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和平年代
第399章 貨幣戰爭 一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摩根先生放下手中的咖啡杯，開口笑道：「讓中國安然度過這一關，其實……也是有可能的。眼下的這個局裡面，本來也沒有你們。只是……你們知道該怎麼做嗎?」
在這個錢多的可以把中國淹沒，還有著「全世界債主」稱號的老人面前。哪怕是在中國國內跺跺腳四下都要顫抖的人物，這個時候都如小學生一般恭恭敬敬端坐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也只有見慣了大場面，敢和「元首」稱兄道弟的羅耀國還保持著悠然自得的氣度，和摩根先生面對面坐著，臉上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張作霖長長嘆了口氣：「一分把握也沒有也要賭這一把了，要不然他們越來越強，我們卻原地踏步，不出五年人家就能不戰而勝了。」
羅耀國卻擺了擺手，一臉兒嚴肅地道：「摩根先生，您說的不對。華爾街現在已經掌控不了世界了，因為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叫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的地方！那裡的老闆是約瑟夫·斯大林。他和他的布爾什維克黨建立了一個完全不同的遊戲規則，華爾街的那一套在他們那兒不管用。實際上在我的國家裡面也有一些偏遠地區被共產黨人所控制著，那裡也不歸您管。如果……我們控制的那大半個中國在下一次的資本主義危機中破產的話，恐怕整個中國也都會被共產黨人領導的革命所席捲吧？到時候華爾街的地盤又要減少一大塊了。所以，我希望您這個『賭場老闆』能幫著我們做一次弊，讓我們安然度過這一關。」
張作霖點了點頭，又道：「我聽說現在閻錫山也張羅了一個鋼鐵廠？就在太原，準備花八百萬銀元從中華鋼鐵那裡進設備，要弄個五萬噸的。中共也計劃在包頭附近建一個五萬噸的鋼廠。這要是都建成了，咱們北方的鋼鐵會不會賣不出去啊？」
「銀行的事情……還好辦一些，畢竟你們的大銀行似乎都有政府股份，不過外匯的事情恐怕要商點腦筋了。」摩根先生語氣仍然顯得輕鬆愉快，說完這話，便笑吟吟地看著羅耀國、宋子文、孔祥熙三人了。
張作霖突然睜開眼，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張學良悠然自得地坐在一把太師椅上，手裡捧著杯紅茶，慢慢品著。
張學良哈哈一笑，擺了擺手：「不會的。他們南方眼下已經有一百多萬噸的產能了，不照樣供不應求，
摩根的一番話似乎是信口說來，不過在羅耀國聽來卻好像是意有所指的。羅耀國也端起面前的咖啡杯抿了一口，微微蹙了下眉毛，似乎是在斟酌著用詞：「摩根先生，那您看我可不可靠？可不可以成為摩根家族的生意合作夥伴呢？」
這一番話，羅耀國從來就沒有對別人說過，所以宋子文、孔祥熙兩位財神爺也都是第一回聽說。兩人的臉色刷一下就白了，看羅耀國的眼神里也都是在「強烈譴責」。呃，在人家華爾街大神的面前說美國經濟是泡沫！這個的確是不太禮貌的，而且這話兒怎麼聽都是在胡扯。
楊宇霆皺著眉頭，看來一直在苦苦思索：「大帥咱們這一把不賭是等死，賭又是送死，唯一的贏面就是指望國民黨主動退縮讓步，退出北方鈔票發行市場。真是一步險的不能再險的棋啊！不過再險也是一步棋，如果走好了，咱們的全盤可就活了。」
「為什麼？」摩根又問。
北京，順承郡王府，書房之內。
「好了，今天的會面就到這裏吧，華爾街還有許多事情等著我去處理。」此時摩根站起身，準備告別，不過臨走他卻又給了一個承諾：「如果你們能夠在一九二八年內找出控制外匯的辦法，我可以幫你們在美國發行一筆不超過兩億美元的政府債券……」
「沒有。」羅耀國沒有哪怕一絲的猶豫，就給出了否定的答覆。
這邊楊宇霆也掰著手指頭給張作霖數開了開鋼鐵廠的好處。還有一點他沒有說到的是，目前北中國獨立關稅區也在籌建之中，這是北京中央政府現下的頭等大事。英國、美國、法國、義大利等歐美列強都已經點了頭了，只有日本還在談判，估計有四年時間怎麼樣都下來了，到時候……這個鋼鐵廠可就能像南方的鋼廠一樣財源滾滾賺大錢了。
羅耀國深深吸了口氣，心裏面仍舊充滿了不安，不知道眼前這個摩根到底是不是真打算放過中國。他慢慢轉動了幾下
張作霖一雙老眼似閉非閉，撐著頭只是打量手中的信筏。那是從山東寄過來的段祺瑞的親筆信，信上面滿滿都是擔心打仗的語句。皖系眼下可算是半截身子都入了土了的，和國民黨的地盤又是緊挨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人家來個突然繳械了。呃，段祺瑞和盧永祥對手底下那些老爺兵的犧牲精神是沒有一絲信心的。估摸著國民革命軍的那些坦克一壓過來，也就該舉手投降了……
「大帥，咱們計劃利用鞍山的鐵礦建設一家大型鋼鐵聯合企業。呃，就像南方的那些鋼鐵廠一樣。總投資五千萬銀元，機器設備全部從日本進口，計劃年產鐵二十萬五噸，鋼二十萬噸！計劃用四年時間建成，鋼廠建成以後咱們東北的鋼鐵就用不著從南方或日本採購了。而且……日本人還答應向我們轉讓炮鋼的生產技術和設備，以後咱們奉天兵工廠也能像那個什麼中華軍工一樣大量生產火炮，奉軍的火力又可以上一個層次了。」
「嗯。」張學良的臉上閃過一絲自信的笑容。若論起發展重工業的條件，南方哪裡比得了東北？東北有煤有鐵，而且鐵路交通極為便利。更為有利的是，東北的煤和鐵相距不遠，在奉天周圍，撫順就同時有煤礦，奉天有煤礦，鞍山又有鐵礦。他們之間還有便利的鐵路相連接，運輸成本遠遠較關內來得低廉。唯一的麻煩就是日本人……不過眼下那些小日本倒是懂事多了，已經許久沒有惹是生非了。想來這也是中東路戰爭的結果，而他張學良也的有功勞，呃，是苦勞的。
摩根的笑容依舊，他微微點點頭：「你在我面前倒是很誠實的，只是……既然你看出了美國經濟的問題，有沒有利用這次難得的機遇放空一把的想法呢？說不定一下子就能賺到足夠的資金來讓中國完成工業化。」
摩根哈哈一笑，
一九二八年二月二十五日。今天，紐約中國總領事館的客廳內有貴客到訪。
這時幾杯熱騰騰的香濃咖啡也被客串總領事館服務生的娜塔麗和瞿瑩分別送了上來，擺到了客廳裏面眾人的面前。摩根先生端起咖啡，淺淺喝了一口，微笑道：「嗯，咖啡還是弄得不錯的，而且喝起來像是巴西產的。我父親年輕時曾經在一次巴西咖啡的交易中發了一筆橫財，從那以後我們家族就愛上巴西咖啡了。那一次，他在偶然中得到了一個以一半價錢買下一船咖啡的機會，不過那也有可能是一個騙局。我的父親老約翰·龐爾皮特·摩根就是憑著對賣主的人品的判斷，做出了購買的決定。所幸，我父親從中得出經驗，做生意首先是要判斷人可不可靠，然後才看生意可不可靠。」
羅耀國稍稍思索了一下，便從記憶里找到一些後世某些國家採取的外匯管制的政策來了。當然，這也是個權宜之計，而且對眼下經濟的衝擊也是相當厲害的。不過為了避免更大的傷害，恐怕也不得不實行了。只是……國民黨內部的那些大佬們會贊成嗎？
看著摩根一團春風似的笑臉，羅耀國也忙拿出了最真誠的微笑，一張笑臉兒似乎是行走江湖所必需的，為此他可是在娜塔麗的幫助下苦練了許久的。
「小六子，鄰葛……你們說會不會打起來？」
張作霖點點頭：「走好了咱們就能緩過來了。第一步發行的『銀元券』咱們能分到三千萬元，扣掉那一千萬本錢也還有兩千萬！然後利用擠兌法幣再收兌境內的法幣現鈔，估計也能有兩億元，然後拿出六千多萬兌成銀元……剩下一億三千多萬裏面，還有四千多萬是咱們的，差不多又是三千萬銀元。兩筆錢相加咱們一下子就多出五千萬銀元！也就是六千五百萬法幣。有了這筆錢，咱們也能開始建設了。我就不信，憑著咱們東北的資源就一定會輸給他們南方？對了，小六子，你說咱們拿著這筆錢應該先去投資什麼啊？是鋼鐵廠嗎？」
「合作夥伴？」摩根低聲重複了這個詞，然後又淺淺喝了一口咖啡：
雖然表面上還能沉得住氣，不過羅耀國此刻的內心卻是有些七上八下。說實在的，他也猜不透這個摩根突然前來拜訪的目的，呃，怎麼看都像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雞眼下還是皮包骨頭的沒什麼肉，估計這摩根黃鼠狼看不上眼。
摩根點了點頭，笑吟吟地看著羅耀國：「這樣做的確可以減緩一下衝擊，不過仍然是不夠的！你們的銀行體系脆弱，貨幣基礎也非常薄弱，整個經濟增長完全靠外資拉動。老百姓也很窮，國內消費市場實際上也建立在大規模投資的基礎之上。如果外資一旦撤離，或許只會留下一堆沒有建成的工廠！而這些工廠相當部分如果要建成的話還需要利用大筆外匯資金來購買設備和技術。所以外匯儲備在危機爆發以後對中國來說是異常珍貴的，可是你們現在的外匯管理卻……幾乎是空白。此外，一個健康的銀行系統對度過危機也是非常重要的，特別是關係到經濟命脈的大銀行，你們在如何保護銀行業方面好像也沒有任何準備。如果到時候中國的銀行紛紛倒閉，只怕你們的經濟立即就要崩潰了。到時候，我們這些美國投資人的血汗錢可就要打了水漂了。」
「摩根先生，您也知道我們中國眼下正在以超過常規的速度發展。這也是得益於目前國際市場的繁榮，特別是美國經濟的繁榮。大量的資本和技術從歐洲和美國轉移到成本低廉、資源豐富的中國。這樣的事情你們美國在上個世紀也是遇到過的，看起來是每個后發國家都要經歷的。只是……這個繁榮的國際經濟，在我看起來未必能向柯立芝總統所宣稱的那樣，是長期的『新世紀繁榮』。或許那只是資本主義的又一次泡沫，而且很快就會破滅。而中國的高速發展，或許也會因此遭受到重創！而我的想法，就是在泡沫破裂之前儲備上足夠的現金，以便到時候能維持中國經濟不至於崩潰，僅此而已。」
聽了張學良的話，張作霖和楊宇霆的臉色卻是微微有些發青。收回關東州……這個聽著都像是在說夢話。這日本人那裡肯歸還？關東州的租借期到期的那會兒，他們可是理直氣壯地說：「為了替中國趕走賴在東北不走的俄軍，日本向滿洲投入了20億日元的戰費。這筆費用在10年之內，
張學良微笑著搖搖頭：「一分也無。」
「一旦打起來了，我們有幾分把握？」
室內一片沉默，半晌才是張學良打破了寂靜：「父帥，這事我看著打不起來。我和滿鐵的松岡先生討論過，他認為國民黨眼下的軟肋就是過於依賴外資。這些外國資本是非常不穩定的，他們現在蜂擁而至，將國民黨統治區的經濟推動著高速發展。也可以在一夜之間抽離，讓國民黨爬得高摔得重！而這一切的關鍵就是中國的安定，不要發生長期的內戰或是對外戰爭。去年中東路戰爭的時候，國民政府統治區內的外資就有一些個外流，不過由於戰爭在很短的時間內就結束了，而且還是以咱們中國的勝利而結束的。因此才促使了外資投資熱情的進一步提高，在他們看來成功擊敗蘇聯是中國騰飛的一個標誌。而且此後的孫中山就任大總統，禁止內戰命令的發布，都讓全世界投資者看到了中國騰飛的希望，所以他們才會蜂擁而至的。如果一旦打起來……」
……
「外匯管理……銀行監管……」羅耀國輕輕念出了兩個後世記憶里的名詞。不過，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做，這個恐怕要和專家們去開會討論以後才能知道的了。
羅耀國笑道：「恕我直言，華爾街在我看來就是一個全世界的大賭場。而您和梅隆先生、洛克菲勒先生就是這個賭場的老闆，一切的遊戲規則和輸贏都是你們三位的意志。而我……如果要玩的話，我會自己在中國建一個賭場，我做老闆，我定規矩，我決定輸贏。」
羅耀國再怎麼也沒有想到，這段時間對於自己的拜訪請求一直沒有回應的小約翰·龐爾皮特·摩根，居然會親自上門來和自己會面！這個真是讓他感到有些受寵若驚了。要知道這個看上去挺和藹的猶太老者所控制的財富要比中國眼下的國民生產總值多出十多倍！呃，這個時代的資本主義真是太反動了！一個人的錢怎麼可以多到這種程度呢！
這話一出口，屋子裡面一片安靜。宋子文和孔祥熙兩位的嘴大大張著，瞪著眼睛看著「滿口胡言」的羅耀國。在客廳的大門口，小美女瞿瑩的腦袋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探了進來，不過她聽不懂裏面到底在說什麼，只是努力在記著，也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