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狗男女
第四十二章 無愛之吻
「強壯，聰明，已經足夠了，而且，這隻是個備用的計劃，目前的局勢還沒走到這步，我只是預先排演一遍過程。」佩姬說，「萬事都得按最壞的方向打算，如果朱利爾斯真出了意外，我必須得有個孩子。」
此間的主人蜷縮在壁爐前的沙發上，背朝著門廊，只露出頭髮，彷彿沒聽到有人進來，「殿下？」福蘭疑惑地問道，等待了數秒鐘后，他聳聳肩，佩姬似乎睡著了。
「我掌握著關乎儲君下落，以及幕後黑手的線索，並忠誠于皇室，事態急迫，我只相信最高負責人的承諾。
「你在幹什麼？」福蘭望見大小姐眯著眼，正巧從夢鄉中返回。
福蘭摘下手套，脫掉濕漉漉的禮帽和外套，扔給迎接上前的黛麗安。
庫珀親王目前接管了特別行動隊的指揮權，而且集合了警方、海軍、陸戰火槍營力量，布下天羅地網，整個黃金角海灣表面上恢復了平靜，但暗下潮流涌動，帝國儲君的下落卻沒有半點可靠的消息，親王顏面無存，這不但關乎到個人的榮譽，還牽連到整個國家的臉面。
她煩惱地擰擰頭髮，「黃瓜或手指都能解決處女的身份，卻製造不了孩子，到頭來，只能依靠個能掌握得住，又不會引起我太多反感的男人。」
內容全是由報紙上剪裁下來的鉛字拼湊而成，信封上的字跡歪歪斜斜，似乎是用左手書寫的。
「警告那個辦事員，絕不能朝外界吐露半個字。」親王吩咐，「還有，換掉三樓那間辦公室的帘子，我們得給這位豺狼先生一個友善的答覆。」
福蘭點點頭，他用過餐后，在浴池裡泡了一刻鐘，從里至外都暖洋洋的，將寒冷和潮濕帶來的疲倦一掃而空。
「請寬恕我方才的冒昧。」福蘭淡漠有禮地回答，「你可以理解為，紳士對淑女應有的愛護。」
「板著臉，緊鎖眉頭。」黛麗安回答，「請恕我多嘴，殿下你應該有更好的選擇，至少找個英俊點的。」
「你毀了我，我便照著償還。」他幽黑的眼睛有著躁動的電流，陰鬱的鬼火。
佩姬將手肘擱在扶手上，目光炯炯地盯著福蘭，她突然從沙發上一躍而起，逕自站到男人面前，用指端頂著下巴，似乎思索著什麼，然後姑娘彈了個響指，「好吧，那我們來考證下偷情這個詞的正確涵義。」
「不需要那麼麻煩，如果有剩下的菜，隨便熱點就成。」福蘭回答，他又冷
隔著條主幹道和一座廣場的某棟大型建築，就是市政府大樓，費都的政治核心。
同時他也極端狐疑，能逃過如此搜索的匪徒，怎可能是簡單的角色，絕不會是普通的黑幫或者瘋子所為，如果敵人沒掌握著莫大的力量，早應該落入法網。
這種動作讓人看上去十分曖昧，特別對象地位尊貴，光憑這點，就能讓他遭遇大麻煩。
親王漫不經心地接過來，大概是密探新出爐的情報，這段時間他已看得太多，安全廳的探子們都是群豬玀，總呈上一些捕風捉影的小道消息，既無能又令人沮喪。
他瞟見了大樓的三樓右側，懸綴著一抹黃色，輕輕點了點頭，喚來服務員，結賬離去。
兩人面面相覷，福蘭來不及收回自己的手，姑娘已感受到肌膚觸碰所帶來的溫度。
如今能壓制住大貴族野心的皇帝已年老體衰，繼承人公認的個性軟弱，儲妃更是金雀花家出身的女人，至少在表面上的形式，萊因施曼已經一步步接近權利的最頂峰。
他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未免輕率和魯莽，而且給人逮個正著。
但黛麗安似乎很熱衷於家政，將兢兢業業的模範女僕，和通常印象里隱蔽于黑暗，陰險無情的特務頭子，這兩種形象重疊起來，給福蘭一種奇特的感受。
她身上有著淡淡的薄荷香，她的舌頭笨拙又好奇。
辦公室通往走廊的門嘎地響了，一位僚幕急匆匆地走進辦公室，他手中握著一封拆開的信箋，「閣下，您應該看看這個。」
佩姬活動起來有種生機勃勃的颯爽，眉宇間蘊涵著力和鐵，她安靜地睡著時，面部的線條卻柔和了許多，甚至帶著半分意想不到的溫順，肌膚白得透明，幾乎能看到青色的血管，「瞧，光看看，這軀體也只不過是個小女人，這神情顯得人畜無害，但那腦殼裡的東西卻惡毒，當那罪孽的腦漿活躍起來時，她只是個冷酷致命的魔鬼。」福蘭想。
拜倫的儲妃此刻正坐在他的膝蓋上，環著他的脖子，用力將他的頭扳正，將雙唇壓向他，溫暖潮濕的舌尖循著男人的嘴唇，舔了舔后，頂開他的牙齒，像條泥鰍般逐漸深入，鼻息吹拂著男人的脖梗與耳朵，空氣中回蕩著輕顫的呼吸聲。
我們已然知曉，在拜倫大皇帝的御前，有一個名為血騎士的特別行動
「大胆，你倒像條偷吃了雞，抹乾嘴后卻絕不承認的狐狸。」
這個穿著黑色的蕾絲傭人服，口袋裡永遠裝著針線包的姑娘，簡直就是佩姬麾下的情報頭子，至少也是儲妃私人勢力中非常重要的一分子。
親王預料到神秘的寄信人會出現在附近，早已派出了十幾名便衣探子，他們警惕地掃視著周圍，企圖辨別出任何行蹤可疑的傢伙。
不知不覺間，兩人的對談朝著離譜的方向發展。
「請別說得，我彷彿和您偷過情一般。」
※※※※
佩姬喜歡將自己的居所布置得更有私人氛圍，保障安全的火槍營全都駐守在城堡外圍，呈現一種外緊內松的格局，福蘭在宅子里只瞧見幾位忙碌的僕從，他詢問了幾句，確定儲妃仍在書房后，順著盤旋的樓梯走上二樓。
室內一陣死寂，惟有壁爐中不時發出的「噼啪」悶響，男人朝前傾著身子，下意識地伸出手，將姑娘粘在頰側的幾綹髮絲輕輕挑開，想將這張臉看得更清更透徹。
「也可能是個小丑似地玩笑。」僚幕提醒著，「我們不能相信一個藏頭露尾的人。」
親王也清楚，但他不能讓屬下得知，自己目前已陷入困境，現在有了根稻草飄到了面前，哪怕來歷不明，他也得試試。
……
殘羮剩餚只是名義上的說辭，事實上十分鐘后擺在福蘭面前的草菇燉鱘魚、煎蛋餅、熱氣騰騰的蛤蜊雜燴湯鮮美極了，黛麗安站在男人身側，正拿著餐刀，朝著麵包片上抹黃油，姑娘細心地叮囑，「熱水已經燙好了，殿下讓我轉告給主人，她要見您，您梳洗完，可以直接去書房。」
福蘭已從最初的震驚中恢復，他不清楚姑娘為何會幹這種不符合理性的事兒。
豺狼先生坐在一家咖啡廳靠著窗戶的桌旁，抿著蒸汽騰騰的現磨黑咖啡，他眯著眼，用手掌擦了擦因室內的溫度而結滿霧的玻璃窗，朝遠處眺望。
「莫非是……金雀花？」庫珀親王不止一次地冒出這個念頭，儲君下落不明，按最大受益人既為主使者的推斷，萬一御座上的那位也出現什麼意外，能在政治上獲取最大好處的對象，只能是這個權勢滔天，幾欲和皇室相庭抗爭的家族。
福蘭悄然坐在側邊的沙發上，歪著頭
當黛麗安悄悄溜到書房時，佩姬正撫摸著自己的紅唇，略微有著腫脹，她嘀咕著嘴唇這器官還真是嬌弱，朝著情報頭子問道，「那男人有什麼反應？」
他放緩步伐，慢慢走過去。
如願意合作，請將市政府大樓三樓最右側的辦公室窗帘，換成黃色，我看到回復後會進一步與你們聯繫。
他深知指揮下屬的藝術，如果上司驚慌失措，那麼部下更加束手無策，所以親王表面上裝得胸有成竹，將焦急隱瞞在心底。
「寬恕？如果按東方的法律，冒犯女主君，至少也是宮刑，那是種巧妙的閹割，讓人活著的同時，奪走他男性的自尊。」「這裏不是東方，你也並非我的主人，請不要將友誼和奴從混為一談。」
「這姑娘果然受過體質上的訓練。」福蘭暗忖著朝里走，從身上淌落的水，滴答地將鋪在門廳的紅毯子染濕，光滑的地板上也留下一行行水形成的腳印。
小女僕娟麗的臉上掛著天真無邪地淺笑，熱情地問候道，「主人，因為不知您今天會歸來，沒額外準備晚膳，我馬上讓廚房去做。」
「你多久沒和女人上床了？」佩姬捂著嘴，懶懶地打了個哈欠，依然斜靠在墊子上，眼眸饒有興趣地打量過來，「憋得對我產生了慾望？是否我仍沒醒過來，你就會繼續下去，嘴唇、脖頸、胸脯……」她用手指虛撫著自己身姿的輪廓，言辭的內容挑逗，語調卻是淡淡的。
福蘭是個極具想象力的男人，但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和佩姬間，會發生這一幕纏綿繾綣的場景。
萊因施曼家族那位陰險老練的大公爵沒必要用這種手腕，金雀花之所以強勢，是依賴於皇室和貴族階級間難以調和的矛盾，如果他們真幼稚到用謀逆的方式來取得最高的權柄，拜倫上下沒一個人會站到弒君者的那邊。
灌滿水的衣服重得像塊鐵，黛麗安卻輕盈地接住，彷彿扔過來的是輕柔的綢緞。
有個密探瞥見不遠處咖啡廳的門開了，一位拄著包銀箔拐杖，頭髮斑白的老紳士站在門廳的遮雨棚下，正費力地打開傘，「噢，這糟糕的天氣，我也想去喝杯熱的。」探員在心裏嘀咕著，然後繼續尋找著也不知是否存在的對象。
這個吻只持續了不到
但又不像，金雀花一直是穩紮穩打地慢慢將權柄握在手中，議會席位、政治聯姻、各層官僚的安插和拉攏，他們總幹得在禮法上毫無破綻，靠恐怖手段行事只能說是個奇招，風險性太大。
整整兩個月過去了，親王覺得自己像只在大霧中爬行的蝸牛，行動緩慢且辨識不出方向，苦思冥想找不到更妥善的對策。
因為要暗中安排妻子和卓爾法·隆奇，他比儲妃晚三天回到黑天鵝城堡。
在他開口前，大小姐揮揮手，「別放在心上，就當是個玩笑。」她趾高氣揚地指著門，「好啦，伯騎士閣下，你是個幸運兒，吻了王妃卻不用負擔任何懲罰。」
暴力、暗殺、綁架，唯有弱勢的一方，企圖翻盤時才會冒險一試，就算事成，信譽和名聲也全完了。
大小姐穿著樸素寬鬆的襯衫，雙腳交疊在深陷在印花布罩的沙發里，兩隻手環抱于胸前，略帶捲曲的秀髮凌亂地披散在窄小的雙肩，一本攤開的書靜靜躺在手肘處。壁爐里火燃得正旺，火橘紅的光映耀在姑娘白皙的臉上，因為濃濃暖意，雙頰上泛著淡淡的紅暈，垂闃眼睫，濃密的睫毛似乎在輕輕抖動。
大陸屈指可數的強國，卻對區區一個狡猾的綁匪毫無辦法？其它國家駐拜倫大使館的使節紛紛拜訪，表達慰問，但親王能感受到，那些人在隱藏在神情后的嗤笑。
特別是皇帝陛下，催促的信箋一封比一封急，在最新的密函中，甚至憤怒地叱喝道，「要人，朕給你；要權，朕也絲毫不吝嗇，可結果呢？難道非得朕御駕親臨黃金角海灣，才有機會救出朕的皇子，帝國的繼承人么？」
親王已經沒多少時間了。
「愛？」大小姐輕嘆一聲，「那個人死後，我還不曾期待過任何男人。」
「除了閣下與我，還有文書部門的一個辦事員。」
「不可能是他們，這等於已經在急流之上建起了安全的橋樑，攀爬者卻非要游過去，不符合常理。」庫珀親王聳聳肩，說實話，他恨不得能找出線索，鐵證如山的證實這幾月來的混亂，都是金雀花家族謀逆的陰謀，皇室就
他輕輕敲了敲房間虛掩的門，沒有回應，儲妃不是個在私人場合也講究繁瑣禮儀的姑娘，於是福蘭便直接推門入內。
政治永遠是戴著面具，貌似風度翩翩的偽君子，當你非要脫下面具，露出赤裸裸的骯髒時，也等於將自己排斥出了政治體系之外，成為公敵。
「我已查詢過處理日常信箋和文書的部門，是混在一堆普通書信中寄進來的。」
費都在初秋的氣候一直為人詬病，連綿的陰雨經常讓市民們連著一周瞧不到陽光，車輪飛濺出的泥漿，身穿油布雨衣，行履匆匆的人群，還有宛若冬季時分的寒氣。
……
在他的人生中，這女人佔據了無比重要的地位，就如他的妻子一般，但安玫是美和溫暖的光，她卻是惡和冷的陰影。
他把思緒轉過來，與其臆想那些不現實的事兒，還不如將精力放到眼前。
傲慢而聰明的女人，總以為自己能看透一切，性格上的缺陷讓她得意洋洋，卻遺落了潛伏在虛假背後的真相。福蘭·弗萊爾走進大門時想。冷雨連成細細的絲線，正從陰沉的夜幕垂落，小徑兩側的花草膽怯似地顫抖，灌木葉片上積累的雨水越來越多，經常將整條枝葉猛地朝下一壓，隨即彈濺起無數水珠。
「我還以為殿下對那個大個子，真的有了愛意。」
親王毫無表情地敲著桌面，將這頗具神秘感的信反覆讀了幾遍，他詢問，「知道是誰送來的么？」
「哦，有幾個人看過這封信？」
請務必記住，出於自身安全的考慮，此事如泄露，我會單方面取消後續聯絡。順致敬意。」
在儲妃和他離開黑天鵝堡的時間里，所有暗中的事務都由黛麗安聯絡安排，掌控大局。
落款是傑克（Jack），在拜倫語中這個單詞也有「豺狼」的涵義，作為人名非常普通，顯然是個化名。
她還問福蘭，「你也這麼覺得吧，因為我沒感到你的堅挺。」
「她的性格真奇怪。」福蘭皺了下眉頭，他看不透黛麗安，光憑表現，這姑娘絕對是第一流的女僕，細心周到，惟有王侯家才訓練得出，可福蘭相信，她在佩姬的心目中不止是個傭人和普通的間諜。
浴池門口的衣架上已經掛好乾凈的衣服，內衣在暖爐上烘烤過，不會讓冰冷的布料直接刺激到赤裸的肌膚。
他整理了下衣服，套上靴子，拿起傘，將對黛麗安的猜疑暫且拋離腦後，沿著路朝主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