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鍍金白陽
第二百七十章 宰相看門狗
胖中年手裡的棍子，再次戳在了剛才的地方。
曾毅笑著走近幾分，低聲道：「運氣好而已，要不是你剛才打眼色，我也稀里糊塗上當了呢。謝了，兄弟。」
剛上前，就有人過來了，低聲問道：「是找華大夫看病的吧？」
「人太多了，就站外面看看吧，別進去了。」葉清菡小聲提醒了一句。
曾毅點點頭，「是啊，本來是想掛華老的號，結果說要等一個月，別人就指點我到這裏來了。」
小個子急忙擺手，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道：「兄弟別怪，我也是外地來看病的，人生地不熟，遇到這種事，可不敢像你這樣站出來。剛才那一巴掌，打得我心裏直叫好。」
一個負責守門叫號的，充其量不過就是打雜的，都敢如此驕橫無禮，曾毅今天不想見識，也得去見識一下了，這華老的兒子，究竟有什麼能耐底氣，敢如此蠻橫。
紅衣服的女人心裏似乎有些生氣，不過看在要請華大夫治病的份上，只好往回站了站。
「這麼漂亮的一雙耳朵，怎麼就聽不進人話呢？」胖中年橫了一眼，「這裏的人都聽到我的話了，怎麼偏偏就你聽不到呢，我說的是『站——到——前——頭——來』，還要再重複一遍嗎？」
葉清菡又恨恨地跺了一下腳，她有正義感，但社會閱歷遠不如曾毅，這時候你上前指責那胖中年，只會導致看病中斷，現場的患者非但不會覺得你是在為他們出氣，反而會責怪你耽誤了他們看病，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下一撥估計就輪到我了。」黑瘦的小個子說到，「兄弟，你去那人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排個隊。那人是華大夫的親戚，得罪不起，嘴巴又臭，你忍忍脾氣，排上隊就好了。」
說完，曾毅看著蘇健純，「蘇大哥，麻煩你了，就是以前我講的那個熊的姿勢。」
「兄弟你這也是來看病的？」黑瘦小個子問到。
葉清菡就要往前去，她很生氣，這都是什麼人啊，別人是來看病的，又不是給你作踐的。
「找死。」
說著話，黑瘦小個子就搖頭嘆氣。
說完，棍子又是往地上一點，「站著吧。」
人群就有個女的喊了一聲「來了」。
眼前站了上百號人，說句不誇張的話，這都是排著隊來給華老兒子送錢的，如果換了是曾毅，就不會急著先收錢，這樣倒顯得自己跟江湖騙子似的。真正有派頭的大夫，都是一副標準的臉孔：你愛看不看，我絕不強求。
胖中年的棍子，就點在了老頭的手上，尖聲道：「我說，你幹什麼的啊。退後退後，誰批准你上來的。」
葉清菡直咂舌，道：「怎麼這麼貴？」
周圍的人看著這邊，還是那副視若無睹的樣子，只當是病友之間的經驗交流。
曾毅抽出片子，抖了抖，拿起來對著光看了看，最後道：「這種腰傷我見過，有個小法子能治，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試試。」
曾毅掃了一圈，看到還有人提著京城某醫院的袋子，心道自己真是低估了華老的知名度，這裏的患者根本就是天南海北，什麼地方的都有，難怪華老有南江正骨第一之稱，名副其實啊。
「咳。」
黑瘦小個子笑了笑，道：「我是腰椎間盤突出，怎麼說呢，當場一按，真叫個舒服，走路都能帶風，回去之後只要不幹重活，就能保持住效果。但我是個農民，不幹活吃什麼，這一動，就又要來找華大夫給按一按了，我這是來第三次了。」
曾毅笑了笑，道：「我們平時總講虎背熊腰，虎背熊腰，熊在動物里，是真正的鐵腰，你要是堅持練這個姿勢，這個病就一定能痊癒。」
蘇健純也不解釋，面色如常地站在那裡，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曾毅冷笑了一聲，背手邁步就朝前面走了過去。
聲音中帶著一絲慵懶，像是電視劇演的那種宣旨太監，慵懶的背後，是一種傲，一種橫，掩蓋不住的趾高氣揚和頤指氣使。
曾毅朝地上蹲著的那位黑瘦小個子抬手一邀請，道：「這位兄弟，方便說句話嗎？」
既然敢開這麼高的價，想必華老的兒子是有點真名堂的，曾毅一琢磨，就打算進去看看。
前面紅衣服的女人站到棍子指的那個地方，胖中年才肯罷休，道：「你這不是挺好的嗎，聽得清，看得著，怎麼剛才就非要犯渾呢？」
蘇健純很乾脆，一個大耳光就甩了過去，打得那人趔趔趄趄退了好幾步，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真清楚了？清楚了，就站到這裏來。」
這可不是來幼兒園接小孩放學的家長，一看就知道是來整骨的患者，因為每個人的手裡，都提著一張X光照片。照片的封皮袋上，寫著各自拍照的醫院名字，近一點的，有省人院、市人院、醫附院、市二院、白
隨後，裏面又走出兩位中年婦女，也是提著X光片，臉色稍微鬆快，她們走出來后，防盜門再次緊閉。
「華氏正骨的招牌，就是這個價，所有人都一樣，每位三百。」那人伸出手來，催促道：「到底幾位啊？快交錢吧，交錢才能看，不交錢站在這裏也是白站。」
小個子一琢磨，就道：「試試就試試，兄弟你一看就不是那種說瞎話的人，只要能治好腰，試試又怕什麼。」
「算是都沾一點吧。」曾毅笑了笑。
那人站穩之後，看都沒敢看蘇健純一眼，捂著半邊臉，一聲沒吭就夾著腿走了，他看出來了，今天自己是遇到橫的了。
葉清菡和崔恩熙此時目瞪口呆，都是驚詫地看著蘇健純，這蘇健純的脾氣也太暴躁了，怎麼能一言不合就打人呢？
曾毅是看這小個子人不錯，才教了他這個辦法，看小個子也學會了，就不再多說什麼，而是道：「這裏這麼多人，怎麼也不見大家排個隊，你躲在後面，什麼時候才能輪到你啊。」
等那十個人進去之後，胖中年拿棍子一捅，防盜門就鎖上了，然後他又躺倒椅子里，晃悠了起來。
曾毅掃了一眼，心道這人又是幹什麼的，只是點了點頭，並沒有說話。
一個穿著紅衣服的女人提著X光片上了台階，就要去敲那扇防盜門。
正說著呢，就聽前面「咔噔」一聲響，躺椅後面的一扇防盜門打開，一位老漢提著X光片走了出來，臉上都是輕鬆神色，看樣子是剛正完骨的患者，這是見效了。
曾毅就笑了，這完全就是不打自招啊，我只懷疑你有假，但沒說你是假收錢的。
蘇健純又從牙縫裡蹦出兩個字，眼神就已經很不客氣了。
「你就是王小山啊。」胖中年很不滿，臉上卻是一幅怪笑，「你又是個什麼情況啊，喊了半天都沒個動靜，是聽不清楚了，還是不會說話，要不要跟張彩鳳一起到前面掛個號給瞧瞧？」
旁邊的崔恩熙，立刻把頭扭到一邊，她看到了曾毅去拽葉清菡的手，心裏難受，不想看。
那人就不耐煩了，「沒有票，在我們這裏看病，從來都是不開票的。」
「腿腳不好你早說啊，我過去搭手扶你一把，你看把大夥都給耽擱的。」胖中年很是沒什麼好臉色，「現在的人吶，真是一點責任心都沒有，怎麼什麼人都能放心讓他
小個子就把手裡的X光片遞給曾毅，「看吧。」
「是啊，要先打電話預約的，在電話里報上你的名字，這樣就算排上隊了，然後他會告訴你什麼時間來這裏看，等叫你的名字時，你就可以進去看了。」
「排著隊呢。」小個子往人堆前指了指，道：「看到沒，那裡有個叫號的。」
小個子想了想，道：「要不，你去跟那叫號的人商量一下，看能不能現在排個隊？」
老頭上歲數，也沒什麼脾氣，還是笑道：「歲數大了，腿腳不好。」
曾毅往裡一看，就有些吃驚，人可真是不少，黑壓壓的一片，足有上百號人。
那人就道：「你們幾位到底誰看病？一位三百塊，先交錢吧。」
蹲在地上的黑瘦小個子就站起來，往曾毅這邊走過來，道：「兄弟，你的脾氣可真爆。剛才那人是騙錢的，半個小時前，有一個從外省鄉下來的婦女，不知道這裏看病的規矩，稀里糊塗就交了三百塊錢，最後知道被騙，急得都哭了呢。她這次過來，兜里總共就帶了五百塊錢，剩下的兩百塊，還得坐車回家呢。」
蘇健純也是混江湖的，一聽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一瞪眼，就一個字：「滾。」
曾毅就有些皺眉，這個傢伙狐假虎威倒是可以理解，但未免也太惡了吧，整棟二層小樓的廊廳下，就坐了他一個人，寬敞到可以溜冰了，卻非要別人站在那窄窄的台階上。
曾毅點了點頭，但還是往裡走了幾步，想看個究竟，身後的三人只好跟上，把他護在中間，怕被的患者給碰到。
紅衣服的女人臉色極度難堪，在單位里，領導罵人都沒這麼難聽啊，不過還是忍了，道：「清楚。」
曾毅拿出錢包，卻不急著付錢，而是問道：「有票嗎？」
曾毅微微頷首，腰椎間盤突出確實一按就能出效果，但要想徹底好，是需要多按幾次來鞏固療效，甚至還要配合其它的手段。這骨頭長歪了，有時候比骨頭斷了還要難治，因為長歪是個長期過程的累積，所以想治好，自然也需要一段時間來調整。
說完，胖中年的棍子又「哆」的一聲，點在剛才畫圈的地方，「站到這裏來。」
「這麼快？」曾毅眉角一抬，「那能有效果嗎？」
「很簡單，就是個姿勢，一會你讓華大夫正完骨，回去之後每天堅持練練這個姿勢，堅持上一個月，這效果就出來了。」曾毅笑著。
紅衣服的女人有些發懵，囁嚅問道：「不是點
小個子就笑了，「有點意思，有點意思，我回去練著試試看吧。」
現場這麼多人，知道那人是騙子的肯定不在少數，但大家都視若無睹，唯獨這位黑瘦的小個子一臉焦急地給曾毅打眼色，這讓曾毅心裏對他很有好感。雖然識破騙子伎倆跟小個子的提醒沒多大關係，但曾毅還是很熱情地向對象道謝。
黑瘦小個子嘆了口氣，道：「其實掛華老的號，和掛華老兒子的號一個樣，人家是父子，這手藝能差到哪裡去，進去之後都一樣，三分鐘完事。」
「怎麼著眼睛也不好使了？」胖中年的棍子使勁在地面又戳了一下，「我說的是——站到這裏，這裏來，我說你這人究竟是聽不見呢，還是看不著？什麼都弄不清楚，就跑了出來，多危險啊，家裡怎麼也不派個人跟著點。這裡是華大夫診所，這個你總弄得清楚吧？」
小個子模仿著做了幾下，道：「這還真有點像熊呢。」
葉清菡和崔恩熙卻是不信，怎麼可能呢，就是膽子再大，也不敢在華大夫的診所門口冒充工作人員騙錢吧。
曾毅笑了笑，遇到這種事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剛才騙自己的，肯定跟之前騙那位外省農婦的不是一個人，就算是送去派出所，也沒有人證，而且受騙金額也不夠立案的標準，頂多就是教訓幾句，或者拘留三天，還不如像蘇健純那樣，給他來個橫的，長點記性。
「裏面剛進去十個人，一會這十個人看完了，他會叫號的。」小個子就看著曾毅，道：「忘了，你第一次來，肯定沒打電話預約吧，那你今天可能是看不成了。」
「不是真的，我敢站在華大夫的診所門口收錢嗎？」那人臉色明顯變了，往人群那邊的二層小樓看了一眼，急促催道：「快交錢，不交錢，你今天肯定是看不上了，病長在你身上，多等一天，受苦的可是你自己。」
「手上的片子能看看嗎？」曾毅笑著問到。
曾毅伸手就拽住了葉清菡的手，搖了搖頭，低聲道：「讓這撥人先進去看病。」
崔恩熙沒說話，但也是在心裏唏噓，真是沒想到啊，果然是人心隔肚皮，誰能想到那會是個騙子呢。
喊了兩聲沒人應聲，胖中年又點下一位：「張彩鳳，張彩鳳來了沒有？」
曾毅一笑，難怪華老能用最新款的賓士車來代步，這個收費標準可是不低啊，就是比起黃燦黃老，還要高一些呢在東江省，黃老的門診挂號費，是標準
「沒有票，誰知道你是真是假啊？」曾毅就背起了手，他從小走南闖北，什麼樣的醫療陣仗沒見過，從這個人一主動靠上來，曾毅就知道這不是個好鳥。
胖中年又喊了幾個人的名字，每一個人上前，他幾乎都要數落幾句，然後讓大家都在門口的台階下站好。
蘇健純「嘭」一聲，把肩上的背包丟在地上，然後就在那裡擺了個姿勢，不斷活動著，樣子有點像是一隻笨拙的老熊在扭動，時不時還蹭一下樹。
「我是王小山。」老頭笑了笑，「點我名了。」
曾毅看過去，才發現樓前的台階上，有個胖胖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一把躺椅里，躺椅的兩根扶手上，橫了一根小木棍，中年男子雙手抓著小木棍，悠閑地晃悠著。
那人一聽，「你還敢橫告訴你，今天惹毛了我，你就別想……」
「給他個教訓就是了。」
不遠處的地上，蹲了一位黑瘦的小個子，看到曾毅掏出錢包，就直打眼色。
「還要電話預約？」曾毅問到。
葉清菡恨恨一咬牙，「你怎麼不早說，剛才真是便宜他了。」
「怎麼能這樣？」葉清菡一跺腳，氣憤道：「連別人治病的錢也要騙，還有沒有一點良心啊。」
曾毅捋了一把袖子，準備擺姿勢，剛抬一下胳膊，就覺得不得勁，只好笑了笑，收起姿勢道：「不好意思，背上受了點傷，我讓我這位大哥給你演示一下。」
正說著呢，有個頭髮花白的老頭，手裡提著裝X光片的袋子，步履蹣跚，也要邁步去上台階。
「姿勢好，姿勢好。」小個子很高興，練姿勢又不用花錢。
「怎麼著，這耳朵也不好使了是不是？」胖中年的棍子立時就戳在了紅衣服女人的腰上，陰陽怪氣道：「要不要看完華大夫，再順道去前面門診大樓掛個耳科的號啊，我有說讓你進去了嗎？」
「那人是個騙子，是騙錢的。」曾毅淡笑著，解釋了一句。
曾毅就道：「那我今天不是白來了？」
葉清菡是個急脾氣，已經在罵了，道：「太可惡了。」
坐在躺椅上的胖中年清了一下嗓子，把手裡的小木管往旁邊一放，拿起一張小紙片，「王小山，來了沒？王小山。」
「啪。」
小個子就看著曾毅，「兄弟你這是懂點整骨呢，還是身邊有人也得過這病？」
過了好大一會，估摸裏面的人看完病了，胖中年拿棍子敲了敲防盜門，隨即防盜門開了縫，「進去吧，還站著幹什麼，又裝聽不見是不是真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