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凰》卷一 涅槃卷

第八十三章 壓倒

卷一 涅槃卷

第八十三章 壓倒

剛才手一摸,天殺的,居然又是那隻老鼠!
聽見異聲的蕭玦豁然回身,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覺紫光鋪面黑影一罩,硬生生被一大團紫金刻金絲蘭綉傳花帳幔裹著的一個怪物仆倒在地。
睜開眼,望進一潭幽邃的深水之中。
說著俯身去拿軟枕,衣袖在榻上有意無意的拂過,一拂便起身,若無其事下榻。
……
「你聽好了。」蕭玦黑而長的眉下更黑的眸子沉若深夜。
「他們又不是傻子。」蕭琛笑。「如何肯花銀子買你霉糧?」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蕭玦目光如暗潮翻卷,「北魏目前掌管戶部的是德王魏天祀門人,魏天汜這個人能征善戰,但是……你知道的。」
!!!
他聲音放低,蕭玦微微俯身仔細傾聽,紗屏上映這兄弟兩個和睦無間誠摯交談的背景。
三更,出事時刻,蕭琛抽身外出,而趙王府離皇宮,距離很近。
秦長歌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蕭玦果然沒有再喊,也沒有在意她大不敬的動作,微微沉思,隨即冷笑道:「你這也算國士?稍微了解點六國局勢的人,都說得出!」
大名鼎鼎的開國皇后,世人口中傳說成神的千絕高弟,號稱沒有缺陷沒有弱點的一代奇女子——其實還是有缺點的。
眼見那深黑的眸子燃起了灼灼烈火,鷹隼掠翅般飛射而來,秦長歌才醒覺自己還趴在皇帝陛下身上,研究人家眼睛,雖說現在自己是個男子,也束了胸,也吃了變聲丸,不用擔心被認出來,可是現在這個樣子,也算「欺君」了吧?
你曾是,那般熱血的青年。
「蘊華?」蕭玦只看著那個枕頭,「你那個刺繡精絕的侍妾?我看著也算好的,你素來也慣著她,為何不給她個名分?」
「看我攪亂紅塵,翻風雨沉浮,覆滄海潛狼,試北魏之書,東燕之弓,南閩之域,中川之器,棄天祈丹書,挽嵐黃卷,陰離玄壇,北堂玉衡,左接三國之壤,右臨碧海之涯,暗贏五湖豪傑,不卻八荒能士,交遠攻近,驚起女主,縱壓幽平,遠指一禹,文斗燕女,武鎮閔巫,金宮生隙,玉皆蒙塵,算如淫道,以亂國本之基,強臣弱主,可裂匡扶之義,獨運聖心,兵鋒且指,天下震票,捧表郊迎,盡一生浩蕩,建此帝業萬年!」
啊!!
四處摸了一遍,確定了首句首字的方向,秦長歌一點點緩緩摸索過去。
蕭玦,你,學成了吧?
秦長歌暗暗腹誹,想了想,緩緩踱了幾步,笑道:「昔有七步成詩,現有十部成聯?哈哈。」
蕭琛卻漫不經心道:「北魏以黃金購買我數洲糧食藥品備戰,以至於物價有異,不過從數字上看,做的頗為小心,並不顯眼,兩州知州,能于蛛絲馬跡中發現這等細微變動,著實是能吏。」
骨碌碌落到地上——所幸地上都鋪著厚地毯,不過秦長歌依舊覺得臀下有異,猶豫著一摸,再次跳起。
而那個醉酒狂吐的客人,在這一席不是壽宴的邀聚中扮演了什麼角色?「枉為名士,不知自持守正竟至如此乎?」壁上的這個疑問,其實正是最大的疑點,名士多清傲自矜最要臉面,又是在親王邀宴,眾文人齊聚的重要清貴場合,怎會失態至此?
秦長歌笑了笑,心裏卻略有些驚異,蕭玦果然已經不是當年的衝動勇莽的少年,其沉穩處著只有帝王之風,想起坊間宮中說起他近年來的暴戾,微微有些疑惑——他現在看來明明是個心懷天下的有為君主,到底暴戾在哪裡?
「臣弟現今還不想這事。」蕭琛語氣溫和堅決,隱隱有拒人於千里的味道,「皇兄關愛,臣弟感激,只是現無家室之想。」
訕訕的準備爬起來,不妨皇帝陛下長眉一皺,噼手當胸便抓起他受伶伶的身子,隨隨便便毫不客氣的將她扔了出去。
蕭玦卻不會給她好好洗澡的機會了。
不過是死的,先前那一扔撞在地上昏了,然後被蕭玦扔出的她如泰山罩頂般壓了下來,終於將這隻肇事的老鼠壓成肉泥——血煳煳黏膩膩一團,剛才就壓在她身下!
秦長歌悄悄偏頭,瞅了瞅那字跡,微微沉思。
說著便高聲命已經在門外鞠躬請安的侍衛們退下。
秦長歌渾身的雞皮疙瘩都炸起來了,恨不得現在就把掉這身衣服扎進水裡洗個乾淨,將自己最怕的東西洗個乾淨,將自己最怕的東西壓在身下,比殺一萬個人還恐怖啊啊啊……
屋外的月光,一樣的穿堂入戶,森涼森涼,卻已不是當年的血染黃沙雨林荒草班的戰場。
殺妻的嫌疑人,你比受害者還悲傷?
「你去吧,」蕭玦揮揮手,「朕說過今夜不回宮,午後睡了一會,現在也沒有睡意,就在你這書房看看書,朕喜歡你這裏,獃著心氣寧靜,你不用在支應我,醉心亭若沒什麼事,你就直接回你寢殿,朕天鼓時分自會回去,你放心,禁宮十八金侍來了一大半,邱統領稍後也要親自來接朕,我安全不會有任何問題,你自己養病要緊。」
「該掌控的,自然別放過,不過,我想……」蕭琛摺扇輕輕敲在掌心,「給魏王搞點事吧?聽說他還是比較信重魏天汜的,這些年魏天汜因他愛重,也頗積攢了幾分力量,陛下,您看……」
蕭琛懶懶笑睇他:「陛下看來手癢許久了。」
估計這傢伙也喝得得差不多了,居然撩開帷幕帳幔在柱上題字,帳幕一放,誰還看得見?
天殺的老鼠!
「願聞其詳。」秦長歌滿不在乎一笑。
低首,撲的吹滅了那根香。
沉湎於現實與回憶的交替中的秦長歌突然怔了怔。
刁難,嚴重的刁難。
咚,後腦撞到木質地板的聲音。
半響。
……
「觀爾謫落青天,攜煙霞吞吐,垂長天飛練,如金剛之鞭,紫光之戟,靈官之笏,姮娥之絹,似持國琵琶,增長靈劍,廣目赤索,多聞寶幡,上接九天之雲,下通紫禁之巔,且伴三春舞柳,不辭四季歌鶯,亘虹枕水,卧眠神仙,橫開嵐氣,遙分七星,南望龍門,北接仙寺,長橋飛渡,華閣臨虛,玉輪金彀,方卷帝心之眷,緇衣青燈,正締主德之純,雙接星漢,雲塵所經,萬民蹈舞,伏塵搖拜,乞雙聖安康,佑我黃土永固。」
然後,在秦長歌驚秫的目光注視下,緩緩的抬起爪子,準備,抓下去。
「你啊……」蕭玦挑挑眉,「每次都這樣,好,不提。」
原來不止吐了一地,還吐了蕭琛一身?
她放低目光,在臂上一掠。
曾記得你還只是節度使帳下參將之時,便為他國百姓苦楚流離而唏噓,不顧元帥阻止,收容難民入營庇護庇護,卻被參雜其中的細作竊聽了情報夜半偷溜出營,若不是玉自熙一言不發守在出營必經之路,將那細作斬于刀下卻秘而不宣,你早已因此獲罪。
「……那夜三更許,王爺他們在書房談論詩文,有個士子酒喝多了,大約談的又太激動,竟吐了書房一地,王爺命人進去打掃,又招人將他扶出來,備了小轎送回,然後換到書房裡間繼續談……曉得當時沒覺得什麼,現在想想,那日王爺興緻也實在太好了些……」
悶聲不吭不辨方向的再次撲向皇帝陛下將剛剛起身的蕭玦又一次惡狠狠的撞回原地。
秦長歌屏息緩緩伸手在背後摸索,隱約覺得是數行字跡,不知道何人寫在這幔帳后的柱子上,此人筆力雄健,飽蘸濃墨,所以每一筆都微微凸出,秦長歌感覺又比常人靈敏,才能發覺。
生平無所畏最怕是老鼠!
事隔多年,當年青澀衝動毫無心機的青年,早已化為沉冷英銳的帝王,宮闕之巔,冷然俯瞰,你已經不會再為那些悲天憫人的情緒所左右。
為何?為何?
如果,如果,我是直到現在才遇見你,我們之間的齟齬,會不會少些?我的結局,會不會因此不同?
月下吹著羌角的人兒,亦早已化成了一塊「死人骨頭」。
「傾金杯三千醉倒矣,齊賀孟老旬壽。」
迴轉身,負手而立,蕭玦微有些挑釁的看著秦長歌,一炷香,限題對長聯,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他想都沒想過這小子能打出來,出這個題,不過為殺殺他的傲氣而已,他已經在考慮,等下這狂生對不出跪地求饒時,自己該給他什麼懲罰好?看在有點小才,發往六部做個沒俸祿的書辦?
衛恭當日的話閃過心頭。
人總有弱點,總有一懼,這有什麼辦法?
門外侍衛的腳步聲已響起,而郁怒萬分的他一把拽起這個瘦弱的青年,張口就要唿喚。
蕭玦怒瞪——你手上還有老鼠毛!我要殺了你!
眼睛瞪成了碩大的龍眼,拚命咬著嘴唇逼迫自己不要條件反射的尖叫,秦長歌臉色煞白冷汗滾滾的盯著那隻老鼠,他看起來並不是普通的家鼠,身軀較大,毛色滑亮,肥胖如幼貓,它是從窗子上爬進來的,而她正站在帳幔後窗子邊,那該死的老鼠居然不怕人,爬到了她的手臂上,烏黑的豆眼眨了眨,毫不畏懼的和據說憑眼神便可以嚇死人的開國皇后大眼瞪小眼。
宴畢而餘興未盡,趙王邀文人們繼續書房詩酒對談。
……
他行到博山香爐邊,去了一把安息香,比了比,選了根最短的,點燃,又將香爐移到窗邊,開窗,晚風絲絲透進,那點明滅的暗紅,燃得飛快。
有些原先摸不著頭腦的如珠散落的線索,如今以隱隱被趙王邀宴這條線索,串起一串。
今夜雖然比較倒霉,但總算有了收穫。
蕭玦愕然,正要呵斥這人無禮,卻聽秦長歌曼聲道:
蕭玦長眉一軒,難得的竟沒有生氣,他已經迅速平復了怒氣,淡淡道:「激將法對朕沒用——朕不是無知愚人,你不過為自保而已,朕答應你,先不唿喚侍衛拿下你,但你若說不出令朕滿意的政論,要殺你也是很容易的事。」
她難道很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壓倒蕭玦么?她又不是沒壓過!
……怎麼手臂有點癢?
秦長歌無辜的要吐血了。
秦長歌嘴角微微浮現一絲冷笑。
蕭玦就勢在榻上坐下,取了一本書翻閱,卻並沒有看下去,翻了半響將書往榻上一放,喃喃道:「這丫頭,怎麼老是不在上林庵……」
在心中強大的默念:上次你壓我,這次我壓你,扳回一局……
後面還有一行小字:孟老旬壽,睡道恣肆醉酒客,卻污謫仙白雲袍,嗚唿,枉為名士,不知自持守正竟至如此乎?
哪裡來的老鼠!
往事象風,嘶鳴著穿越時光遠去,那些沉澱在記憶里的夢寐疑惑,那些欲觸不敢觸的內心深處的隱秘,被年復一年的風吹雨打漸漸磨損銷黯,而斷鴻聲里,青山遠隱,斜陽漸沒。
蕭玦氣得快吐血了。
目光相交,不過一瞬。
笑意突然凝結在臉上。
突然想起詩經《淇奧》里,「充耳琇瑩,會弁如星」,冠冕珠玉的高貴男子啊,你衣冠華重舉行英明,氣度高華顧盼流光,可為何,眼底有深深的憂傷?
輕輕一笑,秦長歌道:「真長。」
恩……那個「醉酒」的傢伙,還活著否?
秦長歌當沒看見蕭玦殺人的眼神,只低低在蕭玦耳邊道:「陛下欲以無心之失,擅殺國士么?」
話雖如此,心裏依舊在琢磨剛才秦長歌的話,六國實力卻只三分,這是及其目光清醒的人才能看到的格局,這個狂生,雖然有些紙上談兵,胸中卻也算有幾分丘壑了。
如今的你,做得很好,利益恩仇如此分明,你不再天真的視天下百姓為一家,你已經開始想著,將他們的家,變成你的家。
笑了笑,那笑意也只有虛虛浮在容顏之上,一層朦朧月光般的虛幻,蕭琛道:「醉心亭有異狀,臣弟須得前去看看,這裏應是安全的,臣弟會在調侍衛過來守衛的,請陛下在此稍侯。」
他「換衣服」的這段時間,有個狂士,看不順眼那個醉酒客,肆意揮筆,在柱上提了這一行字。
半響,蕭琛支起身子,微微露出倦意,正逢此時侍衛來報醉心亭有異,蕭琛不動聲色的聽了,道:「去吧。」自轉身進內間來,笑對跟進來的蕭玦道,「臣弟素來喜歡用蘊華做的枕頭,薄荷加菊花葉,清涼明目,手藝也工巧,天下難尋,可惜他懶,只做了一個,害我偶爾在書房午睡,還得抱過來,晚上回寢殿,在抱回去。」
他命人進去打掃,實際是讓親信下人把住書房內外,省得又醉酒事態的客人,闖進他的書房裡間。
外間,蕭琛微微的低咳傳來,氣息虛浮,他斜斜倚著外間的軟榻,翻著幾份奏摺,有些力不能支的模樣。
風馬牛不相及的一句話,蕭玦卻也笑了。
「寒玉膾一腹撐破哉,皆送錦羅袍端。」
微微一喟,蕭玦的思緒被拉回,悵惘之色微淡了些,冷冷道:「要買,讓他們買去,長林糧庫里三十萬石陳糧,去年糟了雨水開始發霉,賣給他們去。」
跳出來是不小心絆倒帳幔的秦長歌裹著渾身的厚重綢緞終於緩緩睜開眼,咬牙決定面對自己三世以來的頭一次絕世奇糗。
如天色將晦,而雪意深濃,極地之西日光永無升起之處,冰天雪地的黑暗和蒼涼。
蕭玦卻立的筆直,燈光下長身玉立精神奕奕,聲音里卻有幾分沉肅:「德陝二洲知洲同時上折,稱今年隴西南大熟,糧價卻未降,連帶諸般生鐵棉花皮革草藥等物皆有漲勢,黃金兌價卻有輕微下抑——琛,你怎麼看?」
「國士?」蕭玦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寫著嗤笑,烏黑的眸子流光明燦,每一寸光芒都反射著不屑。
輕輕一笑,笑容清雅如潑墨山水,濃黑的睫映著蒼白的容顏,素凈到極致反增幾分精心的鮮明華艷,蕭琛的聲音宛如低吟,在飄搖的紗幔后亦飄搖不休:「北魏今年的風災,損失頗為慘重啊……」
只剩下沉冷的涼,如這夜裡黝黯,不見微光。
三年前,出事之日,郢都大儒孟延元,蒙受王恩,在趙王府慶賀那個改了日子的「壽辰」。
「上聯是寫飛橋的,」蕭玦目光灼灼,「下聯再寫橋也沒什麼意思了,你是不是對六國三分局勢有心得么?便以聯句的方式,抒發一下吧。」
「招人將他扶出來,備了小轎送回」……罷了,估計送回哪個亂葬崗吧……
她三生以來,殺人放火扒墳絕戶什麼都無所謂,死屍鬼魂殭屍妖魅也算不了啥,唯獨老鼠例外,老鼠是她的絕殺計的噩夢源,老鼠和毒酒讓她選一個親近她一定毫不猶豫選毒酒。
秦長歌一笑,繼續清晰快速的道:「當今天下六國,其實勢力三分,離國僻處海疆,內亂頻仍,難以參与陸政治格局,可去除;中川勢弱,依附我西梁,只需踏平其他任何一國,中川比不站而降,可去除;南閩民族雜處,各自割據,形如散沙,可去除;唯北魏新主強幹,榜招天下賢才,東燕國師絕艷,理政治國井井有條,兩者皆為強敵。」
氣急反笑,蕭玦道:「好大的口氣,滿朝文武,在你眼中一錢不值?我且試你――――前數日集英殿修撰梅英受命為新落成的飛橋賦聯,這梅修撰素來是個好鋪排的人物,洋洋洒洒寫了副長聯,上聯是出來了,下聯卻怎麼也對的不好了,你既稱明詩書,聯句這種雕蟲小技想必不在話下,你給對對?」
那久藏的悲涼立即被憤怒所掩。
和弟弟的淡柳疏運般的雅緻純凈不同,他的笑容永遠璀璨明亮,日光般跳躍著金色的漣漪,每一個漣漪都是醉人的漩渦,吸取所有人不由自主的目光。
他音色琅琅,有鏗然之聲:「終於耐不住了嗎?卻叫朕等的好久!」
滾!!!
他聲音很低,帳幔後秦長歌並沒有聽得清楚,他只是透過細絲經緯,注目蕭玦,想著兄弟倆剛才的對談,綻出一絲淡淡笑意。
這哪裡來的瘋小子,撞人有癮嗎?
說完鬆開手,順便將沾了老鼠毛的手在蕭玦錦袍上揩了揩,好整以暇的一笑。
如此之涼。
那水如此之深。
不知怎麼的,他聲音越說越低,彷彿初初騰起的火焰突然被一棒子冷灰壓下了般,初時的懷念與意興飛揚,都漸漸悵惘湮滅。
天網恢恢,陰錯陽差,卻給從密道潛入,膽大心細選擇鑽入帳幔的秦長歌發覺。
淺笑應了,蕭琛自出去了,不多時,書房外一陣腳步雜沓之聲,鮮見的又加派了侍衛。
面上卻平靜的道:「陛下,草民可沒有欺君的膽子,既稱國士,自有謀略,其實何止如此?草民自認為既能從容延對,又可躍馬沙場,何況知世情,察政局,曉人和,明詩書,通奇門遁甲,擅琴棋書畫,陛下雖英才盡囊,羅列豪傑,但朝堂之上袞袞諸公,論起駢四儷六的文章也許來得,談到指點江山匡扶天下,可未必及得我。」
而三年來無人發現,要麼是來換帷幕帳幔的粗使下人根本不知其中厲害,看見了也當是喜愛詩書翰墨的王爺的雅興,自然不會拿這無關緊要的小事來和蕭琛說,要麼就是蕭琛根本就不給人進入他書房,這帳幔根本沒換過。
換句話說,衣服被污的蕭琛,定然是要回裡間換衣服的,那些酒興正酣的士子詩客,把酒論詩談興極歡,都是在極其興奮的時刻,有誰會在意蕭琛去了多久?
秦長歌聽他這話也不生氣,懶懶一笑,往榻上一倚,「是嗎?不算?那陛下叫人吧,區區肚子里那點貨色您看不中,那也不必再說了。」
悶聲不吭立即將手臂一甩,老鼠滴溜溜圓滾滾的飛出去,秦長歌再也不管蕭玦會發現她,一撩帳幔就撲了出來——老鼠比蕭玦可怕多了。
「那是。」蕭玦搖頭道:「說起來,做皇帝可比當年打仗辛苦多了,三更眠五更起,批不完的奏摺見不完的人,用不完的心思煩不完的事端,朕還是懷念當年南征北戰的日子,啃乾糧喝冷水,夜裡枕著馬鞍睡,連營疊帳里聽著羌角悠長雄渾,把那一輪月光也吹得森涼森涼,聽著聽著就睡著了,身下有東西咯著也懶得管,早上起來一看,嘿!野草下好大一塊死人骨頭!也不知道是哪次戰役死在荒野的倒霉鬼……」
結果狂生嗜酒失態,污卻王袍,此時正是三更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