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凰》卷一 涅槃卷

第三十八章 陰殺

卷一 涅槃卷

第三十八章 陰殺

他微微的咳起來,氣息有些不穩。
卻見皇后輕衣緩帶,姍姍而來。
蕭公子坐在廚下,抓住一顆青菜死命的蹂躪,嘴裏不住嘟囔。
金水橋前,秦軍終於等來楚軍,眼見金鑾殿玉階丹陛就在自己腳下,天子寶座伸手可及,秦王連唿吸都在顫抖。
秦長歌不喜歡給敵人留下任何機會,哪怕那算是她的大伯兄也不成。
「朕明白,」蕭玦目光森冷,「那麼你告訴朕,那刺客既然不是要殺朕,是要做什麼?」
他神色有些舒展,滿意的看了弟弟一眼,早些日子,他便聽聞趙王府豢養死士之說,只是向來信任弟弟人品,一直隱而不發,如今蕭琛主動提起,神情坦然明朗,頓時令他放了心,對弟弟毫不諱言自己府中有武林人物的朗然態度,頗為稱許,只是面上未曾顯露罷了。
楚王屬下大亂,秦長歌施施然現身,一番言語,驚惶無措的叛逆之屬,立時跪地臣服。
蕭琛再次沉吟,半晌道:「臣弟當時不在面前,實在難以推測,但臣弟問過青殺,他說那人有兩次環顧四周的動作,青殺寡言,惟因寡言之人,觀測周遭情境更為仔細,我相信他說的話,那麼,那人那一劍,目標就不在您。」
秦長歌令楚軍等候,自己拖屍街后,一番動作,稍傾,取得楚王麵皮,以特製藥水簡單製成面具,令一身形和楚王相象的將領戴上,繼續攻打宮城。
他馬上得天下,多年征戰,深知兵權重要,京城防務內宮宮禁一向嚴控在手,秦楚二軍雖然勢盛,卻未必真能動得他九重宮闕。
壞娘啊壞娘,什麼白水綠玉?這麼好聽的名字,怎麼會是清水煮青菜?啊啊啊啊啊,他要吃水晶蹄髈,鳳尾三絲,翡翠玉團,金絲燕窩……
「何必總是奏對格局,」蕭玦一笑,「你就是太謹慎,自家兄弟,平白生分。」
秦長歌下令封鎖消息,不令蕭玦得知二王異動。
他憤怒,也悲涼,他立於大儀殿正殿前,袍袖無風自舞,他正欲對秦楚二王說什麼。
蕭琛卻似未注意到皇帝神情,猶自沉浸在自己思緒中,只輕輕道:「當時情狀,臣弟命人演練了來看,以那人武功,那般距離,青殺輕功再好,似乎也不能及時趕至救援,但事實上他趕到了,臣弟反倒懷疑,那刺客是有意放緩了速度。」
「陛下,」蕭琛神情寧靜,宛若上林山巔吟輝池那一泊秋水,「就是因為對方劍法卓然,臣弟才大胆推測,對方根本無意傷害您。」
想起睿懿,蕭玦又是一陣不能抑制的刺痛,立即轉移話題,道:「你近日可好些了?雪參丸還在吃么?若是沒了,告訴我,我讓太醫院給你再送些去。」
「為何?」
她記得當年長街初會,蕭玦悲憤之下兩刀砍裂淮南王府正門時,門后他的親兄弟們嘲弄諷刺的笑聲。
本就無兄弟愛,權欲亦令人瘋狂,留著也是無窮後患,何必放生?
「我想……」蕭琛緩緩沉吟,「或者對方被激起怒意,小小懲戒,或者青殺的動作撞開了他的劍氣,反倒失控令您受傷……不過無論哪一種,青殺對您的忠誠天日可表,請您萬勿責之。」
「你說這不是刺殺?」
然後,那年冬,秦楚二王安排的內奸打開宮城城門,集兵攻入宮城,秦長歌利用秦楚二王礙於事機絕密,雙方屬下不能盡識的破綻,令人假冒秦使報信,改動楚王進攻道路,楚王不知有詐,繞道而行,被路邊雪堆里埋藏著的高手一擊伏殺
蕭玦半倚在床邊,黑緞灑金便袍鬆鬆的披在身上,他微微皺眉,不確定的看著蕭琛,「那麼驚人的劍意……阿琛你沒看見……」
無他,蓋因當年,蕭玦稱帝后,他的兩位長兄,先後封為楚王和秦王,封地各在楚州和秦郡,兩人卻嫌兩地貧瘠寒苦,時時稱病拖延不肯就藩,更在京中交結權貴,私募王軍,玩些陰私狗苟的伎倆,秦王更出格,利用通商之便,擄了許多中川工匠來,在京郊隱秘之處,搞起了武器製造工場。
上官清潯此刻若在,只怕要驚異以對,這世間竟然有人,僅憑事後詢問推測,便能抽絲剝繭,將真相猜出個八九不離十,所謂掩飾,所謂虛晃一槍,在智慧浩瀚之人的明亮雙眼前,毫無用處。
她知道蕭玦雖對兄弟們沒有好感,卻極為重情,無論如何那是他兄弟,如果不能抓到實證,僅憑這些,蕭玦頂多對他們削爵。
蕭公子委屈兮兮抬起眼,瞅一眼八風不動的娘,再捏一把青菜罵一聲,再抬眼,再失望的捏青菜再罵一聲……如是三番。
「臣弟自從在京中得了些虛名,也有些武林人物來奔,臣弟向來不善拒絕,是以也都收納了,閑暇時和他們談論,也隱約知道些武林中人習慣行事,臣弟來見陛下之前,已經詢問過當時在場的侍衛,也問過當時就在您身側的文昌姐姐,她說她就在陛下身邊,但絲毫沒感受到任何劍氣,這說明對方劍法已臻化境,達到收放自如之境。」
道:「殺。」
「至於他的目標到底是誰,」蕭琛目光依舊是平靜的,「臣弟不知,臣弟的感覺,那人是在試探,但試探的到底是什麼,臣弟愚鈍,依舊不知。」
「嗯,」蕭玦冷笑道:「是很厲害。」
這話看似平淡,卻真真是血淚之言。
而聞訊而來的蕭玦,負手階上,目光悲涼的看著自己目中燃燒著貪婪慾火的兄弟。
「臣弟謝陛下關愛,」蕭琛欠欠身,含笑道:「雪參還有,臣弟吃完了自己會去太醫院取,陛下忙於政事已是宵衣旰食夙夜匪懈,臣弟區區微事,不敢再勞陛下費心。」
微笑啟唇,唇若櫻花。
這些事如何能瞞過秦長歌?她卻沒有告訴蕭玦,只是冷眼旁觀。
秦長歌不理他,只皺眉看著前院,蕭琛進去有一會了,按說他應該會奉請御駕回宮,怎麼到現在都沒個動靜?
「那朕為何還會受傷?」
湊近了去聽,隱約可聽見是「壞娘親,臭娘親」之類的表達非正常意義之友好喜愛感受的詞語。
秦長歌當沒聽見他的控訴,自顧自站在廚房窗邊對外眺望。
蕭玦向來是信任蕭琛的,這個弟弟自小聰慧出眾,若非體弱多病,他倒寧願他入朝堂輔佐政務,只是當年睿懿勸過他,說趙王絕慧,惟因絕慧更不宜襄贊國事,否則易生事端,這世間總有不安分的人,若生出了些什麼,將體弱的趙王卷了進去,反為不美,如今撒手政務,做個悠遊王爺,於他未必不是好事,山水田園清逸之氣,有助延年,朝堂人事紛擾政局,才是傷人利刃,蕭琛自己也明白這個道理,屢次推卻蕭玦問政之舉,韜光養晦,不動如山,只在近年,睿懿去后,才偶爾就蕭玦疑難略略點撥而已。
而以蕭玦的能力,秦楚二王是不可能打到宮城都不被他發現的,而蕭玦會在發現他們反意的最初便曉以大義,然後打草驚蛇,然後秦楚二王偃旗息鼓卻心有不甘,蟄伏狼顧,潛隱待發,終成毒瘤。
這句話一出,兩人都沉默下來。
「人臣之道,不可不遵,」蕭琛一笑,「寧可生分,不可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