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亘古有仙
第1370章 人品酒品
曲大走至地窖的盡頭，挽起袖子俯下身去，用力挪動著地面上的一塊木板，接著又掀開一層厚厚的油布，竟是露出一個深深的豁口。少頃，一陣濃郁的醇香從中瀰漫而出。他直起身來，感慨嘆道：「若非所在隱秘，我這埋于地下的幾壇百年老窖便被糟蹋了！萬幸啊……」
轉過屋角，到了屋后，幾丈之外便是一個半掩的地窖。其隆起丈余高，為青石壘砌。循著石階往下，則是一道木門。
曲郎被訓得面紅耳赤，忍不住跳起來喊道：「你難道是築基的前輩……」他隨手抓出一把小劍，竟是煞有其事般地戒備起來。其他的幾個年輕人也是一團忙亂，儼然便是大敵當前的架勢。
林一轉而看向院子里的幾個年輕人。老龍說的不錯，兄弟之間磕磕絆絆在所難免，忍讓與寬容才是相處之道。不過，有的時候，某人的任性，僅僅是為賊心虛的掩飾！
曲大，曲郎，簡單好記，聽著便是一家人。
林一搖了搖頭，笑道：「院內已空無一人……」
曲大分說道：「這五瓮陳年老酒，乃祖上所留。我一直不捨得售出，只想留給小兒當作安身立命的本錢。而他卻痴迷仙道，且修鍊艱難，換取靈石不易啊……」
老龍已不願就此多說，轉向林一，苦笑道：「老大！不如離去……」
林一與老龍走至近前，禁不住猛嗅了一下酒香而雙雙露出笑容。
曲大嘴上不停，繼續說道：「無論是釀酒者，還是善飲者，均可不失去德行。否則將酒水無味，人性濁劣……」他推開木門，摸出火媒點燃油燈
那是酒坊的幾個學徒、夥計，七嘴八舌敘說著此前所遇的兇險。
果不其然，那為首的男子恨恨啐了口，說道：「爹！我等運往海邊的數百壇『五穀釀』，皆被人搶了去。不僅如此，還將我等打傷……」
靈水谷酒坊，除了曲大之外，還有曲郎與幾個年輕的後生跟著幫忙。今兒清晨，眾人帶著兩大車五穀釀，只為運到海邊銷往遠方。誰想天色將晚，大車與酒都沒了，人還被打傷了！
虎頭恰好從屋后冒了出來，打著哈哈瞧著熱鬧。忽而發覺有人滿臉狐疑地盯著自己，他不由得兩眼一瞪，嚷嚷道：「幹啥？莫要有了壞事便想到咱家的頭上，哼……」他很是委屈地哼哼了聲，竟是一甩大袖，徑自越過那幾個年輕人，隨即出了院門揚長而去。
林一併未發難，衝著曲郎教訓道：「若非念在令尊的情面上，我必廢去你的修為……」
曲郎尚自惶惶難安，忍不住埋怨道：「爹！靈水谷好歹有修士坐鎮，哪裡來的鬼魂，莫亂說話……」他悄悄瞥了眼那位清癯老者，又是一陣心神恍惚……
曲大左右無措，失聲求饒道：「仙長！莫要傷了我兒……」
曲大急道：「他就是年輕氣盛……」他護子心切，抬腳要衝出去追趕。
曲大面帶愧疚，自責道：「所言有理！這位仙長曾與那人惡語相向，又豈能是同流合污之輩……」
「慢著……」
曲大長舒一口氣，安慰道：「無恙便好，無恙便好…
林一大袖輕拂，坦然道：「不過，我要買下這五瓮陳釀……」
此處地下，竟然一字排開埋著五個大缸，或是酒瓮，皆有一丈多深、三尺粗細，並有木板覆蓋，與四周地面平齊。打眼一看，並非不易察覺。而如今想來，許是盜酒之人太過匆忙而有所忽略，這才留下了最為珍貴的百年陳釀。
人在地窖的門前，清涼之氣迎面撲來。其間尚存一絲淡淡的酒香，令人聞之欲醉。
林一與老龍好像是早有所料，皆站在原地沒動。而此情此景，著實於心不忍。隨其大袖輕甩，一道光芒倏然飛入幾丈外敞開的屋門。轉眼之間，屋內的角落處已多出一堆閃亮的晶石。他沉聲說道：「那數萬靈石，權作補償吧……」
曲大愕然道：「天色已晚，他幾人去往何處……」
有人附和道：「好幾個修士呢，郎兄難敵四手……」
老龍神色疑惑，林一也是暗自好奇。兄弟倆不再遲疑，隨後跟了過去。
曲大知道林一在主持公道，卻還是偏向自家的孩子，慌忙拱手示意道：「仙長乃是為酒而來，莫因小兒敗了興緻。這邊請……」他轉身奔向當間的石屋，推門而入，卻又旋即退出，驚道：「哎呀！早間裝車之時，分明剩下一百多壇十年窖，緣何沒了……」其無暇多想，衝著林一招呼道：「仙長莫怪，屋后酒窖還有……」
林一大袖輕甩，適才的小劍已成了一小團鐵疙瘩「撲通」墜地。他不再理會曲郎，而是轉身衝著老龍搖了搖頭。
老龍聳聳肩頭，不以為然地抱起了膀子，傳音道
林一走到了院中，手扶長須，冷聲道：「你爹獲悉意外，不顧辛苦釀得的數百壇酒，而只在乎你的傷勢以及安危。舔犢之情，溢於言表。血肉摯愛，如日昭昭。而你身為人子，卻輕浮自負而不守孝道。即便練氣七層，終究還是枉然……」
院子里只剩了曲郎與幾個年輕人。他衝著那兩位老者的背影看了一眼，暗暗鬆了口氣，又禁不住恨恨攥起了拳頭。
足有十余丈大小的地窖，空空如也。而昏黃的油燈之下，地面、牆角卻還留有酒罈堆放的痕迹。不用多想，此處被人掃蕩個精光！
林一道：「你家小子是吃虧太少，不長記性，連夜尋人報仇去了……」
曲大頓足道：「這可如何使得……」
林一站在石屋門前，與一旁的老龍換了個眼色。
曲郎神色怔怔，已是冷汗如雨。不見那老者有何修為，也不見如何作勢，便將自己的極品法器給煉化成了鐵坨子。對方並非途經此地的買酒的尋常修士，而是難得一見的高人……
曲郎看得清楚，已是目瞪口呆。爹爹的五穀釀雖然遠近聞名，卻價錢昂貴。雖有修士常來常往，出手大方的卻沒幾人。要知道酒水之趣，純屬消遣而已。而如今有人一擲數萬靈石，簡直叫人難以置信……
林一眉頭微皺，隨意拂袖一卷。曲郎的小劍頓時脫手而出，嚇得他頓時臉色大變。
不過須臾，曲大已匆匆返回，難以置信地頓足喊道：「千余壇老酒，乃在下窮極半生所釀
曲大動彈不得，稍顯恐慌，為難道：「這五瓮陳釀，怕不有三兩萬斤，若要盡數裝壇，怕是要耽擱幾日……」
林一伸手阻攔道：「你追不上了，他五人已走遠了。」
一個凡人為了兒子踏上仙道，竟用買酒的法子來換取靈石。這還真是應了那句話，殫竭心力終為子，可憐天下父母心！
曲大說道：「今有仙長厚賜數萬靈石，應該足夠小兒修鍊之用……」他又喟然一笑，接著說道：「十余年來，所賺靈石寥寥無幾，很是讓小兒嫌棄，這才被迫提升了酒價……」其話到此處，衝著地上一指，乾脆說道：「這一瓮陳釀，不下五六千斤，兩位儘管拿去！我這便讓弟子前來灌裝封壇……」
曲大神色尷尬，一時無措。
試想，一壇陳釀要價百塊靈石。千余壇酒呢，數萬靈石並不算多！
林一自顧說道：「我不僅為他解困，還教他怎樣為人，並給他留下修至元嬰的靈石、丹藥與法寶。至於他以後如何，只能看自己的造化了……」
與之同時，曲大緊走幾步，詫然道：「曲郎，出了何事啊……」
百年陳釀，難得一見的好酒！比起家鄉的千秋馥，又該如何？
林一不慌不忙道：「念你父子情深，我便出手一回……」
院子里多了幾個年輕人，皆衣衫破碎而狼狽不堪的模樣。為首的是個二、三十歲的男子，身上還帶著血跡，盛怒之下，將幾個空酒罈子給踢得粉碎。
曲大頓作驚喜，連聲應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適才關心則亂，卻忘了眼前的
曲郎一屁股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垂頭喪氣道：「孩兒無妨！」
有人慶幸道：「若非我等當機立斷拋下貨物，絕難生還呢……」
不遠處有人說道：「師父！那些人來自苗林谷，著實霸道……」
曲大頭前帶路，腳步匆忙，自語道：「人有人品，酒有酒品，天下萬物皆有品行之分……」
林一摸出了紫金葫蘆，身旁的老龍含笑轉過身去……
林一與老龍跟著相繼走入地窖，隨即又相視無語。
曲郎卻是不耐煩地猛一擺手，出聲嗆道：「此事斷然不能善了，爹爹莫再啰嗦……」
林一沒有答話，身旁的老龍出聲道：「途中偶遇罷了，彼此並不相識。我兄長慈悲為懷，你還不感恩謝過……」
曲大的雙膝慢慢跪下，動情舉手道：「恩人……」
曲大不待兩人動身，忙招呼道：「我曲大絕非貪圖便宜之人，兩位隨我來……」
曲郎帶人返回之際，已然留意到了院子中的老者，卻見對方在觀摩自家釀酒，便也沒有放在心上。誰料那面相清癯的老者突然出聲呵斥，他這才透過朦朧夜色凝神看去，猶自帶著怒氣，反詰道：「你是何人，豈敢出言無狀……」
曲大卻不知靈石的來之不易，只記得數目驚人，連連擺手道：「這又如何使得、如何使得……」他好像突然明白了過來，錯愕道：「此前那位仙長去了何處，你等原本結伴而來……」
恰於此時，有人叱道：「放肆！」
曲大急忙上下打量，關切道：「我兒傷勢如何？」
哪位仙長？人家早已躲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