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縱橫九霄
第837章 邊關軍營
胡軒提前半個月到了邊關，便及時領略到了戰場的冷血與殘酷。與他一伍的另外兩人同為新丁，不幾日便死了，這才有了後來的司雨與牛勝。殺戮戰場，生死輪迴，不知多少人化作遊魂而不知歸處！
數十里的山坡上，木柵、拒馬環繞四周，成千上萬個帳篷一望無際，更有大纛旆旌招展。
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這個撿回來的年輕人依舊未見醒轉。隔三差五的，李大頭兄弟幾個便為其擦洗身子，一是怕傷創潰爛不治，還有一個看看這個「聾子」兄弟死了沒有。
問話之人有著三十齣頭的年紀，模樣與李大頭相差無幾，渾身透著殺氣。此乃百人之長，被人稱作「野狗」的葉厚。那個披掛鐵甲的中年壯漢則是本營的將官，吳姓，單名一個良字。
「我去你娘的牛屎，老子瞎哼哼管你屁事……」
趙聾子死後，這一伍便少了一人。而李大頭身為伍長，尚未來得及上報，便又將此事瞞了下去。原因無他，只為從死人堆里撿回來的那個陌生的兄弟。
濕悶的帳篷里，三個粗壯的漢子只留下一塊遮羞布，各自坦露著身子，半死不活地躺在鋪子上。
這三人行至李大頭所在的帳篷前，兄弟四人早已守在門前躬身等候。那長袍男子背著雙手踱著方步，目中無人。而他忽於此時停下腳步，轉首看向一旁的帳篷，神色狐疑不定。隨後身著皮甲的漢子有所察覺，忙上前叱問：「一伍不全，緣何少了一人？」
地鋪上那位「趙聾子」又被放下平躺著，無人留意的時候，他眉梢輕輕聳動了下……
臨戰前夕，幾人在漫山遍野的帳篷間巡視著。其所到之
烏乾的軍制，五人為一伍，設一伍長；每二十伍，設一百夫長；每五百人，設一正將、一偏將；每五千人，設一將軍、一偏將軍。再往上還有都帥、統帥及各種軍職等等，不必贅述。
接下來的日子里，果如李大頭所說的那樣，大雨下起來便沒個停歇。如此一來，烏干與赤桑兩國暫且休戰。彼此除了巡弋、哨卡的兵丁之外，餘下的人無所事事，要麼隨著雨水漸漸消沉，要麼蜷縮在濕漉漉的鋪子上夢回萬里……
隨口唱吟了幾句，卻無端被掃了興緻，一時難尋發作的由頭，胡軒氣哼哼地扭得著粗壯的身子，滿臉的不痛快。察覺痛癢難耐，他索性撕去了裹傷的破布，胸口一道幾寸長的刀口滲出了血水。其咧咧嘴，無奈地翻過身來四肢八叉地仰躺著，兀自喘著粗氣。
為此，李大頭自有計較。
司雨見兩人不出聲，夢囈一般嘟囔著——
兄弟三人閑話的工夫，李大頭光著屁股衝進了帳篷，手裡還拎著一個瓦罐。他抖了抖強壯的身子，毛茸茸的肌膚下腱子肉一陣滾動，隨之灑下串串水珠。其很是愜意地大呼道：「沖刷一番，真他娘的痛快！」
「北風那個吹呀吹，婆娘娃崽無寒衣，歲末年底把命催……」
歷仙長擺手拒絕了葉百夫長，又拈鬚沉吟了片刻，忽而眸中精光一閃，竟是突然抬腳走入了近旁的帳篷……
牛勝則是從懷裡掏出一把野果子放在地鋪上，跟著說道：「我兄弟聽從伍長大哥的吩咐便是！胡大哥，你且嘗嘗這野山杏……」他臉上紅腫未消，卻好似早已
幾人湊至近前將「聾子」扶坐起來，試圖喂些清水，卻徒勞無功。胡軒抱怨道：「這人的嘴巴銅澆鐵鑄一般，怕是用刀子都難以撬開，如何喂得下食水……」
司雨眼皮一翻，不以為意地笑道：「胡大哥從軍多時，乃百戰驍勇之士！不妨說教一二，我兄弟二人亦好長長見識……」他這番討好，對方根本不領情，叱道：「說教個屁！我不過比你二人早來了半個月，李大頭才他娘的歷經百戰呢……」
胡軒抬手將破布隨聲砸了過去，罵道：「少他娘的哼哼唧唧，老子聽著心煩！」
一座不大的獸皮帳篷，乃李大頭兄弟的棲身之所。其中的五張地鋪，以及幾件凌亂不堪的褥子，還有臨門堆放著的瓦盆等雜物，便是大伙兒的全部家當。
「……于嗟闊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暫且拖上個三兩月，待雨季過去再說！但願這位兄弟多活上幾日，真若有人追究起來……」李大頭摸出了一塊竹牌扔了過去，示意道：「便說趙聾子病重，須躺卧靜養！瞞得一時是一時，管他娘的！」他忽又想起了什麼，猛地一拍大腦袋，爬起來說道：「我且去尋郎中討要幾味傷葯，順帶為『聾子』兄弟告假……」
李大頭哈哈一笑，卻不以為然地啐了一口。狗屁的靈丹妙藥！與郎中討取傷葯不得，他便隨手偷了幾味，又在後山尋了幾株農家常用的草藥，卻不想還有這般奇效……
見那憊懶的三人不應聲，李大頭不以為意地走到帳篷的里端
陰雨連綿的日子看似煎熬，卻又過得飛快。對於邊關的諸多兵士來說，卻巴不得這般浸泡在雨水中慢慢地生霉腐爛！可隨著雨季的過去，軍營的戰鼓再次擂響，生死輪迴的大門又一次慢慢開啟……
幾位兄弟心頭瞭然，不由得為之神色一黯。邊關戰事吃緊的時候，將從鄉村徵召新丁從戎！那骨肉分離、妻離子散的情形，著實叫人不堪回首！
李大頭眼角輕抬，低著頭不敢吭聲。所謂的仙長，便是軍中的供奉之一。本營的供奉除了眼前的這位曆元仙長之外，還有兩位分別是東山子仙長與宗泰仙長。這三位仙人鮮于露面，只在戰時現身。
胡軒的眼光從李大頭的下身移開，與牛勝、司雨換了個眼神，桀桀怪笑道：「嘿嘿！我大頭哥……名至實歸！」
如今，原本屬於趙聾子的地鋪上，便躺著那位兄弟！不過，他呻吟了一聲之後，再沒了動靜，依舊是昏死不醒。
李大頭「啊」了一聲，轉而恍然，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他抬手抹了把鬍子上的雨水甩向胡軒，說道：「你他娘的真是個『混蛋』！幫我將『聾子』扶起來……」
一轉身的工夫，李大頭走了出去。
「大頭哥！此事若是被上官追究起來，只怕不妙啊！」提醒了一句之後，胡軒仰面朝天地躺在鋪子上，伸手拍了拍一旁那位年輕人的肩頭。對方緊閉雙目，渾然不覺。一頭黑髮兀自遮擋著半個面頰，唇邊腮
「且慢！」
「月余之久，此人水米未進卻還活著，著實罕見啊！」司雨隨聲附和道。牛勝跟著說道：「莫非這位『聾子』兄弟患了離魂之症，不若求營中的供奉來診治一番……」
不過，這已是李大頭從軍的第十個年頭。除了一身的刀劍創痕之外，其依然活著。雖說只是個小小的伍長，他並不介意。只因上官與供奉有了許諾，積功十轉、或是從軍十載者，便可榮歸故里，著實叫人在煎熬中多了幾分盼頭……
李大頭將隨身所攜的大斧子杵在一旁，之後便一屁股坐在地鋪上。他伸手抓起山杏就往嘴裏塞，隨即又呸的一下吐了出來，罵道：「酸死老子了！」見其呲牙咧嘴的模樣很是難看，胡軒、牛勝與司雨發出一陣惡笑。
帳篷里可見有人躺卧，這位百夫長點了點頭。營中有個傷病本屬尋常，且李大頭早已稟明此事。他轉而伸手指向前方，與那長袍男子恭敬說道：「請歷仙長與吳將官移步……」
李大頭擺擺手示意道：「罷了！為其除去裹布，用清水擦洗傷創，敷上我討來的藥草……」其轉身衝著牛勝瞪了一眼，教訓道：「你我惹不起那些仙人，休得胡言亂語！」他讓兄弟三人忙活，自去尋了衣物穿在身上，自言自語道：「聾子兄弟，且求多福吧！」
營中不是沒有郎中，卻沒有人顧得了重傷不治的兵士。像這位昏死不醒的送過去，最終的下場便是被直接拉出去挖坑埋掉！
這人一息尚存，還是被歷經沙
「……」
「咦？大頭哥討來的靈丹妙藥頗見奇效啊！聾子滿身不見潰爛生膿之處，且漸有愈合之兆……」胡軒叫道。地鋪的那個年輕人，已被剝得一絲不掛，曾血肉模糊且猙獰不堪的創口漸漸收攏，有的地方隨著血跡消失，竟是連塊疤痕亦沒有……
「眼下到了雨季來臨的時候，邊關的戰事至少要緩上三個月……」李大頭出聲說話，潮濕而有些悶熱的帳篷里頓時靜了下來。他盤起雙腿四平八穩坐好了，接著又道：「我若是稟報人丁折損，上官必將會為我等補滿缺額！新丁何來？」
李大頭雙手抱拳，垂首答道：「回稟百夫長！趙龍患病不起，未能恭迎上官，容屬下代為請罪！」
司雨附和道：「這位兄弟真若難以醒轉，怕是命不久矣！」
「胡大哥！眼下不過四月……」
……
半空中陰雲密布，風雨欲來……
烏干與赤桑的軍中，皆有為數不少的供奉，只為坐鎮中樞與威懾敵軍之用。而兩國的修士彼此間互為忌憚，約定俗成之下皆不參与戰陣廝殺。不過，這些所謂的仙長在各自的軍中地位尊崇，為上下所忌憚。
隨著一聲吩咐，胡軒三人這才想起帳篷里還有一位兄弟！權且稱其為「聾子」，至今昏死不醒，與真正的聾子沒甚分別！
一行三人昂首闊步穿行於軍帳之間，神態倨傲。為首者是個身著長袍男子，留著山羊鬍子，瘦弱且相貌猥瑣。其晦暗的氣色，與這軍營彪悍格格不入。而身著皮甲的與披掛鐵甲的兩位壯漢，反倒是甘居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