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縱橫九霄
第867章 觀人之法
百里川微微一笑，說道：「你若能在衡日州站穩了腳跟，我便前去為你搖旗吶喊，甘受驅使！你若被人追殺而抱頭鼠竄，我自問本事不濟，又何必湊那個熱鬧呢！」
林一老老實實地說道：「一體三嬰渡劫，動靜不免大了些……」
百里川驚噓了一聲，隨手丟下酒罈子站了起來。他退後兩步，衝著林一上下端詳，難以置信地說道：「南行子可是煉虛的前輩，天威、伏龍的門主更是衡天仙域的高人！你於三人的合圍之下，還能斬殺強敵並逃出一條性命，這……」
一個凡事退避三舍而潔身自好的淡泊之士，一個動輒與人為善、開口便是以和為貴的百里川，臨機應變與活泛的心思與聞白子、松雲散人之流，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這人吶，千萬莫要被相識的第一眼給騙了！正如那「觀人之法」，自有一番道理！
林一無奈地一撇嘴角，說道：「我若留下了陪你，唯恐那場雷劫餘波未平而殃及無辜……」
山岡之上，一對患難的道友再次重逢，說了一宿的話之後，此時皆默然無聲。或許，昨兒的夜色太過深沉……
……
在衡天仙域留下一塊落腳地，並有百里川留守後院，這才是林一的真實用意。如今心愿達成，他要再次獨自上路……
看著百里川尚未從沉鬱中走出來，便對自己的修為生出了好奇，林一面無表情地咧了咧嘴，說道：「勉強算是有了化神中期的修為吧，不足道哉……」
見林一轉身看來，百里川輕輕搖了搖頭，示意道：「酒水難消惆悵，不妨淺嘗輒止……」隨即，他又是喟然一嘆，說道：「只可惜了塵子那小丫頭！元嬰自爆，斷了輪
從前，修為有高低，身份各不同，彼此間沒什麼話說。如今，這位百里先生侃侃而談，沒完沒了，還真有幾分老學究的模樣！林一擺手止住對方，說道：「我且問你最後一次，是走，還是留？」
呂都尉左右打量一下，這才壓低了嗓門說道：「國師九靈子，帶著幾個門下弟子禍亂後宮久矣！太……太后被迫投其所好，這才使得王庭混亂不堪。對此，驢子及朝中百官皆是敢怒不敢言。所幸道長誅殺首惡，一掃陰霾……」
聞得動靜，林一慢步到了近前，隨著手掌一翻，將一壇酒輕輕放下。石頭上的空罈子已躺倒了七八個，可某位先生還是酒興不減。
半年之後，林一要告辭離去。動身之際，他留下了一篇來自後土仙境的碑文。百里川驚喜之餘忙強作挽留，從神道門索取應用之物，耗時一月煉製出一套雲袍、雲靴相贈……
呂都尉這才轉驚為喜，正要拜謝，卻聽那位林道友又問：「可想知道雷銘與筱兒的下落……」他愣了下，搖頭說道：「驢子只求師父、師娘安好……」對方呵呵一笑，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他二人去了何處……」
有了織娘所贈的《雲軒輯要》，再加上百里川這位宗師級人物的指點，林一的煉器造詣大為提升。一番軟硬兼施之後，他還從對方的手中獲得那個保命玉符的煉製之法。「玉碎符」，危急關頭可假身避禍，與神道門的《魂傀術》有異曲同工之妙！
呂都尉微微一怔，忙深深躬下身子，鄭重說道：「驢子代烏干朝野上下，多謝道長大恩！」
林一好奇問道：「你不是說酒水難消惆悵，不可恣情縱飲嗎？」
林一不動神色地問道：「你甘願躲在此處耗盡壽元，當初又何苦離開九州呢？」
百里川搖頭苦笑了下，起身踱了兩步，迎著朝陽撫須而立。天際雲霞似火，瑰麗而妖嬈。其駐足片刻，對方才的話避而不答，輕聲問道：「林一，此間事了，你又將如何……」
百里川接著說道：「自古便有觀人之法，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藏哉？人焉匿哉？我自認道行高深，有識人之能，而明察善斷尚不及一個女子……」
百里川雖有猜測，卻還是被林一的話嚇了一跳。他轉身問道：「那……再之後呢？」
這是要與整個衡天仙域作對了？百里川忙擺手安撫道：「我輩中人，當安貧樂道，恬于進取，何苦四處樹敵呢！還須和為貴，修鍊至上……」
林一眉梢聳動，一言不發。你再這般淺嘗輒止，我可沒這麼多的美酒伺候！
……
呂都尉不敢怠慢，伸出雙手接過那根七寸的尖刺，好奇打量個不停。忽有腥臭撲鼻，令人窒息，並有莫測殺氣逼來，令其駭然色變。
不過，飲了一罈子酒，可要十倍奉還，我可記著呢！
「今兒飲一壇，明日十倍還你……」百里川抓過罈子便猛灌了一口。酒水嗆濕了鬍鬚，淋漓而下，其猶自渾然不顧。片刻之後，一罈子酒點滴不剩，他這才意猶未盡地抬眼打量四周。晨色迷離，叫人心生茫然……
林一神色不解，坐著不動。
「事出意外，徒呼奈何……」百里川雙手一攤
「那雷劫是你化神所致……」百里川神色一變。
這個淡泊無爭的百里川，看似迂腐卻不失精明，隨遇而安中又帶著不屈的執念，著實叫人無可指責！而他能逃脫劫難活下來，與他一貫的明哲保身之道不無干係！經過一番徹夜的長談之後，林一心頭殘存的怨氣早已沒了，卻還是帶著不可捉摸的神情淡淡說道：「修為再高，又有何用？」
林一不以為意地呵呵一笑，說道：「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臨別贈你一物防身，只作了結這場緣分！」說著，他將手中煉製過的蠆芒遞了過去。
除此之外，林一還讓百里川煉製了一套傳送陣法，另有他用。
林一接著說道：「尋衡天門討個說法……」
心念一動，林一藏在袖中的手上多了一個碧翠玉鐲。他暗暗把玩一下，又將其收了起來，走到百里川的一旁坐下，說道：「我用秘法殺了南行子，卻被天威門的申岳與伏龍門的祖淵聯手擊成重傷。九死一生逃至衡月州，修為盡失，只得藏身邊關軍營，又遭致神道門弟子屢次欺辱。由此這般，我才於今日上門報仇，並要尋你這個高手的麻煩……」
鬱郁難消之際，百里川揮手叫道：「再來一壇酒……」話才出口，自覺不妥，他幽幽一嘆。昊天谷外的慘狀，實在叫人不堪回首。任其道心穩固，還是不免為之亂了方寸啊！
不過，那丫頭真的就此寂滅了嗎？
林一背著雙手立於晨風之中，遠眺天際。百里川坐在那塊大石頭上，懷裡抱著空酒罈子，獨自黯然出神。
烏干都城，呂府的後院，呂
話到此處，百里川忽又坐了來，身子趨前，帶著滿臉的疑惑問道：「我觀你已是化神無疑，為何元神之力虛實莫測，且上下渾然一統，比起那些煉虛的高人還強上一籌呢？你究竟是何等的修為……」
百里川胸膛一挺，振振有詞道：「哼！我還說了，酒水難消惆悵，可尋醉里望鄉，莫道天涯路盡，何不大夢一場！」他長須一擺，不耐煩地催促道：「你怎這般小家子氣，上酒來……」
「一言為定！」這一回百里川沒有繞彎子，很是乾脆地應了一聲。隨後，他又理直氣壯地伸出手說道：「酒來……」
林一衝著遠方深深一瞥，眸光中彩霞閃動。他毫不遲疑地說道：「你我一道殺回衡日州，滅了天威與伏龍兩家仙門為九州同道報仇！之後，再尋出雲子與公良贊算賬……」
那場雷劫持續半年之久，還招來七星伴月的異象，當時便讓自己坐不住了！何止是動靜稍稍大了些？那可是天大的動靜啊！百里川瞠目無語！須臾之後，他好似想起了什麼，長吁了下自語道：「離開九州遠行之際，織娘托我對你多加照拂！她說你秉性良善有擔當，殺伐果斷明道義，乃不可多得的奇男子！呵呵！我還不以為然，誰想後來還是在勾陳仙境中遇到了你……」
百里川微愕，隨即一陣恍惚。這年輕人在元嬰的時候便可以斬殺煉虛的高人，此時豈不是如虎添翼而愈發的勢不可擋！少頃，他略顯無味地自嘲道：「時至今日，我尚在化神初期的境界止步不前！枉我自稱老夫，實乃貽笑大方啊！」
林
百里川一本正經地說道：「古人有歃血為盟！你我雖不必如此，來罈子酒痛飲一番還是要的。此舉不無應景之意……」
陰散人死了，聞白子與墨哈齊死了，沒想到公羊禮與松雲散人也死了！除了下落不明的公良贊與出雲子之外，九州一行只剩下了眼前的兩人。大伙兒懷揣著虔誠，不辭萬苦朝聖而來，怎會就成了這個樣子呢……
怎會扯出織娘來了？乍一聽褒獎，還是來自一個女子，林一麵皮一熱，轉而佯作他顧。怪不得在勾陳仙境的時候，百里川對自己的言行舉止中透著莫名的曖昧，原來另有說法啊！
恰於此時，庭院中忽起一陣清風。待呂都尉回過神來，方才說話的人已沒了蹤影。他失聲喚道：「林道長，太后還想見您一面……」
「哦？此言怎講……」林一隨聲問了一句，手上多了一根暗紅的刺芒。
林一呵呵輕笑了一聲，總算是恢復了往日的神態。他站起身來，抬手抓出兩罈子酒，帶著幾分豪情朗聲說道：「天涯路盡又何妨，我自凌雲上九霄……」
兩個來自九州的道友，一對淪落天涯的故人，終得以劫后重逢。沒了顧忌，少了隔閡，有了約定，彼此相處甚歡！其間不免談經論道，雙方各有所獲。
曙光初現，晨靄淡去。天地好似未曾醒來，四下里寂靜依然。
林一看過精美的庭院，眼光落在了呂都尉的身上，輕笑道：「我是來辭行的，後會無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