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風流之笑扶歸
第二十一章 回歸！
「咬咬，敵人是東堂。」她輕輕道，「我但望你記住，你現在在雲雷。」
一路行來，這支傾注了她最多心血的隊伍，她親手操持，眼看他們誕生、成長、強大、生疑、分裂、訣別、清算……恩恩起落，複雜難解。
由來大陸規矩，等級稱呼分明，各家屬下可以稱呼主人主子或少爺老爺，帶兵的稱呼將軍，世家的稱呼家主，但「主上」這樣的稱呼，只會出現在一種情況。
雲雷人沉默下來。
雲家家主卻在此時，站起身來。
奇迹不會出現！
「其一，」他一指君珂，「恭請悍馬敢死隊隊長閣下，繼任雲雷宗乾堂堂主。」
眾人的眼光唰一下轉向他，等著他的抉擇。
有些人已經開始回頭，目光閃亮，對他們指指點點。
君珂說得簡單，裏面的含義卻深得可怕，她指的是萬一東堂已經得手，定然會以城中老弱為人質，逼迫在外雲雷人，先將雲雷軍剿殺，再放下武器歸順。
場上附庸于雲家的隊伍立即做鳥獸散，只有流雲軍還保持著完整建制，緩緩退場，神色冷肅，面無表情。
按照規矩，為了保證雲雷掌權者的地位穩固，所有前兩場的勝者，都只能歸入雲家和雷家，再以最後一比定乾坤，勝者只能出於雲雷二家之中。當雲家向屬於雷家的隊伍認輸，數百年來雲雷城從無更改的政治格局，終於在此刻易主。
「嘩啦。」
棚子里有地位佔據一席之地的各大家族面面相覷。
聽她說雲雷軍好容易練成，卻被皇城三營屢屢輕視，雲雷軍因此打遍京城，眾人眼光閃閃，大呼，「打得好！」
果然是騰雲豹！
「如何留下他們？」
「有空給咱說說大燕什麼模樣啊，聽說很繁華，心情好，咱們就一起去打大燕，佔了他江山得了。」
雲雷軍蒙了。
她微微抬起手。
……
「是我不好，是我連累了雲雷軍。」君珂最後忽然微微彎腰，誠懇地面向所有人，「雲雷軍雖然是大燕要處置的對象，但如果不是因為我捲入大燕削藩之爭，也許那場慘案不會來得那麼快，他們也不會那麼快被朝廷猜忌。諸位父老，若說有錯，只當怪我。但請萬萬不要因此遷怒雲雷軍，將無辜的自家兒郎，逐於家門之外！」
那少女冒險獨闖敵城，彎下高貴背脊，只為昔日同袍，回歸家鄉懷抱。
「諸位父老，雲家之前曾對你們說，兩萬雲雷軍是叛徒，」君珂冷然一笑，「事實並非如此。我今日參加雲雷大比，一路闖關站在這裏，就是為了對所有雲雷父老，說清楚他們的冤屈。」
「換馬換馬換馬！」十萬雲雷人跟著鼓噪，被君珂調動起來的興趣和氣氛，瞬間將沈夢沉淹沒。
來吧！
先前是他要拖延時間，現在是君珂要拖延，還利用雲雷，逼得他不得不墮入她的算計，小珂，真是越來越讓他驚喜。
雲雷人屏息沉默，面帶哀傷之態，看著掌控雲雷數百年的第一世家，從輝煌舞台上黯然謝幕。
兩萬餘聲激越的呼叫匯成一聲，激起高原之上兇猛的颶風，感激和狂喜的淚水剎那飆飛，姜輝幾乎踉蹌地從馬上撲下來，一個撲跪，膝蓋在沙石地面上哧出長長的痕迹，一直延伸到君珂身前。
沈夢沉又要幹什麼？
人群如潮水涌開，辟出寬闊的大路，大路終於到了盡頭，盡頭有人在微笑等候。
眾人一靜，隨即聽見遠處響起群馬賓士之聲。
幺雞忽然不耐煩地一甩尾巴，狠狠打在姜輝身下的馬屁股上。
雷大爺捂住臉不敢爭辯，眼神懊惱——這誰能辨得出？之前的梵君和城外那個黑袍陰冷的神秘人，相差太大了！老爺子你不也沒認得出？
百姓嘩然，一番波折，他們險些忘了這個規矩，此時想起，紛紛探問，「誰是簪花者？」
雲雷勇武彪悍，但畢竟多年沒有戰事，沒有殺過人的戰士，終究要少了一分鮮血生命才能淬鍊出的凶煞森冷之氣，而這點，久經戰場的堯羽，和長年爭奪草場的羯胡騎兵，都不缺。
玩一玩，有什麼不好呢？
隊氣勢逼人，暫時壓制了名垂雲雷多年的流雲軍，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雲家在這場生死攸關的權力博弈之中，不應該退讓一分。
「我按照雲雷規則，代表我的雲雷軍，參加雲雷大比
雷家家主微微猶豫，場上君珂忽然遠遠笑道，「何必讓雷霆軍跑這一趟呢，凈塵大師是此地仲裁之一，昭德寺武僧素來公正，不如勞煩諸位大師。」
雲雷大比一結束，城中人抽出空來，很可能就會對付他們。
雲雷軍一抬頭，熱淚盈眶。
柳咬咬也是絕頂聰明，臉色一變，三步兩步衝進雷家棚子，也不知道她用的什麼辦法，片刻，已經抓著宗主金劍奔出來。
雲家家主慢慢站直了身體。
君珂微微搖頭，笑意坦然。
遠遠地，便看見人山人海，半座雲雷城的人，都聚集在東蘭山腳下。
為什麼要拖延時間？誰會有動作？此刻人都在東蘭山……
長老們一陣驚呼。
其餘人還沉浸在這個爆炸般的消息里。
棚子里醒來的雷昊眼睛一翻，又暈了過去；司馬欣如瞪大眼睛，捂住了嘴，忽然狠狠轉頭，瞪住了司馬嘉如，司馬嘉如避開了她的眼神。
「應了吧，騰雲豹對戰，才有看頭！雲雷大比數百年，還從沒出現過這樣的簪花奪桂之比呢！」
柳咬咬臉色一變，「東堂！大荒澤要想過來，必須經過東蘭山，只有東堂，雖然和雲雷之間隔著蒼芩山脈，其間有不少毒沼澤，但只要有人帶路，足夠隱蔽，完全可以從山脈背面一個通道斜插而入，直擊雲雷高原！」
雲家能屈能伸，倒是值得一贊，可惜他們情報工作做得太差。
「好！好漢子！夠擔當！」
雲家臉色更難看，雷家也露出凜然神色，兩家都沒想到，君珂竟然連昭德寺都攻下了。
而那些千里跋涉遠歸的遊子，寧可被逐家門，無處可去，城外風餐露宿，也堅決不再背叛她。
凈塵目光忽然一縮，看定了君珂。
向著，大燕皇陵方向。
君珂冷眼旁觀，雲家的流雲軍確實不是弱者，雲家肯不戰而認輸，打的還是想保存實力捲土重來的主意吧？
「你一個外人，怎麼可以參加雲雷大比，怎麼可以做乾堂堂主！」有人大喊。
轟然一聲，雲雷百姓齊齊站起。
……
戰馬受驚，一聲長嘶便沖了出去，姜輝想要勒馬也來不及，直衝人群之中，其餘戰士只好也跟了上去。
萬眾嘩然，連君珂都微微揚起了眉。
重甲騰雲豹騎兵，是當今天下絕無僅有的騎兵配備，這一比，流雲軍必敗，前兩場雲家精銳已經有所折損，他不能再讓這三百最精銳的流雲軍覆滅在對方手上，他必須保存實力，等待老祖的回歸。
雷家人臉色凝重，此時他們已經想到一個可能。
「君統領真是光風霽月！磊落性子！一點便宜都不肯占，好！」
「好小子！」
君珂一笑，翻身而起，雪白披風一卷，在半空展開飛雲一片，悠悠罩落。
姜輝今早醒來時，看見大批的隊伍出城而去，心知他們是去看雲雷最後的大比，他怔怔站在破舊的帳篷前，嘆息一聲。
等到他們發現所謂簪花勝者竟然是君珂時，更加興奮莫名。
自己這一生，怕是再也看不到雲雷城的任何事了。
迎面卻都是寬容的笑，溫暖的手掌，拍在了他們馬身上。
「我們走。」雲家家主狠狠一擺頭，雲家子弟拳頭攥緊，滿面悲憤，咬牙跟著出了棚子。
「阿彌陀佛。」凈塵忽然開口，「此事君統領之前曾和老衲提起，昭德寺可以擔保，雲雷軍確實無辜。」
「果然是她……果然是她……」低低的喃喃聲響起，雷家家主回頭，看見自己的兒子眼光發直，盯著君珂背影，「先前看著有幾分像，果然是那晚城外，和咱們訂下協議的神秘雲雷領！」
「有何不可？」沈夢沉低頭看看自己雖然也很神駿，但明顯比君珂的坐騎低上不止一個檔次的駿馬。
一片寂靜里，三百人吼出的嗓子清晰得像炸雷，炸得所有人的表情都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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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珂微笑起身，忽然一揮手。
雲雷百姓倒沒想到這些，只是陷入一陣茫然，被雲家灌輸了「雲雷軍是叛徒」的概念，天天看著城門血字，此時突然天翻地覆來這麼一手，誰也反應不過來。
直直長跪，驚喜注視，霍然合身拜下，一個響頭，震徹高原。
原本要離開的人，都
「宗主，你……你瘋了！」一位雷家派系長老拉住了雷家家主的衣袖，急促地低聲道，「兩萬多雲雷軍併入雲雷，你這個宗主，還能坐得安穩？」
「有了這個東西，」她將金劍對君珂晃了晃，「雲雷城的布防才能聽我號令。」
「是統領您的。」所有人收聲收淚，俯身拜下，轟然作諾。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他笑道，「小珂，你當真長大。」
「既然諸事已定，在下能否請求雲雷大比最後一項繼續進行，」忽然有人笑道，「奪桂者與簪花者，一戰。」
披風一甩，年輕女子決然而去，君珂目送著她，轉身，笑呵呵張開雙手，「諸位父老，想看我獻藝，沒有問題。不過雲雷軍在城外風餐露宿半年，狼狽得很，可否允許他們現在立即回城休整？」
更糟的是，東堂如果佔據了雲雷城，以此為據點，進一步吞併羯胡，堯國後方就會立即不穩！
聽她說燕京事變，城外雲雷大營被驍騎營看守，公報私仇；城內雲雷駐地親屬，也因為得罪驍騎營，而在那場災難之中，被堵死逃生之路，眾人唏噓流淚，怒喝，「驍騎營！」
「既然有騰雲豹馬場，也帶咱們見識見識！」
他看在眼裡，急在心頭，這樣下去，雲雷軍必垮，他已經在思考著，帶兄弟們離開雲雷，或者往更北的大荒澤而去，或者往南，前往南洋，重新博一席之地。
柳咬咬神情堅毅，君珂凝視她半晌，拍拍她的肩。
到了此時，沈夢沉已經不能拒絕，否則他會被失望的雲雷人撕成碎片，就算他不怕雲雷人，之後的計劃也會步步受阻。
大燕離雲雷太遠，早已沒有了當初的控制力，甚至因為皇陵的存在，還等於有把柄在雲雷手中，雲雷人，並不怎麼買大燕的帳。
人人眼神驚駭——對方是什麼隊伍？擁有這樣的鐵血氣質？
姜輝有點不安，下意識地放慢速度，他還記得當初被逐出雲雷城的屈辱，也是這些人，縱馬賓士，一臉鄙棄地將自己逐出城門。
擁有一國，帝王級！
長老們面面相覷——兩萬多雲雷人，要想從宗譜全部除名，是一項浩大的工作，大家一直忙著大比的事情，誰有閑工夫操心這個？
「哈哈，老雷，果然是你們的秘密武器啊。」雲家家主笑得陰冷而快意，「就怕這武器，先捅了你們的要害還懵然不知，當真可笑！」
到得今日，他們終於越過幾乎難以越過的命運藩籬，回歸雲雷，也正式回歸了她。
據說大燕皇陵地勢特別，頗多神秘之處，莽莽高原，她不能回頭，不能轉折，這裏，已經是她如今要想博得時間，唯一能有所希望的地方。
只差今晚最後一次，她和沈夢沉便一個毒脈得解，一個內力穩定，便有交手，也該在今晚之後，實在不該在現在。
危險，卻激起胸中熱血豪情，潑辣辣綻放在這疏曠天風之下。
場上對陣的其餘隊伍的馬出現騷動。
「這樣我可勝之不武。」她托著下巴沉思一會，展顏笑道，「我這馬是騰雲豹，大家都看出來了，原本我該撥一匹馬給你，但騰雲豹認主，隨便給你騎了反而不利於你，這樣吧，前方三十里，我有個隱秘馬場，專門豢養騰雲豹，你去挑一匹，我們再戰如何？」
君珂心中一跳——因為雲家突然認輸，原本三個時辰的野戰自然取消，大比至此已經結束，沈夢沉此舉，莫非在拖延時間？
武人都愛好馬，騰雲豹這樣的極品，更是人人不肯錯過，一想到可以看見足足一個馬場的騰雲豹，人人都面色潮紅，激動得呼吸急促。
兩個雲雷最高家族的家主，忽然對視一眼，齊齊看見對方慘白的臉色，和眼底的驚駭。
姜輝舉著大旗，狂奔在前往東蘭山的道路上，他激動而又惶惑，不敢相信即將到來的一切。
人們立在兩側，伸出手來。
怎麼可能？
「哦？宗譜除名沒有？拿來我看？」君珂對台上長老們伸出手。
四面雲雷百姓也漸漸安靜下來，面帶微笑，看看這頭和那頭。
君珂微笑，馬鞭輕敲，如果雲家知道她身後是兩萬雲雷軍，並且隨著他們的認輸，兩萬雲雷軍將立即進駐雲雷，只怕死也不會認輸吧？
「
「統領——」
「是！」
「回來就好。」
雷家家主立在棚中，獃獃看著君珂背影，看著那個剛才還被他呵斥，被他隨意拿來打賭的「外地低賤行商女子」，白衣尊貴，披風飛卷，行到她的隊伍之前。
對方陣型微亂，高踞黑馬之上的白衣少女，微笑環顧場內，昂起的下頜承載著屬於她的淡定和驕傲。
「好的好的，去吧去吧。」
雲雷軍都一怔。
場中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個人，遠遠微笑向她致意，正是戴了面具的沈夢沉。
「咚！」
眼看凈塵帶著剩餘武僧，陪雲雷軍離開，君珂才微微鬆一口氣。
「爹爹！」雲青宇大驚失色。
「是。」
隊伍在接近，十丈、五丈、三丈……姜輝掌心冒出了汗，悄悄握緊了自己的刀柄。
雷家家主苦笑，撥開他的手。
她向對面一指，唰一聲，重弓上弦長槍斜指，聲音如刀切整齊，所有鋒銳都沿著她指示的方向，逼向對手，對面列隊整齊的隊伍，為悍馬敢死隊的沉肅和煞氣所驚，不由自主後退。
這樣生死交託，永不相負的情感。
「要麼認輸，要麼，跟我來！」君珂一拍馬，看也不看沈夢沉一眼，騰雲豹撒開四蹄，箭一般射出去。
眾人都一怔，看向君珂的眼色啼笑皆非——昭德寺地位特殊，雲雷兩家都不敢指使，這外來女子，隨隨便便開口，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西鄂攝政王！」
君珂深深呼吸，輕輕微笑，在高原分外高遠蔚藍的天空下，向著伴隨她一路跌宕風雨，分分合合情感難言的那支軍隊，張開雙臂。
都來吧！
「那也比被那武器一劍當胸要好。」雷家家主已經鎮定下來，一邊反唇相譏，一邊悄悄囑咐兒子，「傳下令去，雷霆軍不要搶領軍位置，讓給悍馬敢死隊。」
驚的不是這三百騎的煞氣威風，那雖然讓他們震撼，但還沒到失態的地步。
「堯國皇后！」
……
轟然一聲，雲雷人兩眼放光。
雲家家主本來是半站起的，忽然向後一個踉蹌。
「諸位父老。」雷家家主接過長老們奉上的宗主金劍，唇角掠過一抹苦澀的笑意，隨即上前一步，大聲道，「雷某不才，忝為宗主，日後必將不負此任，還望各位鼎力相助，今日在此，先宣布兩件事。」
密密擋在前面的人群忽然一分，空出一道寬有十人通過的通道。
這是紀律，也是威信，這個細節展現出來的內涵，令原本抱著一分「或許是做作？」想法的雲、雷兩家家主，最後的一絲希望破滅。
「大家都去！」
各種稱呼在場上此起彼伏，君珂皺眉聽著，心想頭銜還真多。
「混賬！」雷老爺子一個巴掌便煽了過去，「早不說！害咱們丟這麼大的丑！」
他因此一直猶豫，直到今早，兩個士兵為一個完好的帳篷開始打架時，他終於下定了決心。
歡呼聲戛然而止。
這是擺明了不放心，要押解他們離開雲雷城，保不準還有半路暗害的心思，雲家子弟勃然色變，雲家家主冷笑一聲，「多謝！不過流雲軍是我雲家私軍，自然也該和我們一起走。」
沈夢沉要拖住她，她也要拖住沈夢沉，她還要拖住十萬雲雷人，還有那些潛藏在暗處，因為她身份暴露，而欲待對她出手的所有人！
她這才轉身看向沈夢沉，沈夢沉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阻止她的一切安排，此刻才迎向她的目光，眼神竟然微微欣慰。
「諸位，」那聲音帶著笑意，平和安詳，說的話卻如巨雷炸響，「我是雲雷軍領，君珂。」
君珂的手，頓了頓。
那兩萬左右的鐵騎，狂卷而來，那麼快的速度，陣型絲毫不亂，漸漸靠近，眼力好的人，已經看見最前面，一個清瘦的刀疤少年，昂著頭，舉著旗，眼神疑惑茫然，卻又跳躍著希望。
如果不是幺雞的存在，他會以為又是一場騙局。
大驚之後又狂喜的雷家，經不住這大起大落的情緒折磨，雷昊獃獃望著遠處的君珂，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柳咬咬身子一顫。
雲家沒有道理現在就退縮，這不是往日只決勝負的大比，雖然悍馬敢死
她霍然瞪大眼睛，「你是說……但那樣的道路，過來的人有限，雲雷在
沒眼色得罪了人家，再不補救，當真要找死嗎？
在周邊諸國之間，少年成名，大燕第一武舉女狀元的君珂，經歷早成傳奇，在各處酒樓被藝人傳唱，此刻眾人想到能夠眼見這一國之後出手，哪裡還肯放棄。
「大師。」君珂對凈塵一躬，「當初您承諾的城西供雲雷軍紮營，如今拜託您了。」
「阿彌陀佛。」凈塵微微合十，「女施主所言甚是。」
「兄弟，委屈你們啦！」
這一退，流雲軍和雲家頓時面色死灰。
她下馬，一躬到底，久久不動。
君珂渾身一顫，忽然摸到了一點隱在迷霧中的輪廓。
聽她說雲雷一脈被大燕皇族剝權架空，淪為京城地痞，生活潦倒。人人愕然。
雲雷實力雄厚，全民皆兵，唯一空虛的時刻，便是這宗族野戰大比！到頭來，雲雷城如果真的因此受襲，沈夢沉和她都是始作俑者！
馬上民族，多是熱血漢子，一霎的震撼靜默之後，便是海嘯一般的聲浪。
雲雷人轟然跟上。
給雲雷紮營之事，可用不著凈塵親自安排，她為什麼這麼說？
「其二，」雷家家主聲音一沉，咬了咬牙才道，「並請悍馬敢死隊麾下兩萬一千三百一十六名雲雷軍兄弟，一併併入乾堂！」
雲雷軍熱淚縱橫，他們不是傻子，他們清楚雲雷的複雜和倔強，正如他們之前也不斷努力，但完全沒有成果，可是統領回來了，不動聲色，甘冒奇險，近乎神奇地讓雲雷為他們敞開大門。
君珂皺眉，她實在沒想到，此刻沈夢沉跑出來幹什麼。
騰雲豹平常難得一見，竟然君統領還有一個專門馬場？
誠懇而帶著歉意的笑意，歡迎親切的肢體語言，一路經過，紛紛讓開的人群。
眾人歡呼，覺得該當如此。
就在今天！
她沒有自私地趁他們走投無路，拉走他們的隊伍，她不僅讓他們回歸，還讓他們最榮耀，最溫暖地回來。
四面安靜下來，所有人仰著臉，在冬日寒風曠野里，聽那少女說雲雷軍的來龍去脈。
包括流雲軍在內。
報信的堯羽衛告訴他，向北走，東蘭山，一切重新開始。
只是這一走，便真的是斷根的浮萍飄零的葉，永無回歸之日。
百姓的歡呼聲不怎麼熱烈——雷家這個勝利實在來得缺乏說服力，眾人倒是對悍馬敢死隊更服氣一些。
「我來想辦法。」君珂語氣不容置疑，「咬咬，為雲雷軍的安全，我不放雲雷人回雲雷城，但我也絕對不希望因為這個原因，導致雲雷城淪陷，誰也承擔不起那樣的後果，咬咬，我把雲雷城交給你，在雲雷人回來之前，你必須解決敵人，保住它！」
刀疤少年，是當初舒平作亂時，最先表明對丑福既往不咎的那位，也正是他，在舒平死後，成為了雲雷暫時的新領，他叫姜輝。
他原本后倒在椅上，此刻站起，筆直的背微微前傾，忽然就顯出老態。
酸楚和歡喜的情緒，卷過每個人的心頭，當雲雷百姓看見雲雷軍在君珂面前哭得像孩子一樣時，他們也禁不住拭起了眼淚。
君珂沒有在意她後來的神色變化，狠狠一拳頭擊在掌心。
其間艱難，她一字不提，只化為此刻微笑，絮絮低語。
回頭看去，地平線一片煙塵，黑壓壓的人頭已經靠近，當先一展黑底金字大旗「雲雷十三營」！
他回頭，看見肥得肚子拖出三層的幺雞。
他們定定立在原地，忽然便沒有了動作，兩萬餘人，安靜如死。
在他灼灼目光逼視下，幾位原本屬於雲家陣營的長老立即垂下眼，毫不猶豫聯合宣布，「雲雷大比，乾堂雷府勝，按例，繼任雲雷宗主！」
他們在雲雷城外，已經露天居住了半年，眼看著這日子堅持下去也沒有盡頭，軍中很多兄弟已經喪失希望，整日混個半飽，就蜷縮在帳篷里睡覺。
「大燕叛徒！」
雲家有沈夢沉潛伏，他自然有辦法令雲家懵懂不知；而雷家因為自己的搞鬼，心思都在如何保全家族之上，也無暇他顧。
他轉身，一臉沉肅，正要吹響沉寂了半年的集合哨，忽然聽見身後，沙沙的腳步聲。
德高望重的凈塵開口，百姓更加信服，呼喊聲熱烈。
只要實力仍在，便有東山
雷家本來是滿面春風試圖對悍馬敢死隊揮手的，手齊齊僵在半空，忘記放下來。
雲雷軍們心驚膽戰地盯著他們的手，擱在自己武器上的手指緊張地痙攣。
所有人瞪大了眼睛，掏掏耳朵——今天的事真是處處透著古怪。
不戰而退，這一仗已經必輸。
他身後所有的雲雷軍，也渴望期盼而又警惕不安地，抓緊了自己的武器。
聽她說雲雷地痞被大燕皇族視為累贅，一心謀算要將他們無聲消滅，眾人的臉色開始不好看。
「雲雷城很可能已經被攻擊。」君珂冷聲道，「你要做好攻城戰的準備。」
「咬咬！」她立即招呼柳咬咬，一把抓住她的衣袖，急促地道，「我問你，如果此刻有人趁雲雷城空虛，佔據雲雷城，挾制所有城中親屬，那麼，除了羯胡之外，他們最應該從哪裡來？」
走！
咬咬牙，忍下涌到咽喉的逆血，雲家家主後退一步，對雷家家主扯出微笑，「老雷，你贏了。」
換在平時自然能發現，但是現在，爭權奪利的雲雷，近期所有精力都在大比之上，誰來管？
「雲雷軍回來了。」姜輝跪在君珂身前，一字字道，「是雲雷的，但永遠，是統領您的。」
她現在是一個超級發光的大誘餌，賓士在雲雷高原之上，身後跟著足可以捲動整個雲雷乃至天下格局的獸群！
驚的是這一聲「主上」的稱呼。
他們等待一場註定被所有人銘記的決戰，等待百年世家的落寞退場，或者再次強勢宣告自己的不可戰勝。
君珂眼底淚光隱隱，不住扶起那些拚命擠到她面前，想要和她說話的雲雷軍，從頭到尾，只在絮絮地說，「好了好了，回來了回來了……」
「你我公平一戰！」君珂長劍平指，遙遙對準了沈夢沉，「我不佔你便宜，隨我去換馬！」
又是一片窒息般的安靜，卻有一人聲音，清晰響起。
一批武僧伴隨雲家遠去，雷家家主長舒了一口氣，轉頭看台上幾位仲裁。
「雲雷領！」
人人仰。
「承讓承讓！」雲家黯然退場，雷家喜笑顏開，雷家家主手一揮，「雷霆軍出動，護送雲家兄弟們出城！」
與此同時，悍馬敢死隊每個人的目光都專註地落在少女身上，無人對那些驚訝議論的雲雷百姓多看一眼。
說到底，雲雷軍被逐，固然和大燕及時派人來挑撥有關，但歸根結底，是雲雷已經成型的各派勢力，不願意這樣一支團結而又有實力的隊伍加入雲雷，影響現有權力結構的平衡。
「他們已經被逐出雲雷城，不算雲雷人！」
還有一個專門的馬場！
柳咬咬目光一跳。
「過去的都過去了。」她扶起姜輝，「以後……」
要從人群中通過？雲雷人人都攜帶武器，萬一是詐，瞬間便會陷入重圍。
「在外的這十幾萬雲雷人，」君珂吸一口氣，「我們不能讓他們知道這個消息，更不能讓他們回去。」
沈夢沉微微笑起來。
君珂微微一笑，卻沒接這句話，而是一指他胯下馬，笑道：「閣下就打算用這匹馬，來和我交手？」
立即有一個目光銳利，腰板筆直的騎士，牽來一匹黑色的駿馬，在她面前微微躬身。
所以君珂要想自保，就要先拴住這些雲雷人！
他已經看出了對方胯下馬是騰雲豹，當初以為她只有一百騰雲豹，結果她又拉出三百，如果三百不夠，她是不是還能拉出幾千？
人都在東蘭山！
君珂坦然迎著老和尚的目光，昭德寺武僧必須回去，城中還有兩大寺廟，有他們在，裡應外合，咬咬才多一分勝算。
君珂霍然轉頭。
風聲虎虎，如刀割面，君珂快馬賓士，直奔遠處微微高山淡青色的輪廓。
「你快點回去。」君珂急聲道，「把所有人一起帶走，先將丑福他們全部撤出雲雷城，再帶領雲雷軍和我手下那五千奴隸，立即回援雲雷城！」
萬眾此刻屏息。
「柳咬咬從來只捍衛她腳下的土地！」
天上地下，忽然轉變，誰也經不住這樣巨大的落差。
聽她說雲雷痞子被糾集一起編成雲雷十三營，她成為統領，卻在一開始，飽受兵部歧視欺壓，有人開始捋袖子，大罵，「娘的，那些九蒙人，當初靠咱們才打下天下，現在咱們還守著他祖宗的墳，竟然敢這麼對雲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