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仙》第五卷 縱橫九霄

第972章 杏花寒露

第五卷 縱橫九霄

第972章 杏花寒露

足有百丈的山洞甚為空曠,一座陣法與兩位值守的修士之外再無他人。那是兩個煉虛初期的中年人,其貌不揚,各自守在山洞一隅盤膝靜坐。見有生意上門,其中的一位起身招呼道:「每位道友十塊仙晶,概不賒欠!」
仙奴恍然道:「但有所用,乾坤戒子一裝了之,便如這塘水、垂柳!你故弄玄虛,只想多買幾塊晶石……」
仙奴垂首淺笑,稍顯羞澀,轉而將手中的玉壺放在林一的面前,輕聲說道:「師父!奴兒不飲酒,且留您慢慢品嘗!」
林一併未應聲,臉上帶著一抹不置可否的笑容。他背著雙手踱著方步,與仙奴並肩而行。山坡上空寂無人,數十丈外的山洞門前亦不見人影。
仙奴神色恬靜,舉止端莊。她拿著杯盞沒動,默默看著師父飲酒。
「道友所言不差!只不過,即便是遠古仙域重現,仙帝降臨,又能如何……」邢樂子笑了笑,端著玉杯沉吟了下,說道:「典籍有載,遠古仙域並未神仙樂土,同樣有仇怨、有尊卑、有血腥的拼殺,最終崩壞雖為人禍,誰說又不是天災呢!既然如此……」
仙奴手中的杏花酒,點滴未動。她說道:「只因家師善飲,我才如此……」
林一衝著神色尷尬的邢樂子舉手還了一禮,說道:「累了、倦了的時候,停下來喘口氣,又有何妨呢!豈不聞,路茫茫,酒正香……」他淡淡一笑,轉身踏空而起。仙奴與淳于風隨其離去……
林一把玩著手中的玉杯,若有所思。淳于風是想著有日重建仙域,惠澤天下。邢樂子則是人如其名,只求眼前的一方安寧。此番爭執,沒有誰對誰錯。不過,那句話倒是頭一回聽到。即便是仙域重現,仙帝降臨,又能如何……
樹下塘邊,賓主四人相對而坐。邢樂子舉酒相邀,頗為隨和好客。他又帶著舒心自得的神情接著說道:「我搬來池塘垂柳,湊一方雲水趣味,呵呵!此間風景如何……」
此處的陣法有三丈大小,十六根手臂粗細的石柱環列四周,為法力所籠罩而蓄勢待發。那人走至一方陣腳所在,其中嵌有一塊星空輿圖。他打入手訣標示星位,頭也不回地說道:「沐風谷雖說人跡罕至,而每月來往的道友沒有一百亦有八十,經年過後足有上千之數,誰又怎會記得太多?我兄弟二人在此值守十載,從未見過道友,莫怪!」
淳于風不過是圖個口舌之快罷了!他自知理虧,轉向林一尷尬一笑。對方並未在意,而是慢慢轉過身去。他微微一怔,只見有三人從洞口走了進來,沉聲喝道:「且慢……」
一片光禿禿的山坡上,有三道人影從天而降。其中的淳于風落地之後,抬手指向前方山峰下的一個洞口,與林一、仙奴示意道:「藉此傳送陣,送我去衡天,呵呵!」
淳于風飲盡了杯中酒,咂巴下嘴,不以為然地說道:「靜中念慮澄澈,閑中氣象從容,淡中意趣沖夷。觀心證道,無外乎此三者也!」察覺仙奴看來,他坐直了身子,頗有見解地又道:「而靜中靜非真靜,樂處樂非真樂。道友匠心良苦,不過營造一方虛幻罷了!唯有重拾崩壞,再整秩序,我等方可成就真仙……」
淳于風適時止住了腳步,舉手說道:「誰人欠過你仙晶不成,每回來去都是這句話……」對方不急不躁,呵呵一笑,說道:「既為買賣營生,又豈能免俗,道友勿要介懷!」
淳于風乃衡天嫡傳弟子,境界不俗,卻在一散修的面前落了下風,難免有些不服氣。他暗自斟酌著,想要繼續理論下去。
「呵呵!我已將釀酒之法悉數相授,權作補償你多拿出來的十塊仙晶!只不過……」仙奴貌美,且出手大方,讓邢樂子心生好感。見對方拿出那枚拓有釀酒秘法的玉簡請教,他自然是知無不言,卻又好奇問道:「這位道友不似好酒之人,為何獨對釀製之法生出了興緻?」
邢樂子打量著不遠處的嬌美女子,只覺得賞心悅目。他頷首一笑,話語聲溫和了許多,說道:「呵呵!還要多謝這位道友的晶石呢!所謂的五行搬運之術,乃藉助神識與五行之力的小法門,並無玄妙之處。凡間距此遙遠,我可是無能為力啊!」
沐風谷的情形,與沐雨谷相差無幾。而無論彼此,無風亦無雨。之所謂仙道茫茫,一如風雨征途!
仙奴款款幾步越過淳于風,抬手拋出了一把仙晶。那人拂袖一卷接過去,隨即笑容更盛,沖其拱手說道:「多謝惠顧!不知仙子一行前往何處……」
邢樂子不明所以,一時僵在原地。又是道友,又是師父,怎一個亂字了得!
「邢道友!你身在此處,又是如何搬運凡間之物?還有釀酒之法,可否說來我聽……」仙奴不想聽人辯論下去,適時出聲。
淳于風底氣十足地接話說道:「衡天門!」對方點頭稱是卻站著不動,見仙奴並無異議之後,這才轉身走向陣法。他無奈地搖搖頭,自嘲道:「這位道友只認仙晶不認人,莫忘了淳某已往返於此不下數回……」
邢樂子見林一根本沒有前輩高人的矜持,反倒是謙和依舊,不由為之心頭一緩。其拱手相送之際,不忘賠禮道:「適才一時興起,方與淳道友爭執了幾句。若有失禮之處,還望林……林道友恕罪!」
邢樂子連連點頭讚許道:「呵呵!道友是要釀製美酒盡一番孝心,令師真是好口福!」
林一舉杯小呷了一口。酒味的清淡一如泉水,卻有一縷芬芳悠悠不絕。飲慣了烈酒的火燒,乍一換了如此清冽平滑的味道,其不由輕輕皺起了眉頭。抬眼見到邢樂子怡然自樂的模樣,他心頭一動,隨口答道:「此間風景好,何不似神仙……」
不知為何,淳于風的心裡頭有些不踏實。他跟著站了起來,卻又自我安慰般地擺手說道:「林道友不拘俗禮,隨意便好……」察覺仙奴看來,他忙收聲不語。
淳于風好似抓到了什麼,趁機說道:「一味逍遙避世,難免動了慾念。須知正義路廣,而欲情道狹,呵呵……」其長舒了口氣,眼光轉向一旁的仙奴。對方自顧起身走向師父,根本沒在意他說什麼。
奔波了數十年,一朝滿載而歸。淳于風神采飛揚,步履飄然,頭前帶路之際不忘誠意相邀,說道:「回到衡天門之後,還請林道友與仙子多多盤桓幾日,以便讓淳某略盡地主之誼……」
……
對於修士來說,五行變化的小法門極為尋常。而邢樂子口中的大神通,另有所指且並非妄言。林一聽到此處,不由想起了那個自稱皓度的老者。對方琢磨妖壇與鬼靈域之間蹊蹺的時候,曾以雙手虛空成陣,左右來去傳送自如,頗為神奇。而萬般法門,皆由陰陽五行衍化生成。
「林道友修為境界不俗,所言甚妙!」邢樂子神色一凝,轉而撫須笑道:「于這星天雲外,遠離紛紛擾擾,獨守一方逍遙,豈非就是那真神仙……」
「這位道友是說,遠古仙域還有重現之日?」邢樂子問了一句。
轉瞬之間,三人相繼踏入山洞。
邢樂子舉杯衝著滿坡的杏花與池塘垂柳示意了下,輕鬆說道:「……又何必執著於一念呢!此間沒有仙帝,沒有前輩高人的管束,我等數百同道還不是安逸度日?」他轉向淳于風,又道:「仁者樂山,智者樂水。這位道友只見搬運營造,不識天地逍遙。真實虛幻,動靜相宜,皆存乎於心……」
三人的身影漸漸消失不見,邢樂子猶自翹首遠望而神有所思。林姓的年輕人不顯山不露水,卻有洞察萬物之能。即便是自己的所思所想,也被他一眼看透。界內仙域日趨沒落,何時出過這麼一位高人?
淳于風一手執壺一手執杯,連連點頭稱好!
「我可是有言在先,買賣自願啊……」邢樂子忙擺了擺手,又道:「據傳,仙道高人可施展虛中生有的大神通,真正的搬運之法莫過如是……」
須臾之後,邢樂子慢慢轉身走向塘邊,忽而腳下一頓瞪大了雙眼。幾丈外的一株柳樹,原本枝繁葉茂,此時卻枯黃殆盡,了無生機……
淳于風見仙奴與人談笑正歡,一時不便插話。他無意看向沉思中的林一,不由微微一怔。對方明明坐著,卻給人消失不見了的恍惚。那原本淡然的神色中,竟是隱隱透著幾分季節的滄桑……
一個煉虛修士的師父,至少是位合體的前輩。念及此處。邢樂子忙起身衝著林一拱手說道:「林前輩……」
仙奴來到仙域的數十年,整日里被那對師徒糾纏著,甚少親眼目睹修士間的論法證道。如今這兩人說起話來繞來繞去,方知無趣……
少頃,林一的眼光落在了幾丈外的一株柳樹之上。看那枝條兒搖曳,體會著年輪的深沉,仿若聽到有歲月在生根發芽,還有季節在怒放、掙扎……
見狀,邢樂子的臉上沒了笑容。此前寒暄之時,並未有所在意,還以為遇上了三位遠遊歸來的同輩中人。而這個林道友深淺莫測,只當是另有隱匿之法,誰成想……
「杏花雨,曉寒露,清風百釀酒一壺。三位道友,請了……」
林一報以淡淡一笑。修為與境界有何干係呢,這不過是一個女子的感慨之言罷了!紅顏易老,長生難求,只得清風冷月為伴,看寂寞慢慢老去,任夢想墜入輪迴!
林一從那株柳樹上挪開眼光,低頭默然了片刻,轉而收起了仙奴的那壺酒,起身說道:「多謝款待,就此告辭了!」
淳于風正色說道:「有何不可?豈不聞百多年前天降異兆,大破大立,合該如是……」
那人說著話,往後退了兩步,便要啟動陣法……
林一看向一旁的水塘,若有所思。不知不覺中,《五行正源》內的經文在識海中一一浮現。如其要義所云,五行輪迴,季節更替。因春之繁茂,才有了生機延展;夏之熾烈過後,當有秋之凋零與沉澱;冷酷蕭殺來臨之時,萬物斂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