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狗男女
第六十一章 活死人的秘密（二）
「好的先生，下車，接受檢查。」
如果不是用鑽子在隱蔽處打了幾個小洞，佩姬真懷疑她們會不會悶死在車廂里。
她巴不得頭兒身邊除了自個，剩下的都是雄性，連馬都應該是公的。
一名公路騎警隊的隊長瞅向這邊，表情狐疑，目光追隨著逐漸開始加速，沿著道路朝鎮外飛飆而去的貨車，他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感到刻骨的疲憊，安玫的話在腦海迴響。
佩姬和黛麗安夾緊雙膝，竭力將身子縮成一團，半靠在與馭座只有一牆之隔的車廂壁上，身旁和頭頂全是一張張切割好的鹽濕皮，粗鹽和硫酸的處理讓這些呈青藍色的半製成品皮革，散發著令人窒悶的嗆鼻氣味，讓逃難的姑娘們覺得頭昏胸悶。
能擁有頭兒是她三生有幸，這幸福絕不該和旁人分享。
沒有托著重重物什的貨車會在鄉鎮小路上疾駛，不平坦的路會簸壞車軸，每個稍有常識的車夫，都會盡量放緩速度，對方表現得太慌張了，彷彿想立即離開警方的視線。
你不停地在否定我的現在……我沒意願讓自己改變……
「還有個隱藏的助力。」佩姬決定說出她倚仗的最後援兵，「卡西莫多·伯騎士在前往葡荷籌款前，我和他曾商議過，如遇到危急的突發情況，他便不返回黑天鵝堡，而是直接去約定的地點等候我。」
……
「我沒愛上……」
車輪狠狠碾到凸出地面的石頭，整輛車滑向路旁的泥地，不遠處傳來示警的鳴槍聲，讓兩匹馱馬驚駭地尥起蹶子，失去控制，怎麼也不肯繼續前行。
勞薇塔擔憂地凝視著心愛的男人，她敏銳地察覺，頭兒現在意氣消沉。
「那隻老狗雖詭計多端
馭座處傳來靴跟撞擊廂壁的聲響，打斷了佩姬的辯解，駕車的肖治在提示逃亡者們，接近鎮口的警察臨檢站了。
黛麗安推開壓在頭頂上的皮革，拉了佩姬一把，「我來擋住他們，你立即走。」她扯斷拴馬的套子，催促道，「騎馬走，你倆一人一匹，分開逃。」
他走了過來，問道，「剛才是誰的馬車？」
「如果他就是敵人本身呢？」黛麗安回答，「有件事您注意到沒？當您第一次和綽號烏鴉的匪徒頭目會面后，伯騎士隨後就出現在您面前，而第二次於洞窯交易時，本應隨駕於左右的他，卻提前離去」，姑娘的聲音有些發顫，「而且，您將影王組織的一部分指揮權交付給他后，喬·考利昂的龍脈者們，便接二連三地遭遇到圍剿殲滅。」
「你可以走了。」鎮警揮揮手，朝同僚們喊道，「移開路障，放行。」
「已查到塞西莉亞的蹤跡，小姑娘就是靠不住，不知怎麼和馬蒂達碰到了一起」，勞薇塔皺眉蹙額地說，「反正獸人姑娘已經派不上多大用場了，我不認為應該和她們再多接觸，已經取消了事前約定的聯絡方式。」
「你是說卡西莫多投靠了敵人？」佩姬摸著精緻的下顎，眼眸炯炯有神，「親王能給他的，我一樣能給，甚至更慷慨，他又為何會背叛呢。」
勞薇塔·懷特邁恩的雙臂緊緊交疊在酥胸下，披著粉色的蕾絲披肩，佇在主卧艙典雅的陽台上，灰眸瞥向陰仄仄的夜空，似乎在慵懶地打發空閑時光。
「都快結束了
臨檢站草草查看了下馬車，貨物的託運證明真實無誤，駕車的人也是鎮上的熟面孔，要檢查的車子在街道上排成一條長龍，沒必要耽擱時間。
黛麗安身手高超，但傷勢讓她撐不了太久。
勞薇塔猛然住了口，她說漏了嘴。
「了斷？要除掉馬蒂達么？」勞薇塔問。
萬一拜倫內戰，整個帝國會變成血與死的地獄，他的悲劇，會在多少無辜的人身上重演呢？
她喘著氣，不放心地叮囑，「別去找卡西莫多·伯騎士，他很危險。」
這點小小的關愛讓勞薇塔容光煥發，灰眼姑娘猶豫片刻，字斟句酌地繼續說，「還有個問題，事成后，如果解決掉卓爾法·隆奇和安玫？」
「你沒得選擇！」黛麗安的臉白得嚇人，她在主人耳邊吼道，「否則咱們就被一網打盡！」
福蘭點點頭，他分身乏術，的確需要姑娘的協力，「但你要注意自個的安全。」
肖治鬆了口氣，掩飾不住寬慰的神色，剛才他怕得要命，腋下的衣服都被汗滲得透濕。
「我會回來救你的。」大小姐發誓，她抬起頭，臉頰上微微的水跡很快被臨面而來的風吹乾了。
佩姬臉沉了下來，「對我而言，那個死鬼只是個不知好歹，導致了悲慘下場的猴子，這和我信任卡西莫多沒有任何關係。」
「不。」福蘭想著儲君瘋狂的臉，他製造的仇恨已經夠多了。
「伯騎士閣下……老實說，我
詐騙、走私、謀殺、製造戰亂、反人類……曾犯下的罪惡足夠讓他墮入無底的地獄，但他豈能為了發泄自己的私憤，將世間也帶入地獄。
小女傭無視女主人憤怒的表情，「我只想提醒你，別被廉價的愛情，蒙蔽住眼睛，放鬆了警覺之心。」
在福蘭回答之前，勞薇塔轉身朝艙外走去，「你交待的事兒，我會處理好的，之後我再聽你的回復。」
「請出示證件，你要去哪？」巡警的詢問從皮革的空隙間透過來。
她依然別無選擇。
幾小時前，她正和風塵僕僕趕回黑王號的頭兒共享晚餐，姑娘親自下廚，煎得恰到好處的嫩牛肉配檸檬汁，飲料里她特意添了些羊藿草磨成的粉，姑娘學東西一向很機靈，耳熏目染下，她也懂得些草藥學，羊藿草據說能讓男人更加威猛善戰。
「萊科貨運公司，沒有可疑情況。」
「你知道安玫是誰？也知道我是誰？」福蘭眼眸里燃燒著震驚和怒氣交織的火苗，「你一直在私下調查我的過去？」
「我並沒有做這種打算。」男人詫異地回答。
姑娘遠沒有表面上那麼平靜悠閑，內心正有無數急促的暗流涌動，「勾引我男人的賤貨！」她酸氣衝天地啐道，為了那婊子，勞薇塔剛和久別重逢的頭兒吵了一架。
主僕倆屏住呼吸，保持安靜。
雖然小女傭對伯騎士的指責，在佩姬心底投下了重重陰影，但憑自己的力量，無法救出黛麗安。
馬車大概碾到碎石了，一陣猛烈的顛簸，讓黛麗安痛得齜牙咧嘴，
馱馬在曠野賓士，佩姬將臉覆在坐騎的鬐毛間，槍聲和慘叫的餘響漸漸消失在空氣里。
佩姬猶豫著，拋棄忠誠的屬下，獨自逃亡，簡直是莫大的恥辱。
「我是萊科貨運公司的職員，受到委託將這批貨送往臨鎮。」
「難道頭兒是個恪守盟約的爛好人么？」勞薇塔說道，「等喬·考利昂歸西，這同盟便毫無價值，卓爾法·隆奇對您深懷仇視，而安玫在他的煽動下，我怕會……」
「你的意思是，卡西莫多就是策劃一切的幕後黑手？那個綁匪頭子，只是被推上台前的假相。」佩姬沉思，「假設是真的，但我想不出他敵視我的理由。」
「下一步呢？」姑娘精神萎靡地咕噥，「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暴露行蹤只是遲早的問題，我們快不過當局的搜索網。」
「別把人說得像工具。」福蘭回答，「我得代替芭芯照顧好她，保證她能健康的成長，接受妥善的教育，尋找屬於自己的人生，等抽出手，我會去和聖武士姑娘做個了斷，要回塞西莉亞。」
鎮上的街道並不平坦，馬車不停顛簸搖晃，大小姐藉助著通氣孔微弱的光線，瞧到黛麗安強忍著痛苦，不發出一絲聲音，牙把嘴唇都咬破。
「我覺得沒必要。」鎮警心虛地回答，那滿車發臭的皮革，實在太難聞了，他巴不得對方趕緊把車駕走。
他命令，「騎警隊出發，追上前面的馬車。」
「直截了當地說，那女人是個殘忍的婊子！」勞薇塔刻薄地嚷道，她清楚不該這麼說，但嫉妒讓姑娘喪失了思考的能力，「頭
「別讓我失望，卡西莫多，否則……」她想。
……
姑娘抬起下巴，毫不畏縮地直視他，「頭兒，不，弗萊爾檢控官先生，你究竟要瞞我到何時？」她的灰眼睛里蒙上一層水霧，「我視你為愛人和恩主，但你呢？難道在你心裏，我始終是個不值得信任的女人么？一塊供你發洩慾望的肉？」
「也許……我真的做過了。」福蘭捂著額頭想。
「這群靠不住的地區小警察。」騎警隊隊長暗罵，他終於明白過來不對勁的原因了。
「那徹底搜查過車廂么？」
「伯騎士閣下很像福蘭·弗萊爾，當然，我並非指容貌。」黛麗安不依不饒地說道，作為女主人的私人情報頭子，她清楚昔日在費都發生過的故事，「你總是被這種狡猾的男人吸引。」
如映襯著姑娘心境似地，這一晚無風，海面波瀾不驚，空氣里有股令人窒悶的味道。
「喬·考利昂和他的同伴交給我了」，勞薇塔請求，「親王的軍隊經過幾次圍剿，已經讓影王組織元氣大傷，有安玫的協助，對付他們很容易。」
大小姐展顏一笑，「你也許想太多了，我相信他。」
……
「堅持，只需要半小時，就能出鎮。」佩姬緊握著小女傭的手，以極低的聲音說道，想用談話來轉移她的注意力，減輕疼痛。
他更感到害怕，仇與恨就如傳染力極強的瘟疫，播散開來，無人能夠倖免。福蘭從朱利爾斯身上，望到了自己此前的影子，那昔日流著血淚的自己，讓他一瞬間從黑色的憤怒的噩夢中驚醒。
「完……完蛋了。」肖治帶著哭腔說道，他預感到監獄的生活離自己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