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和平年代
第402章 貨幣戰爭 四
「可是咱們要是管制了外匯，那北方市場上還能認咱們的法幣嗎？」提出這種聽上去有點弱智的問題的是羅翼群。呃，眼下國民政府行政院院長！這樣糊塗的腦子居然可以當行政院長，怪不得法幣會遇到危機了……
「金融上面……是有一點兒問題。不過離危機還遠著呢，更別說什麼法幣崩潰了。」羅耀國的聲音平靜如常，臉上居然還帶著幾分令人玩味的笑容。似乎馬上要遭殃的不是國民黨濫發出來的法幣，而是保證充足，信譽良好的「銀元券」一般。
羅耀國可是分明記得台灣以及中國大陸在經濟起飛的時代，都是實行外匯管制的。人家外資還不是照樣來投資？特別是中國大陸，根本就是國際投資者、跨國公司削尖了腦袋要鑽進去。反倒是幾個經濟基礎不牢靠就急急忙忙開放外匯自由兌換，資本自由流動的國家，讓國際遊資衝擊了一輪又一輪！經濟總也發展不起來。其實這次北洋資本和奉系資本準備要做的事情，和另一個時空裏面的國際對沖基金差不多。像南中國這樣一個經濟基礎薄弱的經濟體，對付這種破壞力極強的資本，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關上大門！
武漢東湖，國民政府中央銀行大樓。
「不行！」老蔣的話音剛落，廖仲愷也啪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這次的危機完全是我們自己釀的苦酒！是我們投靠美帝國主義，將法幣和美元挂鉤，還濫發紙幣所造成的！現在，我們應該檢討自己的過失，取消訓政區，改革國民政府，清除親美派。只有這樣才能重新贏得全國人民的信任，法幣危機也自然可以煙消雲散了。」
「可是……法幣會不會跌到更低呢？比如一比十或者是一比二十呢？」也不知道是誰突然提了那麼一句，整個會場上的氣氛一下子又凝重起來了。
廖仲愷冷冷地看了他一會兒，還是搖搖頭：「那你就不怕發生惡性通貨膨脹嗎？眼下法幣的信譽已經在動搖了，如果再宣布外匯管制不就等於承認法幣不值這個價錢嗎？人家換不到外匯必然是要去搶購物資的！此外，那些外國投資者看到咱們實行了外匯管制，還不要馬上抽逃資金？」
擦了半天汗以後，胡漢民的臉色終於好看了一些，他勉強點了點頭，嘆了口氣：「嗯，還是輔文的辦法妥當。我支持立即在國民政府訓政區內
「什麼？」眾人微微一怔，不約而同都將詫異的眼神投向了周恩來。
羅耀國冷冷瞥了鄧演達一眼：「不就是有人籌集了一大堆法幣要來換黃金外匯嘛！我們不換給他們就是了。我們可以實行外匯管制，取消外匯自由買賣，禁止黃金和白銀輸出。就像世界大戰中的英、法、德、意那樣。具體的辦法可以讓中央銀行和財政部研究一下當時列強的做法。咱們也成立一個外匯管制局，對貿易外匯的收支、非貿易外匯的收支、資本輸出入、銀行帳戶存款和匯率採取一定的管制。」
今天晚上在這座三層西洋式大樓裏面上班的所有人都別想回家了。成立外匯管制局的所有準備工作都必須要在一個晚上完成，工作量之大簡直另人難以想象。更重要的是……還有一大堆的官帽子必須要在一個晚上派出去！沒準什麼時候好運氣就會輪到自己，一個什麼處長、局長之類的官兒就做上了。所以今天還是裝得賣力一點，就留下來義務加班吧。
「那樣我們就更加要實行外匯管制了。」羅耀國輕輕嘆了口氣，兩手一攤：「目前我們的輕工業發展速度也很快，輕工業產品供應比較充足，所以不怕搶購。怕的是人家來搶購和囤積生活必須品，特別是糧食！所以我們一定要掌握住外匯，這樣就可以在必要的時候進口糧食穩定物價。我們只要能穩定住糧食價格，訓政區的穩定就有了保障。對於外國投資者來說，我們實行外匯管制也不會傷害到他們的正常貿易和利潤匯出……而中國廉價的勞動力，廣闊的市場，豐富的資源也能保證他們的投資獲取豐厚利潤。我想他們是知道該怎麼選擇的……」
啪的一聲，蔣介石猛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娘西皮！這些反動軍閥和共產黨不知道天高地厚，居然敢來攻擊我們的法幣！還想出來用我們扶植的銀行來當攻擊我們的工具，實在是太可惡了！我提議立即電請大總統南下主持大局，我們和他們打！」
羅耀國聳聳肩，苦苦一笑：
「所以我們才要主動去控制租界裏面的法幣買賣！我們一定要控制『黑市』法幣的定價權。」羅耀國輕輕拍了拍桌子，臉上滑過一絲苦笑：「真正給法幣定價的不是我們這裏，而是上海的聯合交易所。目前上海已經發展成為了中國乃至東亞地區的金融中心，很多英美大銀行東亞或是亞洲地區的總部都在上海租界裏面。咱們扶植的十大銀行也有五家的總部在上海租界裡頭，剩下的五家南洋資本控制的銀行也在那裡設有分行。根據中央銀行統計的資料，現在整個上海的內外資銀行裏面法幣總存款高達五十億元！佔到法幣貨幣供應總量的百分之二十五！如果這些法幣都要來兌換外匯的話……法幣的黑市盤子只怕也要崩潰了。」
周恩來笑了笑，解釋道：「法幣雖然不能自由兌換了，可這樣也並不代表法幣就此成了廢紙。而且，眼下南中國工農業生產良好，特別是輕工業產品產量增長迅速，農業也由於化肥的逐漸推廣和高糧價而有所增產。我估計這些法幣還是可以從國民政府的統治區裏面採購到我們需要的物資的。比如糧食、機器、武器彈藥、布匹等等的，而且價格也不會太高。所以，我們眼下逢低用銀元券換法幣肯定是划算的。」
國民黨中常委擴大會議的一開始，就充滿了火藥味。左右兩派的頭面人物直接就赤膊上陣，針鋒相對地展開了辯論。說實在的，這次的「法幣危機」的確是國民黨經濟政策不當所造成的，這個主要責任人好像就是羅耀國！按照廖仲愷的建議，第一要被清除的好像也是他……只是不知道是從中常委和軍委會的名單上面清除，還是從肉體上清除呢？
李立三靜靜地看著一份電報，窯洞內，中共中央政治局的大佬們齊聚一堂。一場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正在進行之
「……眼下咱們就應該立即命令十大銀行停止買賣手中的外匯、黃金、白銀，以阻止外匯流失。以後除了進口機器設備、進口原材料、進口技術這三項用匯必須優先保障之外，其它的外匯使用都必須從嚴把關。對於居民的用匯需求，除了出國留學之外，其它的……基本上就不允許了。當然，對於非居民的用匯也是要適當放寬的。這些我和宋財長、孔行長在回國的路上已經研究過了。如果不是這次的危機，我們也打算要提出來了。」
羅翼群聽到侄子的這番話，臉兒一下子就煞白了，抖著聲道：「這……這……這可如何是好？可如何是好啊！」
李立三看完電報，神色有些古怪：「同志們，這個是國民黨副主席廖仲愷先生髮過來的。他告訴我們一個好消息。我們的『中國聯合儲備銀行』已經贏得了北中國的鈔票發行市場了。國民黨中常委在今天下午通過了實行外匯管制的決議。從明天早上開始，就不能用法幣自由買賣外匯了。而且白銀、黃金也被禁止輸出。所有的外匯交易必須在外匯管制局的監管下進行，而明天暫時代理外匯管制局局長的是羅耀國，呵呵，也算是我黨的老朋友了。同志們，你們有什麼看法嗎？」
「……我們中國現在的情況，說實在的有點兒特殊。」羅耀國端起咖啡喝了兩口提提神，嘆道：「要不然以我們手中充足的外匯儲備也不至於發生貨幣危機了。咱們中國畢竟還沒有真正統一，而且還有租界這樣的國中之國存在，所以我們雖然成立了外匯管制局，但是卻沒有辦法真正禁止法幣的自由買賣。我的想法是……我們事實上要執行的政冊應該是外匯管制的『雙軌制』。」
廖仲愷冷冷地道：「可是我們能管得住租界裏面的外匯買賣嗎？到時候肯定會形成一個法幣交易的黑市的。或許我們明天一宣布外匯管制，咱們的法幣在上海、天津租界市場裏面的交易價格就要跌去一半了吧？」
羅翼群的神色似乎有點緊張：「唉……明天的法幣在上海市場上跌是肯定的了，只是不知道會跌多少了？如果跌的少一些問題還不大，可要是暴跌……」
……
羅耀國還是不動聲色，只是揚了揚眉毛，笑道：「那樣也是沒有辦法的……有管制的東西必然會有黑市存在。」
……
「這個問題我和孔行長、羅部長在從美國回來的路上已經商量過了。」宋子文接過了話題，他輕輕轉動著手中的咖啡杯，琢磨了一會兒，又道：「我們的想法是，與其讓別人來控製法幣的投機買賣，不如我們自己把它控制起來！我們現在能夠控制上海聯合交易所，這個交易所雖然設在上海公共租界裏面，可是它的董事會卻是在我們控制之中的。上海市長張靜公（張靜江）是董事長。所以我們計劃明天一早就在聯合交易所推出法幣現貨和期貨交易，讓想投機的人……有一個方便快捷的平台！」
陝北延安，王家嶺中共中央駐地。
這算是勝利了嗎？幾個大佬面面相覷，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了。畢竟眼下才一九二八年，中共的領袖們還沒有真正掌握治理一個國家所需要的全部知識和經驗，對於資本主義的那一套更加是了解不多。
這番話算是說到眾人的心坎上了。實際上，眼下國民黨要完全管制住法幣的交易是根本不現實的。不僅是上海租界裏面的大宗投機買賣無法控制，就是分佈在南中國的千千萬萬家錢莊、當鋪也會有相當程度的半地下交易進行。外匯管制局真正能控制的不過就是幾家大銀行和中央銀行手裡面的八億美元儲備。可以保證一個不崩潰的局面而已……可要是「黑市」牌價跌的實在不像話，那國民黨的經濟只怕不崩潰也是個重創！
周恩來瞥了身旁坐著的顧順章一下，輕輕點了點頭：「肯定會暴跌的……估計兌美元會跌到一比五以上吧？不過這樣也好，我們手裡剛剛拿到的銀元券正好拿出來低價兌換一些法幣。」
「蔣介石！我們眼下馬上就是一場金融危機了，法幣崩潰就在眼前，你還想發動戰爭？用什麼來發軍餉？用那些馬上就要變成廢紙的法幣嗎？唯一的辦法也只有真正改組國民黨，使之革命化，去除那些腐化墮落分子。眼下的經濟政策可都是這些人制定出來的
顧順章突然一笑：「恩來同志，你說明天天津、上海會不會出現法幣黑市交易啊？那裡的匯率會不會……暴跌啊？」
中央銀行的會議室裏面，熱氣騰騰的香濃咖啡已經被端了上來給開會的黨國大員們提神。被胡漢民胡亂任命為外匯管制局局長的羅耀國，和行政院長羅翼群、中央銀行行長孔祥熙、財政部長宋子文、中國銀行行長貝祖貽、交通部長張公權、武漢市長孫科、海關總局局長戴恩賽、公債基金保管委員會主任李銘等一大群國民政府的財經部門負責人聚集在一起，連夜商討對策。此外列席會議的還有，軍事情報局局長吳子良、剛剛官複原職的國民黨中央黨務調查局局長封天和軍備部秘書長宋美齡。呃，這位大姐姐自認為非常具有財經天賦，所以應該要來幫助出謀劃策……
聽到廖仲愷的發言，羅耀國的臉上也微微有點兒陰沉了。他之前也沒想到，這次的事情居然會鬧到這種地步！原來一個高速發展起來的南方經濟圈，不僅增強了國民黨的經濟和軍事實力，同時也壯大了對國民黨統治不滿的那部分資本家的實力。甚至讓他們有了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可能性……這次即將到來的「法幣危機」中最大的武器居然就是南國十大銀行之一的交通銀行！看起來上次稍微一手軟，現在麻煩就上門來了。
「噢。」正在不停擦汗的胡漢民胡大主席這下好像遇到救星一樣，扶著眼鏡注視著羅耀國。這次的麻煩他胡漢民其實是最著急的一個，雖然他這一派在是否加入「美元集團」的問題上面選擇了中立。可是他眼下畢竟是國民黨主席、國民政府主席，這個國民黨和國民政府要是垮了，他的主席不也就……
「那樣也好。」周恩來抬頭一笑，兩撇濃眉的眉毛微微一揚：「我們算是不戰而勝了！法幣一旦停止自由兌換，那它在國民黨統治區外也就失去了生存空間。中國聯合儲備銀行的銀元券自然也就能順利佔領北方市場了。有了這家銀行相助，我們的經濟，特別是重工業建設也能走上快車道了。」
說話的是鄧演達，他這會兒也是臉色鐵青似黑，細長的眼角一個勁瞄著端坐在一邊，不動聲色的羅耀國。自從羅耀國極力促成了法幣挂鉤美元之後，國民黨左派和他的關係就算是徹底破裂了。而且……軍備部部長的寶座也實在是吸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