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男綠女》第三卷 惡人相磨

第02章 老驥伏櫪看支書

第三卷 惡人相磨

第02章 老驥伏櫪看支書

這個消息比楊偉在會上大呼「娶上媳婦想咋日咋日」還讓村裡人驚詫。這些天,楊偉在村裡四處遊說眾光棍們下井幹活,但應者寥寥,願意去的幾個不是太老就是太小,無一例外絕對是家裡沒什麼人了。楊偉倒沒想到,想著不好辦的事辦了,這想著簡單的事反而辦不成,簡直比再修一條路還難。本來想拉著老錘帶頭,誰知這老錘比山上的野驢的脾氣還毛,不是罵就是追著要打,弄得他好不敗興。
可今天,在趙鐵鎚眼中,楊偉這百萬身家、千金之軀都可以下煤井,自己一直堅守著的信念是不是錯了,煤礦,真的那麼可怕嗎?
艱難的煤礦終於起步了,煤礦的開工會給拴馬村、給楊偉帶來什麼變化呢,敬請收藏,期待下章:潛移默化多變故。明日零點,準時更新。
趙鐵鎚說到此處,彷彿下了一個巨大的決心,兩行渾濁的老淚和著鼻涕泣不成聲,就聽他繼續說道:……爹,當年你殺日本人、搶公家糧死都不怕,鄉親們都服氣你呀,俄都五十多咧,就沒幹過件能擺到桌面上的事……鋸子都大咧,俄這次就是真把這把老骨頭扔在井下,也算得上是對得起養俄這麼大的鄉里鄉親了。咱村這老老少少,往後可就全指著這煤礦了……
老錘要下井了……
那句才讓趙八百眼中凶光才黯淡下來,依舊是無法閉上。老人當時就說,老村長這是放心不下鄉親們呀……
「害怕!」老錘駁了一句:「怕啥,該死逑你睡床上照死不誤,不該死這閻王請都請不走,瞧你慫樣!」
從趙八百死後,拴馬村的人沒有人看見過趙鐵鎚流過淚,沒有流過淚的人真正到了傷心之處,這淚卻是被誰的也多,老錘在趙八百的墳頭,連哭帶說,他自個的心裡話全部傾倒了出來,這一哭、一說,反倒覺得自己的心裏像一塊石頭落地了一樣……也許,男人就是這樣,更需要哭上一場,更需要發泄一下,一輩子剛強的老錘便是如此……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朱前錦的運籌帷幄暫且放下不提。煤礦出煤當天,礦長楊偉同志這一身礦工服、一臉煤黑樣,全部落入到一個人的眼裡,誰?拴馬村的支書趙鐵鎚。老錘心裏只覺得百味交集,不知道是感動還是什麼。剛見楊偉的時候,對這個賊眼溜溜的娃子實在沒什麼好感,這娃是渾身毛病,滿嘴粗話,喝上兩口酒就不知道自己姓啥叫啥,而且是這腦子能想多大就敢幹多大。不過幾件事下來,老錘確實對楊偉的評價有了改觀,孩子愣是愣,壞是壞,倒是個幹事的料。特別是這次楊偉下煤井更是觸動了老錘。如果說以前對楊偉這人品長相還有什麼懷疑的話,楊偉下煤礦這次不經意間的動作,徹底折服了趙鐵鎚。
一個人下井倒有一千個人在看。拴馬村有志於此的年青都抱著試試看的心理來看村長和支書下井。待到了三聲炮響,一會又看到巷車沿著鐵軌嘩嘩地從井下上來,那黑又亮的煤塊炭塊傾下山坳……那巷車再次嘩嘩嘩下去,又滿滿地再上來……最後不知過了多久,才看到那礦工們說說笑笑從井口走著出來,一個個抹得全身上下都是黑的,分不清誰是誰,不過一摘帽子大家就分清,那個花白頭髮根根直立的,確實就是趙鐵鎚……
……
「爹呀,俄來看你來了。就是想跟你說句話呀!咱村這路可是修好咧!你要在呀,肯定看著高興,十多米寬地大馬路,明年還要鋪油呢……」
第三天,突擊培訓了一天一夜的老錘以工長的身份下井了。培訓的內容基本上就是不要亂動電線、不能亂動炸藥,最關鍵的一點是,不能帶任何明火……當然,下井之前是要搜身的,就怕有些蠢貨不怕死,夾帶著煙和打火機下井。這煤礦最怕就是明火和暗流,只要沒了這兩樣,嚴格意義上說煤礦還是很安全地。
眾人震天價歡呼的時候,這老錘一個人踽踽獨行,翻過了一座山頭,抄著小路上了將軍嶺,入眼是村裡的公墓所在。入冬了,那墳上已經荒草凄凄,足有一人多高的荒草都失了水分,成了枯黃的顏色。每年這清明、十一,老錘都要來爹娘的墳上清理一下草,填一填土,偏偏這荒草不管是拔是割,總是在清理完不長的時間里重新長出來。落寂的老錘默默地在趙八百的墳前拔了幾束草扔過一邊,騰開了一片空地,坐在父母的墓碑前。
又一個湊上來問:「錘叔,那俄也想去,咋弄……」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啊!這句話簡直就是真理中的真理。
誰知道這奇峰突起,這老錘不知道那根筋錯位了,說了幾天都不行,這礦開當天,就自動找上門來了要求下井幹活,看那樣,你不答應人家還不行。楊偉這一聽完,就激動地拉住老錘的手,大驚小怪地說道:「呀呀,錘叔呀,你真是俄滴親叔呀!不不,是俄親爹!好好好!俄舉雙手雙腳歡迎……」
為啥?在幾十年前,煤礦的死亡率是非常高的,當地就有這流傳,下煤礦的都是光棍鰥夫五絕戶,有家有業有一口飯地,絕對不會去那下頭送命。雖然這傳說已經淡了許多,但每逢煤礦死人,這個傳說便會被拉出來當說教,而且,偏偏煤礦又杜絕不了死人事故。特別是在黑煤窯林立的長平市,死人的事隔三差五就有發生。所以,這個傳說到現在在當地人的心裏還是有陰影的。當地這青壯力,一般是有口飯是絕對不去下井挖煤的。這些天楊偉一直纏著趙鐵鎚直接在本地培養礦工,而且力邀老趙當頭,被老趙罵了兩回追著打了一回,但這楊偉是典型的死皮賴臉加膽大包天,在煤礦開業的前一天,還直接打著老錘的旗號去說服村裡年輕人下井幹活,一不小心被老錘揪住了一回,又罵一頓。
陳大拿一聽就是欣喜若狂,這兩天都到了生產緊張期,根本就招不到人,除非是高薪從其他煤礦挖人,就那都只能零零碎碎招到幾個人,招當地人,這陳大拿根本就沒敢想,他知道招也白招,壓根就沒人去。一聽楊偉居然給挖了400多號壯小伙,這陳大拿脫口就出一句:「兄弟呀,福將、福將,我這以後得把你當大爺供著啊!什麼事到你手裡就不是個事!」
老錘這下井的消息一傳出,村裡人一大多數就驚得合不攏嘴,本來就被楊偉開出的工錢撩得蠢蠢欲動的年輕人就有點坐不住了,本來再有反對的老人也拿不出更好的理由來了。這村長、村支書都帶頭下井了,咱一老百姓總不能落後吧。還有若干家長就找到老錘家,想問問情況。老錘就沒一句好話,一句「愛下不下,想看著人家吃肉,自己喝糊糊,你們隨便!」把上門的都頂了回去。
……不過現在好了,爹呀,咱村可來了個好娃子,幫著咱村又是修路又是打井開礦,現在是有盼頭了,年青娃們都跟他合得來,老人們也說這娃子不賴。俄這沒臉當這村長,就讓給他當咧……爹,你不怪俄吧!
當天晚上,楊偉專程跑到山頂最高處打電話。村裡已經申請的有線電話,這兩天說話就通,當下這電話還得跑到山上打。楊偉就把已經招到400名礦工的事給陳大拿說了一下,讓陳大拿趕緊派人培訓。按照楊偉和生產礦長的討論,楊偉準備在年前開出四個工作面來。
「哼,量你也沒那膽。」老錘依舊是一幅王者面相,這山高皇帝遠當慣了領頭的,氣勢就是不一樣。
其實,在長平乃至整個鳳城,煤老闆們更願意僱用外地人,來自河南、四川和兩湖地區的民工,既好管理又吃苦耐勞,死了人花錢也好打發。不像用本地人,偷奸耍滑不好好乾活不說,工資還要得高。萬一死個人,家屬弄上門來訛起來沒完沒了。比外地人多花一倍都不止。
爹,現在村裡這礦上缺人,你們老一輩都說這地下窯口都是埋人的墳,不是光棍鰥夫死絕戶就不去干那個活,可人家娃是個大老闆,有錢有家有個漂亮媳婦,人家還不是大搖大擺地下井挖煤,一村老少看著呢,俄都覺得臉紅呀……爹,這次俄也自己決定了,你日後要見了俄,你打你罵俄都認了,俄明兒就跟楊娃相跟下下井挖煤。
一直到天快晌午時分,老鎚頭在父母的墳上連哭帶說發泄了一通,最後終於說服了自己,也下定了決心,抹抹淚,邁著大步回村。那時候,他不知道自己做的這個決定到底對不對,但他知道,這是他作為拴馬村的領路人,他做了應該做和必須做的決定。
爹死的時候,他才五六歲,合棺的時候那獨眼是怎麼也閉不上,一村人都哭得死去活來,跟著趙八百出生入死的七叔當時摸著趙八百的額頭,輕輕地說,大哥,你放心走吧,鎚兒俄們幫你養大,大了讓他帶著村裡修路,掙錢,讓全村人吃飽肚……
……
「滾一邊去,說你胖你還喘上了。先掙回來再說……」陳大拿笑罵著,兩人扯了一會兒,各自都興奮地掛了電話。
「我操,今天你倒說了句人話啊!……那別的也不說了,以後你就叫我大爺吧!」楊偉得意洋洋地逮著了機會。
修路、掙錢、吃飽肚……趙鐵鎚嘴裏喃喃地說,爹呀,就這麼個簡單的事,俄這當兒地都沒辦好呀。趙鐵鐵抹了一把淚,吸吸鼻子。自言自語地說道:
爹,你死後,村裡人對俄都跟自家的親生娃樣,有了好的先給俄穿,有了乾的先盡俄吃,七叔養俄,一輩沒找個婆娘,爹,俄對不往你,對不住拴馬這老老小小,讓他們跟著俄受窮,你這未了的心愿,俄是一件都沒辦成……
「說定了啊,陳大拿,趕明兒回讓你逑立個字據,別到時候不認賬!」楊偉謔笑著。
「切,老錘,還是那句話,煤礦好,你們都好。我發財,村裡也跟著致富。我楊偉從來就不是過河拆橋的人。」楊偉拍著胸脯保證。
「你也想去?早幹什麼去了!」老錘現在牛B哄哄地說道:「晚上到我家報名,去不去得了還得學習、培訓,礦長看你合格咧才能幹活,俄跟你們說啊,你這一幫逑毛娃子還別不知道好歹,以前外面打工受罪一年到頭能掙多少錢,現在在家門口,一個月要上全班,咋不掙個好幾千……怕死,人家楊村長有錢不、那媳婦長得不比誰好看,那咋不怕死……俄就說了,你們好好跟村長學學,沒文化、沒見識,這就啥逑都弄不成。」
這話聽得楊偉身上一陣幸福自滿的感覺,跟在老錘背後一臉笑意,得意洋洋地享受的光棍們拍馬屁。嗨,還是老錘有眼光,知道村長有文化,娘滴……想當年,哥們當和尚時候,師傅還教我抄了若干部佛經呢,我認字都認了一兩千,誰說我沒文化了……
趙鐵鎚點了幾支煙,一支一支插到墳前,對著冷冰冰的墓碑,那聲音里飽含著無奈與落寂,兩行渾濁的老淚流了下來。
「哈哈哈……」陳大拿高興地爽朗大笑,絲毫不介意楊偉胡扯,笑著說:「明年給我掙上一個億,媽的,我天天叫你大爺也行!」
那趙鐵鎚下了工,洗了澡,一身清爽地往回走。原來礦井下是如此簡單,前一天還在爹墳上哭個什麼勁,原來這煤礦下頭,簡直比井上還安全,當然,這拴馬井直接就是按30萬設計的標準礦,主要還是前期投資到位,和那些小黑窯當然無法比了。下面幹活就跟拉車土、上車石頭沒什麼兩樣,最多就規矩嚴點,和自己以前想得是大相徑庭……一干跟在老錘背後等著取經的小年輕人就小心翼翼地問,錘叔,那井下啥樣,害怕不。
「少逑咧咧,俄這醜話說前頭,不管是俄還是拴馬村的老老少少,誰來你都不能虧待了啊,還有,就跟你那天說得一樣,這能幹活咱不偷懶,可這不能幹活滴老的小的,以後要靠村裡養活著,這錢你楊娃這礦上得給俄出……」老錘這獅子大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