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起山澤
第133章 日出
右手一裡外，十來匹馬正悠閑啃食著露出嫩芽的青草。這些馬受驚之下，一起跑了出來，竟沒走散，省卻了四處尋找的麻煩。
不再耽擱，林一正待返回，忽而心思一動，青雲往北飛去。行至百里處，一座低矮的山谷出現在前方。
不顧血腥，也不顧泥淖的污水，弟子們紛紛一屁股坐下，抬首仰望。每個人的目光，深沉而又熾烈——
這一切，是上蒼用這天地為幕，用血肉作筆，描繪出的一幅凄美畫卷。只是這畫卷血紅的底色，濃腥了些，讓人心底如這初春的風，透著寒意。
似是對林一的任何舉動，都持著理所當然的看法，真元子甚至相信，這小子一定能尋回馬匹來。
一個時辰后，體內靈氣運轉無礙，將手中靈石放回乾坤袋，林一這才起身上馬，一聲唿哨，帶著馬匹往回走去。
死了兩匹馬，還跑了十幾隻，更讓人一籌莫展。憑著雙腳，又怎能走出這茫茫草原呢！
「草原的旭日真美啊！」木青兒攜著師姐的手，立在大車上，明眸流光，秀腮若霞。兩個女兒家，忘卻了血腥，依偎在一起，陶醉在草原的日出之中。
一切，在林一的長劍歸鞘之後，步入了尾聲。
孟山皺著眉頭，先是不允，而林一說尋不到便即刻回來，自己一個人去便可，無需他人陪同。
遠處，隱隱傳來狼嚎聲。
林一的嘴角掛著微笑，刀眉下星目濯濯，精光閃爍。難得一個人如此的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真想就這麼跑下去，永無停歇，直至那天涯的盡頭，融入那無垠的碧空之中——
林一昨夜就記下了驚馬出逃的方向，一路尋來，加上草原空曠，輕易的便
林一站在碧雲紗上，一會兒的工夫，便在空中越過天龍派的營地。他繼續前行了幾十里，慢慢停了下來。
狼王被人所傷，並不讓林一感到意外。狼王能僥倖活下來，讓他想起那柄飛劍來。或許，那個人並沒自己所想象的那樣強大！
真元子呵呵一笑，被林一道破了心機，也不以為然。他輕鬆的說道：「他們回來了——」
林一眼珠一轉，不禁莞爾。狼群西退，而自己尋馬東去，這老道成心的。他搖頭笑道：「我隨口一說，是非曲直，由道長明鑒了。」
馬兒四蹄騰空，歡快嘶鳴，馬上的人黑髮飛揚，心情舒暢。
灰色的狼群中，狼王銀白色的背影，是那麼的醒目——
真元子的七竅玲瓏心思，林一自然不知道。他只是想起了那隻狼王，和那隻流血的後腿了。
眼前這個叫做林一的小子，始終都是寡言少語的老實本分模樣。可每次細細打量時，他總給人不同的觀感。
「嗚嗚——」
遠方的狼嚎似是一種呼喚，呼喚這群野狼的歸去。當狼王長嚎過後，狼群慢慢退去。
「小子，老道多謝你了啊！」真元子踱著方步，走了過來。
只是，隨著相處日久了，這個車夫竟讓他愈發的看不透了。
林一飛回到原處，並未即刻動身，而是略作調息。碧雲紗飛起來愜意，對於他的修為來說，還是勉強了些。幾百里飛下來，體內靈力消耗不少，比起一夜的廝殺來，還要感到疲倦。
忽然，狼群中一個白色的身影停了下來，那原本無瑕的銀毫上，不再是白凈如雪，
說這小子老實？也不盡然，其心思機敏，稱之為滑頭也不為過。
抬首望向遠方，狼群如水般退去，狼王落在後面，一動不動注視著高坡上的眾人，許久之後，才長嚎一聲，轉回身去。那高遠的嚎叫聲中，是不甘，是示威。
半空中的青雲沒作停留，轉而東去。對於危機的感知，是來自狼王高貴血統的本能。而那熟悉的心悸，這次來自天空。
碧藍的天空下，白雲朵朵，無際的草原上，一人一騎縱情馳騁。
那兩個曼妙人影的腳下，狼藉四野，血肉成糜。血污中，委頓著一個個神情疲憊的弟子，只是人人的眸中，有旭日閃耀！
「你又如何得知的？」真元子盯著林一，好奇的問道。
天際邊那一抹青白不見了，繼而斑斕氤氳，絢麗奪目的朝霞美得令人心碎，蔚然升騰的雲霞中，豁然間，光芒萬道，血紅的朝陽，磅礴而出——
當第一道曙光灑下，狼群已消失的無影無蹤。這些趁著夜色而來，踏著黎明而去的野狼，如同每一個人心頭的夢靨，讓人不堪回首，又難以釋懷。
真元子也盤腿坐在車上，看著漸漸落下的斜陽，他悠然說道：「是我老道無味了。想我修道幾十年，還沒你小子如此的淡定。呵呵！」
每一個人都身心疲憊，咬牙在等待著，堅持著。
半空中，林一又看到了幾群野狼，皆傷痕纍纍，幾千隻野狼被狼王召喚而來，一夜的廝殺過後，帶著哀傷與蕭殺之氣離去。
空曠的草原上，狼嚎聲飄蕩的很遠。眾人心
危機似乎遠去，狼王淡漠的掃視著族群，爾後一瘸一拐的，向山谷深處走去。
還有，這小子本來身在高坡的後面，又是如何得知孟長老的窘境，還知曉的如此清楚？他對局勢的把握，又怎會如此的恰到好處呢？
狼王引頸長嚎，遙遙呼應。
真元子捋著鬍鬚，自言自語。無論林一如何反響，這些話，他都要說出來。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兩個徒弟。
林一凝神站立了片刻，他神色一松，將手中長劍入鞘，掛在了車頭，隨即坐到了車前，拿起葫蘆，輕呷了一口千秋馥。
「不過，兩個不成器的徒弟，著實讓我操心。無論你在不在意這些，老道是記下你這份情了。有這雨幕阻礙，加之情勢危急，你之所為，怕是無人知曉。可老道心裏清楚啊！只是那兩個兔崽子還蒙在鼓裡。但願，狼群不要再回來了。」
日上三竿，離去的狼群並未返回，天龍派諸人才真正鬆了口氣。昨夜失蹤的弟子也被尋到，早被野狼啃噬得只剩下具骨骸。弟子們只能忍著悲慟，將其草草掩埋。
這個林一的不凡之處，難以詮釋，具體如何的不凡，真元子也無從得知。不過，老道相信自己的眼光，他相信眼前這小子決非池中之物。
雨夜中，面對狼群，每個人都自顧不暇，而自己的徒弟與木青兒姐妹二人皆安然無恙，若說與這小子無關，老道絕不會相信。
故此，一路之上，真元子對這個年輕的車夫可謂折節下交，一味的與其親近。
轉眼，青雲扶搖直上三百丈，向西飄去。
只怕另有古怪，如此一來，老道我可有的期待了
對於林一的歸來，以其尋回來的馬匹，孟山終於露出了笑容，本想對這出色的養馬弟子來幾句褒獎，而對方神情淡淡，抱拳交差后便轉身離去，讓他的措辭也沒了用處，只能冷哼一聲，其心情自然不言而喻。
打量四周，十余里內並無人煙，林一沉思了下，手掌一拋，一朵青雲冉冉而起，他身子一躍，入了青雲，霎時被裹去了身形。
沒人知曉狼群為何離開，慶幸自己劫後餘生之外，沒人願去多想這些。唯有林一察覺到了，那遠方的狼嚎聲，凄厲中多了一分焦急。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林一騎著一匹馬，往東而去。
烏猜的提議，是去尋牧民買馬，以解眾人燃眉之急。孟山自是無不應允，只讓季湯隨行，也是怕遇到狼群后，人少了，更易脫身。
山谷中，慢慢穿行著一群野狼。狼群不大，百十隻左右。
林一則遲疑了下，找到了孟山，要去尋那些跑丟的馬匹。對於自己養馬弟子的身份，如此舉動，倒也說得過去。
這位天龍派的長老盯著林一看了半響，才點頭讓他去試試，並說尋不到也無妨的。
安頓好馬車，林一坐在車前，一個人發獃。對於一天來所發生的事情，他提不起興趣。打坐，修鍊，提升修為，才是他要做的，可眼下，只能一個人這麼發獃。
而此時，明月西墜，晨星奪目。東邊的天際現出一抹青白。殘夜將盡，而狼群並未遠去。
天龍派啟程往東，沿著溪水而去十余里，重新找了塊地方作為宿營之用。眾人支起帳篷，各自歇息，並等待烏猜與季湯的歸來。
眼前是一片殺戮戰場，血腥的氣味越來越重。草是紅的，水是紅的，滿地皆是血紅
狼嚎聲又起，如泣如訴，縈縈渺渺，忽遠忽近。是為逝去的同伴悲鳴，或是為這場廝殺在哀悼。每一隻野狼，每一名弟子，都陷入了黎明到來之前的靜穆之中。
「想必是狼王受創，狼群便各自離開了吧！」林一隨口答道。
烏猜與季湯二人，在小半日的歇息下，找回些體力，便一同騎馬遠去。
可這個林一，在狼群退去后，又如往常一般，悄然躲在了眾人的後面。
莫非，這小子的武功還要高出自己一籌？內功修至化境，返樸歸真，這小子若是有此境界，倒也不好試探。可能嗎？真元子暗自搖頭，內功修成絕無捷徑可走，這不過一個十幾歲的娃娃而已啊！
等待什麼？又堅持什麼？無從分曉。
「嗚嗚——」
「狼群不會來了！」
下郡城中，季湯等人被莫名其妙的點穴，竟是白雲觀的風雲點穴手，讓真元子更加確信自己的判斷。
「想必？你是心裏想的？還是出去尋馬看到的？真的如此確定？」真元子的眸中閃爍狡黠的笑意。
元青與木青兒等人只覺得狼群有些異常，而林一的神識中，早已察覺到了轉機。
深藏不露？先前出手試探過，雖說為此得罪了這個小子，卻也沒有發覺他練有高深的內功啊！
小半個時辰過後，幾十里路被拋在身後，一聲馬嘶中，林一止住了前行。
林一沒有回頭，依舊看著那株碧綠的小草出神，許久，才衝著真元子淡然一笑，並不言語。
下面狼屍遍地，一如天龍派營地的慘狀，而人跡杳無，只剩下一片靜寂的屠場。立在半空中，看著下面的一切，心中所想有了佐證，讓林一對狼群離去的原由，有了一分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