蹤（四）
「你是故意的！」勞薇塔憤怒地對巨拳大佬說。
「高明的職業賭客，可沒那麼容易看出來。」福蘭安慰，隨手拿起桌子上凌亂的撲克，對著陽光仔細辨認，「比如一副牌背後的花紋，在旁人眼裡，沒任何區別，但在行家看起來，就能提示他對手正拿著什麼牌。」
隨後，福蘭又走進餐廳。安德希正翹著腿，大嚼著一盤嫩雞胸脯肉。
「謝謝。」安德希狡猾地打量著來人，「你來皇后島，也是等船？」
「是的，港口那艘黑色的小帆船就是我的。」
「喬·考利昂在哪裡？我的妻子又在哪裡？」福蘭吼著，搖晃著他。
「這個人的頭顱，歸我。」一個熟悉的女人聲音在耳邊飄蕩。
短短一小時里，海軍上尉贏回來一千四百塊。「那位船主說得沒錯，一換牌就開始輸，先前果然做過手腳。」他咬著牙想，面露不善，「都得給我吐出來。」
槍聲再度響起，安德希癱在地上，「該死，我的腿！」他胡亂地叫道。怪物從衣服碎片中拿起手槍，「現在，先把今天的債還給我，一共七槍，還少六下。」
「但證據呢？難道你有權利扣留他，再去請位賭術大師來鑒定？」福蘭把撲克扔回桌子，「我找不出花樣。」
「你是……福蘭·弗萊爾……當初審判我的那個雜種！」安德希吐著血沫，突然間迴光返照似地，抬起手，緊緊握住福蘭的手腕，「原來是你……告訴你，你的妻子還活著。」
……
「還算一般。不過我倒覺得你有麻煩。」
……
你回不去了，只要一離開港口，我馬上幹掉你。那條輕快的黑色帆船，也許能追上一小時前開走，前往馬摩爾克的遠洋貨輪。
這妥協更加深了上尉的判斷，「不敢投訴。他心裏有鬼。」
「憑什麼，船都已經開走了。」
「不，你哪也去不了，繼續。」上尉用手指關節敲著桌子。他背後，正站著四個體格健壯的海兵
「誰作弊！」
「繼續吧。」安德希覺得自己掉進了某個圈套。但他不能去軍營，也不能等上三天。否則只要和黃金海灣的巡警廳一聯絡，他從叛亂分子的追殺中逃過來，卻得被當局送上絞首架。
我在地獄等著你倆之間的失敗者，伊戈·安德想，然後意識變成了無數的碎片。直到死的那刻，他的臉上都掛著殘忍的笑容，彷彿預料到，有場慘烈的廝殺，即將展開。
「是你在搞鬼？不過不重要了。」安德希毫不憐憫地朝著對方胸口連開四槍，但令他害怕的是，那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人，依然對著他笑，笑得幾近瘋狂。
「麻煩？」
黑幫頭子疼痛到窒息，身體扭曲著噴著血，「我……我不認識你……」他虛弱地哀求，「如果要錢，箱子里的全給你。」
「不賭？那更糟糕。」福蘭笑著，「上尉可是想翻本，如果你突然說不玩了……除非……」
安德希的確沒有作弊，但只要讓別人認為他作了弊，就夠了。
怪物把他扔上甲板，「你不是要逃么？爬呀，如果能爬到欄杆，滾下海，我就放過你。」
「你輸了多少？」福蘭見安德希走遠，詢問海軍上尉。
「頭疼時，趕快吃這個。」哥哥曾千叮萬囑，「吃過就不痛了。」
「好吧，反正我的貨也沒等到，又不能離開商行太久。正打算回去。」福蘭說。
當黑王號剛離開皇後港半海里，安德希把手槍藏在袖子里，舔著嘴唇，走進駕駛艙，「讓我上船，真是個錯誤。」
「瞧，我知道會有今天。」安德希的手漸漸無力，「那冥冥間的審判，誰也無法逃避。」
「很簡單，我也輸了不少，想趁機從你身上撈回來。」
他被士兵們強行趕出旅館。可是停泊在港口的，都是回海灣的船。他不能回到海灣，不然只有死路一條。
你的好運氣，到此為止
牌局在下午兩點繼續進行了。這回，安德希開始輸了。
「小姐，別誹謗。」克瑞根望著姑娘，「女人懂什麼。」
「那我下午不賭了。」安德希點頭，「請你喝一杯？」
福蘭與黑王號，是在兩天後，于海灣的一處天然港口被發現的。
姑娘彎下腰，顫抖著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小藥瓶，倒出幾顆葯，合和口水咽下。
「一個笨方法，下午我們偷偷換副牌，假如他開始輸了，說明肯定做過弊，雖然沒辦法懲罰，至少能撈回點本錢。」
「都是這小子多嘴惹的禍！」他深呼吸，努力把猙獰地嘴臉藏起來，走過去對福蘭說，「船主先生，1000塊，也許我可以搭乘你的船。」
「你輸了我出，贏了依然是你的。」福蘭拍著他的肩膀，「我只是不服氣，被人騙了卻看不出蹊蹺。」
「如我這種生意人，輸輸贏贏很正常。」福蘭故意回過頭，朝賭場的方向望了望，「但海上當兵的人，脾氣卻不好。你贏了那個上尉幾千塊。幾乎是兩個月的薪水。」
「別耍賴，說好的船來了我就走。」安德希站起來，馬上，海兵們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坐下。
在船上聽到的那番話，與哥哥有關的話。那個能變身的男人到底是誰？還有他被哥哥帶走的妻子？安有種背叛了哥哥的負罪感，明知道男人會成為兄長的敵人，卻沒有下手殺死，只是將他打昏。
「喬·考利昂……安玫……」福蘭喘息著，望著那具屍體，喃喃說。然後，他的後腦被狠狠擊中了，眼前一黑。
「但牌是旅館的。」
※※※※
上尉抓過牌也看了半天，泄氣地坐回椅子，「你說得對，我也看不出撲克被動過手腳。」
「該死。」克瑞根鬆開領口，他的脖子上留下五個深紅色的指印。
去和喬·考利昂拚命吧，無論誰獲勝，都等於幫我幹掉了一個仇人。
「當心我找你上司！」黑幫頭子焦急不安。但
「很痛啊。但就是這種感覺，每日每夜的在心底折磨著我。」福蘭喃喃說，把手放下舵盤，慢慢地朝仇人走去，每走一步，他的身軀就膨脹一分，四粒子彈從傷口裡倒退出來，連同衣裳的碎片，落到地上。
「別忘了，費都、檢控官，你和金雀花一道，毀了我的人生。」
「吃過就不痛了。」安捂著腦袋，好一會兒，才輕鬆地抬起頭來。她的臉上，重新恢復了冷漠的神色。
「好吧。」上尉考慮了一會，「聽你的。我先回營房把自己的牌拿過來。」
「該死。」上尉低吼著，因為輸得太多，他有點氣急敗壞，「我說怎麼會有人運氣如此好，你等等，我回軍營叫幾個兄弟來，他跑不了。」
「對，我是船主，等著貨船從東方歸來。」
「不承認？，非讓我把作弊的工具從你身上找出來？比如……」上尉朝海兵們示意，「脫了他的褲子，我聽說那些騙子，會把灌鉛的小道具，藏到屁眼裡。」
「一個人？」
一個怪物，出現在伊戈·安德希的眼前。黑幫頭子知道龍脈者，也窺探過不少超自然的奧秘，但從來沒見過這番景象。
「對你而言，的確是錯誤。」福蘭冷笑著望著對準他的槍口，「要知道，我是多麼想見到你。」
「哦，看來你很有錢。」
「你是說作弊？」上尉把杯子里的殘酒灌下，「我沒看得出來。」
一貫只有他不講理的黑幫大佬，突然察覺到，原來不講理是這番滋味。
安·考利昂停了下來，她看著手裡裝著頭顱的黑盒子，很恍惚。
「不排除掉過包。」
「嘿，夥計，你怎麼了。」克瑞根抱歉，「船在去皇后島的路上，被一艘海軍戰艦纏上，沒法子趕到接應你。」
「吃飯的鐘點了，休息一會，下午繼續。」福蘭建議。
怪物單手擰著安德希的衣領，把他舉到半空，朝他
直到黃昏時，安德希一口氣輸了六萬塊，上尉才點頭說，「你可以走了，但馬上得離開皇后島。」
「想知道她在哪么？去找喬·考利昂，你的仇人還包括著他，當時就是那個殺手，殺了你奶奶，帶走了你的妻子。」安德希急促地說，「去找他報仇吧。」
※※※※
「安東尼少校是皇後港海軍的指揮官，他目前在戰艦上。而我，是留守士兵里軍銜最高的。」上尉示意重新發牌，「請繼續。」
「安玫……」
「也好。但事先申明，一有船到，不管我贏了多少，立即得走。」伊戈·安德希心滿意足地站起來，走向旅館餐廳。「我的運氣越來越好了，是個好兆頭。」他興奮地想。
安德希怒火衝天地想，我遲早要出這口氣。然後他看到了福蘭。
這傢伙靠花招，兩天里騙了不少人。不管是出於軍人的榮耀，還是私人的憤慨，他都不能輕易放過他。
「你這個出千的賭客，沒送你去監獄已經是仁慈了。」
「好吧，就這麼辦。」安德希哈哈大笑，豪邁地揮揮手。船主的話打消了他的懷疑。
「老子就玩這手。」上尉的額頭上冒著青筋，「要麼玩下去，要麼跟我回軍營等少校三天後回來。當然，我會很『客氣』地招待閣下。」
「一個人怎麼會這麼好手氣。」福蘭暗示著，「我輸了5千。據說他這兩天一直在贏。」
中午時，黑幫頭子面前的籌碼堆得像座小山。而那位海軍上尉，輸得面無人色。福蘭故意在作牌時，讓他輸得更慘些。
他驚駭地開著槍，直到子彈打光，然後絕望著看著那些傷口飛快地愈合。安德希瞟了眼甲板，想跳進海里。他也許能游回皇后島，躲開這個怪物。
伊戈·安德希狼狽地拿著提箱走上碼頭，這個昔日不可一世的大佬，捂著屁股，感到後門發疼，那裡剛被一隻拇指粗的銅勺子粗暴地檢查過。
在三點半的時候，去
「讓我等會故意把錢輸回去？」安德希聽明白了福蘭的意思，「也可以，但你為什麼會對我說這些？」
克瑞根跳上黑王號，用腳踢了踢甲板上無頭的屍首，「那應該是安德希吧，夥計，你得手了，就知道你能行。」
「嘿，大贏家。」福蘭坐到他對面，「你手氣真好。」
安德希眼神渙散，聲音嘶啞地吼著，「天，你直接殺了我吧，到底多大的恨，才讓你干出這樣殘忍的事情。我根本不認識你。」
穿著船艙里備用的衣服，福蘭坐在船頭，沒理會他們間的爭吵，「還剩兩個，金雀花與喬·考利昂。還有，我必須把安玫救出來，她正在受苦。」
她的身體搖晃了下，頭疼欲裂，比哪一次都來得痛苦。
「我期待從你身上討回來。」福蘭說，眼眸里散過一絲寒意。
只是他沒想到，會贏得這麼多，而船又遲遲未到。
馬上，他被福蘭一把推靠在船艙的木板上，「別叫我夥計，不懂尊稱么？請叫頭，克瑞根先生。」福蘭惡狠狠地凝視著，「這次算了，如果下次，我讓你幹什麼，你還耍花招。那麼，你會後悔，為什麼自己還活著。」
安德希在這當口不願被麻煩糾纏，「這傢伙說得對，我太得意忘形了。」他暗想。本來他就該老實地躲在房間里直到船來。但對每天都過得很刺激血腥的黑幫大佬來說，如果不賭幾把打發時間，這幾天平淡得簡直沒法過。
「一上午輸了7千塊。」上尉癱坐在椅子上，一點胃口也沒有，「看來我下午玩不了，哎，在這種無聊的島上，打牌是唯一的樂趣。」
「但我繼續輸呢？也許他沒作弊？」上尉擔心。
夜已經降臨，橘黃色的晚霞慢慢消退成灰色，福蘭伏下身子對著大佬耳語，「這是你對我說過的話，現在還給你。」
「你他媽的輸了玩這手。」安德希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