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縱橫九霄
第1097章 花落如塵
塵子身子一偏，端詳著三尺外的仙奴，大驚小怪地嚷嚷道：「哎呦呦，貌似淳樸，實則不然。與令師有得一比，看來是深得師承真傳哦……」
那一年的塵子，只有八歲，本該是承歡膝前的花季，卻不得不手持著柴棒，餓鬼般地四下尋覓。一路上食草根、吞樹皮，好不易到了百裡外的郡城。而同來的五個小夥伴，不是倒斃途中，便是喪於野狼之口，最終只剩下了兩個人。塵子之外，還有一個女孩子，名叫槐花。
既然活不下去，大不了一死。塵子瘋了般沖向那個男子，徒勞地揮動起了手中的柴棒。她將對方當作一頭山中的惡狼，狹路相逢，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姐姐，塵子來陪你了！
「晦氣……」
柳樹下，兩個女子從靜坐中相繼醒來。彼此相視莞爾，仿若桃李爭妍，又如紅梅映雪，雙雙嬌艷動人！
便於此時，仙奴忽而蹙眉且若有所思。
駕車的是個彪悍的男子，滿臉的兇狠。他看著前方，不由微微一怔。擋住去路的，是一個瘦骨嶙峋的小丫頭。她衣不蔽體，滿面污垢，兩眼閃動著淚光，卻手持一根柴棒，悍不畏死，儼然一個拚命的架勢！
塵子有所察覺，趁機親切地問道：「好奴兒，出了何事？」
槐花年長兩歲成了姐姐，塵子便以妹子自居。兩人孤苦相依，結伴在郡城中乞討。
「我在洞府門外留有神識……」仙奴不及多說，已然站起身來，匆匆示意道：「仙門人多事雜，難免會有意外。我且出外一看，姐姐自便……」其身形一閃，飄然遠去。
猶然記得，那是個大荒之年。一連串的
乾坤再造，自行變化。當初的仙域以及萬物生靈，豈非就是這般衍生變化而來？
塵子與仙奴大失所望，卻又不肯就此離去。於是乎，兩個女子便對這方結界生出了興緻。
洞口已被封禁，無人的角落裡，靜靜躺著微小的一團瑩瑩光芒。其看起來並不起眼，卻另有乾坤，正是林一留下的天地結界。
槐花突然推開塵子，一步沖入朦朧的街道。
塵子沒有隨仙奴離去，好像是更為享受此刻的清靜。她以手支腮，默默看著遠處那個靜坐中的熟悉身影，禁不住悠悠暗嘆了一聲。一張精緻的小臉上沒有絲毫的矯飾，更沒了狡黠的笑意，恰如鉛華盡去，唯余清麗出塵。而其兩眼中卻又悵惘漸深，怎奈寂寞無處憑藉，只得任花影凋零雨漸濃！
對面是一家客棧，時不時有車來人往。漸漸到了掌燈時分，一陣酒肉的香氣隔著街道飄來。
仙奴神色不變，接著說道：「奴兒是師父的關門弟子，彼此沒有同門的緣分，真是可惜呀……」她下巴輕抬，白玉無瑕的嬌容上綻出一抹淺淺的笑容。
雨下個不停，行人匆匆。
塵子算是重回故地，卻心境迥然。原來只是元神之體，整日里躲著不敢見人，還要忙於修鍊。如今終於恢復了從前的修為，並重塑肉身，從前那個古靈精怪的花塵子也跟著回來了。這
「砰——」
仙奴看向塵子，說道：「姐姐若是心誠，奴兒又何妨多一位仙人師妹呢？」
塵子小嘴半張，微微怔然，忽而又撲哧一樂，嬌嗔道：「哎呀，說笑而已，何來這般生分……」
馬蹄踢踏，一輛大車嘎吱而止。槐花才將撿起雨水中的包子，便被直接撞飛了出去。她小小的身影，依舊是那麼的輕盈，卻輕的弱不禁風，一去不返……
街道的兩旁，多了看熱鬧的人，無不冷眼旁觀。
塵子鼻尖一蹙，心生無力。這小丫頭比她師父當年更難應付，還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難道是說，自己已然老去？她伸手輕撫面頰，顧影自憐般地嘆道：「你師徒二人默契無間，彼此倒是般配……」
塵子稍稍錯愕，隨即恍然，禁不住興奮地揮動起了小拳頭。有人走出客棧，不慎從手裡的油紙包中跌落一個包子。而其本人渾然不曉，轉瞬遠去。槐花手眼靈活，輕盈越過街道，俯身去撿……
一陣蘊含著太初之氣的白霧輕輕湧來，如棉如絮，如波如雲，恰似不盡的心潮，飄飄渺渺，淡淡遠遠，又如此的真真切切。塵子拂袖採擷狀，卻雙手空空如也。而恍惚之中，那逝去的光陰與諸多的往事，便這麼起起伏伏，緩緩泛起……
有人啐了一聲，揚鞭策馬。而大車尚未啟動，又有人尖叫道：「償命來……」
仙奴輕聲回了一句，抬眼瞥向遠處的那個灰衣人影。師父還是閉目入定的老樣子，卻威
「嘻嘻！這太初之氣來自紫薇的洗仙池，頗為不凡哦！林一將之惠及眾人，餘下來尚有九成之多。在其中修鍊，可謂機緣深厚。奴兒，這半年來的感受如何呀？」
「老爺高見！」
仙奴面對嘲諷不以為然，自顧說道：「實不相瞞，我來自天狐一族！狐者，魅惑天成，睿智百變。而家師乃至尊強者，挾天威，行王道。兩者尊卑有別且相去甚遠，豈可相提並論！」她神色淡然，話語不急不緩，又道：「我在狐妖村的義母曾有教誨，女人的美貌不可或缺，而心智尤為緊要。無奈在家師的羽翼之下，奴兒只是一個懵懂無狀的小女子……」其眼光斜睨，臻首低垂，帶著些許的矜持，說道：「與姐姐相較，奴兒多有不如也，還請不吝賜教……」
九州門，天門山，林一的洞府。
槐花將塵子緊緊摟在懷裡，小聲安慰。
不過少頃，仙奴端正了身子，輕輕一撩秀髮，衝著塵子正色說道：「古人云，倫常乖舛，立見消亡。前輩乃得道之人，豈可妄言……」她明眸清澈，轉而看向前方，又道：「此生得以追隨家師左右，足矣！」
塵子嚇得尖叫一聲，急忙飛奔過去。槐花孤零零地躺在雨水中，再沒了動靜。便如一株道旁的野草，尚未等來綻放，便早早凋零在春風裡。她的小手，兀自緊緊攥著包子……
「姐姐……」
仙奴嫣然一笑，煞是驚艷動人。她出聲清
在一個大雨滂沱的黃昏里，姐妹倆無處可去，只得躲在臨街的屋檐下瑟瑟發抖。怎奈春寒料峭，風冷雨急，兩個孩子苦不堪言！
從前那塊不大的坡地，如今成了眼前這片佔地百里的山坳。林一的魔尊依舊在靜坐修鍊，而另外兩個女子卻是閑不下來。
此處雖好，卻不屬於塵子呀！你有了仙奴為伴，我又何必自討沒趣呢……
柳樹下，雲霧中，一個嬌小的人兒在寂然獨守。
塵子怕了！對虎狼對峙，全憑一時氣盛。對方若是真的撲過來，根本就無從抵擋。她退了兩步，惶然四顧。身後風雨凄緊，夜色茫茫；槐花亡魂不在，那包子的白色煞是刺目；旁觀的人群，遙遠且冷漠！
「略有所得，不堪一提！」
男子應了一聲，跳下了馬車。
「嗯、嗯、嗯！這法子不錯哦……」塵子明眸一閃，煞有其事地連連點頭。
男子冷笑著張開大手，而他尚未觸及塵子，粗壯的身子突然「砰」的一聲炸開。隨之剎那，其身後又是一聲轟鳴。馬、車，與車上的人，盡皆化作齏粉。
「合體不久，已趨初期大成。明明進境斐然，偏偏口是心非……」塵子小嘴一撇，話語一轉，酸溜溜地取笑道：「塵子命苦哦，緣何就沒遇上一位好師父呢……」以她的修為與年紀，理當成為仙奴的長輩。而其小女兒家的天性不改，彼此間儼然一對姐妹。
塵子見仙奴正氣凜然且不似作偽，不由得尷尬起來。她佯作隨意地小手一擺，笑道：「嘿嘿！此處沒有前輩啦，你我好姐妹哦……」
塵子在一旁瞧得清楚，舌尖一吐，暗暗扮
在塵子的拾掇之下，仙奴開啟了天地結界。兩人本想著前來與林一的魔尊作伴，不料對方兀自沉浸在靜修之中，誰也不搭理。尤為甚者，其所在的十丈之內，盡為禁制阻擋，根本就叫人難以靠近半步。
「姐姐……」
結界之中，一片山坳之上，雲霧瀰漫，仙氣飄渺。石屋、草棚，還是從前的模樣。而幾株柳樹在枯萎沉寂了數百年後，再次煥發生機。遠遠看去，枝條兒低垂，碧翠盎然，為此間平添了幾分春意。
車上的男子揮舞著馬鞭，只想抽死那個不識好歹的小丫頭。他身後的車廂里探出一張油光鋥亮的臉，往前打量一眼，隨即又縮了回去，不耐煩地罵道：「廢物！將她帶走為奴，不過是一頓飽飯而已！以後是殺是買，還不是本老爺說了算……」
「真是饞人！嘻嘻……」
「哼！以命償命，同歸於盡……」
結界之大，不下數千萬里。而其中雖有五行萌生，卻荒涼如舊。兩個女子揣著好奇四下遊逛，一年多過後，雙雙敗興而歸。還是這片山坳好啊！至少有石屋、有草棚、有柳樹，還有那個動也不動的身影。此外，還有……
「妹子莫急，待會兒去討些泔水……」
塵子愛笑，哪怕是飢腸轆轆的時候。她吞咽著口水，緊緊偎在一旁。
與此同時，有人從天而降，一把將塵子攬在懷中，疼惜地說道：「以後跟著婆婆，看誰敢再欺負你……」
仙奴口中的義母，便是媚娘。一心追隨林一，卻又不能忘了生她養她的狐妖村與過去的師父。且尊稱一聲義母，足見真情！
仙奴臻首低垂，雙頰飛過一抹霞紅。
「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