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狗男女
第五章 肉票的怨恨
真面目是張美麗的臉。
粗硬的麻繩捆紮在手腕腳踝處，緊繃繃地，幾乎要勒出血來，嘴裏塞著一團臭布，里德爾從光著的一隻腳推測，那應該是自己的棉布襪子。
「等約安八世歸天，朱利爾斯九世將是個完全的傀儡。」很多有遠見的人都這麼想。
在里德爾恐慌的眼神中，他們切下了他的小指頭。
不知是手掐得臉頰疼，還是感受到了對方心中的惡意，馬蒂達不安地開始掙扎，混濁無神的瞳仁摻雜著絲絲恐懼。
里德爾畏懼他那位性格強烈的姐姐，不光是他，家族裡所有指望著日後能繼承父親公爵頭銜的成員，都暗暗視她為不安的因素和對手，沒人想十年或者二十年後，拜倫的權利場出現一位名叫佩姬的女大公。
「不，萊因施曼目前的敵人是個瘋子，還是個掌握著超自然之力的瘋子，將恐慌付諸於行動，政治，不能單純依靠恐怖行為，他幹得雖然大快人心，但畢竟過了。」皇帝回答，「讓血騎士出動，找到他，盡量控制住他，如果不能，就除掉。一個正式和拜倫最頂端的家族為敵的勢力，不會突然憑空出現，我倒想看看它的真面目。」
「不朽，它真的存在嗎？」老主管疑慮地說著。
周圍黑洞洞的，漆黑中只能瞧見一些模糊糊的輪廓，身下顛簸不已，這是個正在運動中的狹窄空間。
「純粹的報復嗎？」皇帝笑著，但歡快地表情被劇烈的咳嗽打斷，他擺擺手，「不光是我，拜倫不少貴族世家，都或多或少地對萊因施曼不滿，獅子威風凜凜時，豺狼們會退避恭敬，但只要露出衰老的跡象，它們就會謀求著分食一口血肉。」
拜倫的大皇帝約安八世陛下咳嗽著，他覺得身體越來越虛弱，除非了眼眸中偶爾閃爍的清明，他就如個枯萎的老樹，蒼老、充滿墳墓的氣息。冬日呼嘯的風，宛若死神無處不在的腳步聲，時刻提醒著陛下：蒙冥主召喚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真是個好用又省力的優秀工具。」她托起馬蒂達纖細的下巴，打量著淹沒在麻
「實驗仍然在進行，雖然我們已經集中了業內最有權威的教授，但他們都說，研究對象幾乎違背了現實的法則，目前正在用光譜探測儀尋找淹沒在神話中的真相。」皇帝忠誠的老主管說道。
「但我有選擇為誰工作的權利，你們這是非法禁錮！」黎拉正義感十足地嚷道，「我可不願捲入什麼罪惡的事件當中。」
「你只是個小護理。」
「我不需要不朽，再給我五年，不，十年，我就能為皇室打造鞏固無法動搖的地位，讓國內的勢力處於均衡互相制約的狀態，給孩子掃清登基的道路。金雀花？拜倫的權柄應當是皇家的黃金獅頭鷹。永恆之櫃，我只能依靠它了。為此，哪怕和安諾翻臉。」皇帝揉著胸口想著，他又問道，「我的那位老朋友，最近遇到了麻煩事？」
「你在幹什麼！」她尖叫。
……
他繼續思考。
一個想法突然竄進了大腦：家族內部的爭鬥？有人在警告自己，乖乖地別惹什麼多餘的事。
房間里只點著一盞昏黃的煤油燈，黎拉手腳麻利地放下飯盒，準備離開時，忍不住瞟了畏縮在牆角，被腳銬鎖著腿。依然處於昏睡的男人幾眼，搖了搖頭，想，「欠債可不是好事，特別是欠那個奸商的錢，祝你好運。希望那個壞女人說的是實話，只是個小教訓，明天就會放你走，不然我一定想方法報警。」
聲音明顯猶豫了下，「事主不願招惹上大麻煩，但得讓和別人妻子上床的姦夫明白，如何管好自個的那東東。」
「是懷特邁恩小姐讓我來的。」
里德爾飛快地睜開眼睛，努力把頭伸向門板，他辨別出，這裡是輛被改造過內部結構的大馬車，正在
保鏢對視了一眼，「進去后別說話，辦好事立即出來。」
當穿著白色護理服的黎拉·貝瑞走進卧室時，眼前就是浮現著這般曖昧的景象。
「再去給那傢伙打一針，免得他中途醒來。」
耳邊突然傳來抽動木板的聲響，里德爾立即屏住呼吸，閉上眼，保持著昏迷前的僵硬姿態。
「瞧，老闆吩咐過，得給她……他帶個紀念品，所以，別怨恨我們。」男人耳語著，摸出一把鋒銳的小刀，「這是你自找的，以後別多事。」
勞薇塔抽出手指，牽扯出一條銀色的細長唾液，「檢查身體。」她不在意地回答，掏出絲制手帕擦著手，微微顰眉，每次看到這個護理士，勞薇塔就會想起灰岩山脈的遭遇，她與那個女惡魔的容顏何其相似。
壞女人盈盈走到櫥櫃旁，從加了暗鎖的抽屜中拿出一方由整塊翡翠雕琢成的盒子，她揭開用藤蔓式銀箔包裹的蓋子，將一顆淡青色散發著酸澀氣味的丸子擰在指端。
里德爾·唐·萊因施曼從黑暗中醒來時，頭疼得厲害，眼前呈現出紅稀稀不停閃爍的影子，等他回憶起發生了什麼時，驚恐之情油然而生，只覺得一股冷氣襲遍全身。
「我們的密探正在分析，令人費解的是，骯髒的綁匪並沒有傳遞任何要求。而且，從現場的情況來看，對方似乎有超越自然的能力。」主管想起了探子描敘地報告，至少有四名保鏢，肌肉帶骨頭，被莫名的高溫融化成一灘已經凝固成硬塊的油脂。
……
「您是說，我們坐視不理？」
「按委託，必須讓那小子好好接受懲罰。」不知是有意無意，門板沒有關牢，留下了一點縫隙，頭湊不過去，瞧不到外面的情況，不過能勉強聽到細微的交談聲。
「勒索金錢？威脅政治上的妥協？」
勞薇塔謹慎小心，她深知如果對方醒覺，一個不受支配的危險工具將帶來災禍，姑娘仔仔細細地檢查口腔，甚至將指頭探入，輕輕翻開濕軟的舌頭，篤定魔葯已進入聖武士的
「至少有個好消息，那襪子我才穿了一天。」里德爾苦中作樂，他懂得盡量放鬆心情來保持頭腦的冷靜，失魂落魄的恍惚對目前的處境毫無作用，只能讓事態更壞。
這次不是麻藥，而是深入骨髓的痛苦，讓里德爾實實在在地暈了過去。
他躺在冰冷的地上，分析著到底會是誰對自己下毒手，納奧米的丈夫已經被排除再外，那個家族非常頗有權勢，但也不敢同金雀花為敵，綁匪也從來沒和自己談過贖金之類的話題。
也許在某些男人眼中，美人兒間的親密接觸是賞心悅目的風情，但對心理取向非常健康的黎拉而言，這是難以理解的怪癖。
「別害怕，我會保護你的，你也要快快好起來。」黎拉承諾。雖然旁人不覺得，但她和馬蒂達朝夕相伴，有時要守夜，甚至會睡在同一張床上，黎拉明顯覺得，小馬蒂達眼眸的神采不再是黯然無光，至少多了那麼一絲生機勃勃。
兩名體格強健，身著定製灰色外套的保鏢，佇侯在過道的兩側，伸手擋住她，「請留步。」
「那人虧欠了本商行的大筆款項，小小的懲罰。請放心，馬上就會毫髮無損地放他離開。」
兩個美貌如花朵兒似的姑娘，正用奇怪的姿勢偎依在一起，薔薇般艷麗帶刺的勞薇塔，居高臨下用雙指夾著粉色的舌尖，馬蒂達喉嚨里發出嗚咽的哀鳴，面容憔悴蒼白得如束嬌弱的百合。
「待會你去地下室送次飯。」
為財的綁匪？不，能輕易地解決掉八名訓練有素的保鏢，可不是普通的角色；那是仇家？里德爾不記得他結過什麼化解不開的怨恨。
望著女秘書走出房間，黎拉嘀咕著，「我討厭這個人。」
「吃藥時間到。」勞薇塔淺笑著，把藥丸塞進聖武士姑娘嫣紅的嘴唇，看著她和著口水咕嚕咽下。
「果然是無惡不作的奸商！」黎拉想，如果不是捨不得可憐又可愛的小馬蒂達，姑娘早就辭職不幹了，也不會老遠跟著他們來到南部。懷特邁恩小姐告訴她，這是趟在全國尋訪名醫，治療馬蒂
「嘴張開。」
里德爾早醒了，鎮定藥劑的效力已經過去，他眯著眼，偷偷瞧著走進來的女人。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綁匪的真面目。
「現在是晚上九點，到測量體溫的時間了，還有，請不要再干奇怪的舉動。」黎拉氣憤地說。
王都坦丁
兩個臉上矇著黑布的男人走了過來，他們不發一言，開始毆打他，堅硬的鐵頭皮鞋幾乎踢斷了肋骨，讓五臟六腑都在翻滾。
對，是眼神。她望著馬蒂達時，不是看著病人的憐憫同情，也不是出於家人朋友的關懷，而是……像商店的老闆，正打量著一件壓倉底的貨物，尋思著如何賣上個好價錢。
等病患慢慢盍上的眼瞼，發出微微地輕柔呼吸后，黎拉嘆了口氣，她關好窗戶，先去了廚房，將涼透了的黃油土豆和燉油菜裝進飯盒，穿過走廊，朝地下室的方向走去。
「物理、化學、自然……科學這門學派，理念混雜不清，比如引力這個概念，他們就有十來種解釋。」約安八世臉上老樹皮般的皺紋愈發深了，「但根據在費都地下和聖物一起發現的筆記，安諾的瀆神者已經接近成功，差點就獲得了不朽。」
他想了一整晚，越想越覺得是家族中的人在對付自己，大姐最有嫌疑，但其他人也值得懷疑，他指不準到底會是誰，天麻麻亮時——里德爾懷裡滴答的懷錶聲提醒了他時間——門開了。
「萊因施曼議長的二公子，遭人綁架了。」皇帝忠誠的老主管回答。
「莫非是……大姐？」里德爾感到腿肚子開始抽筋，「……她知道了，和皇室聯姻的事，最先是我向父親提出來的？」
花團錦簇的蕾絲和層層疊疊的裙擺將聖武士姑娘打扮得如童話中的公主，如果不是親眼目睹她召喚出的聖焰，勞薇塔也無法相信，在這具柔弱的軀體里，流淌著莫大的神威。
「他們誤以為我還在昏迷，所以放鬆了警惕，很好，終於被我找到了紕漏。」里德爾
果然是什麼人就會有什麼樣的下屬。
是他那位漂亮情人納奧米的丈夫在搞鬼？一位榮譽受到侮辱的發狂男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她對奸商卡西莫多的女秘書沒什麼好感。雖然看上去，對方待人接物溫柔和善，姑娘心裏卻隱約覺得，這女人對待馬蒂達的態度，並不如表面上的關心。
「對，我總覺得你的工作時間配不上所拿到的豐厚傭金。」勞薇塔調侃地說，當她在坦丁郊外的療養院，第一眼看到這個叫黎拉·貝瑞的女人時，就有了個好想法。
「還沒醒。」入耳的是個怪異的聲音，聲線模糊囁喏，像是嘴裏放了顆核桃，聽不出男女，那人很快又關上了門。
勞薇塔·懷特邁恩正興緻勃勃地觀察著呆坐在床沿的木偶娃娃。
但有這麼簡單嗎？門恰好沒關上，這番對談彷彿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一個看上去是無意中露了嘴風，但細加思索便覺得事有蹊蹺的陷阱擺在面前，綁匪想隱瞞真實的幕後主使。里德爾頭腦很靈活，金雀花家歷來沒有蠢貨，他躺在車廂地板上尋思著。
是大哥，弟弟，還是那個沒什麼大本事，卻總想著得到好處的舅舅？
「有個問題我必須問你，地下室為何有個綁著昏迷不醒的男人？」
「我？」
實在是好運氣，煤油燈的光線雖然黯淡，但角度很好，那是個模樣俊俏的女人，綠眼睛，挺鼻子，金髮，身姿苗條。
所以把她趕到皇室去，對，是趕，金雀花家的人以固有的傲慢不屑著皇家，特別是繼承人是那個懦弱的朱利爾斯。
「好了，你照顧她吧。」
「哈，我們該怎麼處理呢？」
很快，里德爾感到一根尖銳的細針粗暴地刺入了皮膚，隨之而來的眩暈感讓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免得中途醒來？他們早知道我醒了，該死，如果讓我查到……」再度昏迷前，里德爾的嘴角微微漩起一絲冷笑。
她感到衣衫被誰扯了扯，馬蒂達緊緊拉住她的衣角，彷彿使儘力氣般，導致指關節都泛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