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象牙塔里的幸福生活
第69章 未覺何時已世故
單勇還以為有變化了，拉著雷大鵬直下樓，下了一層，哥仨鑽到了沒人的角落，司慕賢關切地問著怎麼樣，單勇也關心地問沒難住吧。卻不料雷大鵬撲哧聲笑了，笑得渾身肉一顫一顫，要說話，卻被笑聲打斷了，直笑得樂不可支，單勇和司慕賢不問了，知道這貨過關了。
說著，和左右老師耳語了幾句，那位梁鋒川講師也頻頻點頭點評了句道：「有關審美價值的議題里，單勇的這篇很出色。」
「對，雷哥你天姿聰明過人，中午那臨陣磨槍幹得不賴。」司慕賢幫腔道，兩人使著眼色，一起走了，不敢把秘辛爆給這張漏嘴了，不料他倆不說，雷哥可更得瑟了，直招著手喊著：「蛋哥，賢弟，晚上我請客啊，你們一說我倒想起來，我確實是天姿聰明，敢情這大本挺好的念的，這學位也不難讀嘛，咱們其實不用搞那些亂七八糟也是能過去滴……」
「老大，說實話，我現在都有點奇怪。」司慕賢莫名地道。
「快點快點，今天下午都快，不到十分鐘就完了。」劉翠雲催著，司慕賢拉著得瑟的雷大鵬安慰著：「沒事沒事，放寬心，反正你爸不是給梁鋒川打招呼了嗎？」
四年的過程如此艱難，而結果卻如此輕鬆，單勇上了若干年學，從沒有受到過如此褒獎，臉上稍稍有點發燒，訕然地走出了答辯現場。
一天後，校園網可以查到論文的成績了，雷大鵬在家裡輸學號查的：成績：優！高興得這貨真舉拳頭鬼喊。再查單勇的成績，也是優！這貨不高興了，覺得蛋哥禮都沒送，忝列優秀行列實在老天不長眼。
王華婷是在系辦列印出來的成績，成績是不公布的，不過她擔心有誰不過，畢竟那兩份論文都是她臨時拼湊起來的文字，卻不料看到單勇和雷大鵬的名字掛在僅有的二十幾位「優」成績之間時，重重地嗝應她了一下，再找自己的名字，淹沒有成績「良」里好容易才找到，又讓她重重嗝應了一下。
單勇痴痴地在門口聽了良久，講得是木遇奇遇記的童話故事，那莊重和一絲不苟就像康教授講古代漢語一樣，悄悄地放下鮮花，單勇輕輕地走了，不願破壞這個溫馨環境的美好……
司慕賢驀地側頭，看到了單勇正看著他，清亮的眸子，肅穆的表情，一點都不像帶了點歪風邪氣的樣子，可偏偏走的都是陰暗路子，笑了笑，司慕賢道了句：「稍有點，還不算太過。」
而且這弊做得，真叫一個無懈可擊。單勇覺得上了十
不過查司慕賢的成績意外了，僅僅是個良，笑得雷大鵬從椅子上倒栽過去了。
雖然他不知道全部，可想像得出，這和以前哥幾個丟磚頭、塞鑰匙孔、放車氣的惡作劇是兩個概念，現在幾乎能左右評委了，還稱得上是惡作劇嗎？
兩位主評，提得都是摘要里最簡單的問題，接下的提問，一個是文化審美價值的生成規律、一個是閱讀體驗與審美價值的內在關聯，這也不難，就是論文的兩個大標題。而最後一位女講師，卻是根本沒有提問。這個答辯委員會易主了，看來是以田學山馬首是瞻。
為所學呆了四年的大學學習答辯。而且答辯的還不是自己寫的論文。
田學山很嚴肅地提問了：「單勇同學，你的論點主要在於文學藝術的審美價值，那麼你覺得文學藝術的根本價值，是不是審美價值？」
「少來了，沒你我早過去了。」雷大鵬齜牙忿意道了句，這話單勇卻是沒敢反駁，直推著這貨。三個人幾乎是把雷大鵬架到答辯現場了，就擱門口，雷大鵬還是忍不住哆嗦加得瑟，要不是單勇和司慕賢拉拽著，怕是得一屁股坐地上打滾，等系幹事再一喊：「第十三位，雷大鵬……下一位，苗麗準備。」
一個接一個進去，一個接一個出來，獃獃看著答辯現場的單勇，眼中的景象彷彿是流水線一樣，在製造貼著大本學歷標籤的產品，而自己和雷大鵬那號殘次品，也要堂而皇之的貼上這個標籤，真不知道結果是個人的幸運還是社會的不幸。
灑滿陽光的病房裡，那位讓他畏懼的康教授正和同樣穿著病服一位同房病友講著什麼，聽者是位很小的病友，七八歲的樣子，坐在康教授的床前，兩手托著腮，專註地聽著。
大家都緊張，可都沒有還在教室里的雷大鵬緊張，緊張得嘴唇哆嗦，兩腿肚子發軟，本來雷哥心理素質挺好的，可那僅限於筆試，站那兒回答問題，恐怕雷哥自己也知道，不管是牛唇是馬屁股肯定說得對不上號，更何況這論文是王華婷快中午才給的，以雷哥這水平，不念錯別字就不錯了。
雷哥一聽，一個激靈站起了，得瑟著，跺著腳，抖著胳膊，來回走著，嘴裏得啵著：「這可怎麼辦呢
單勇又點點頭，知道自己的那點心思瞞得過雷大鵬，可瞞不住司慕賢。
可是，如果要是個人的不幸，又是誰之幸呢？是這所規模擴大的兩倍的學校？還是製造這些殘次品已經脫貧的老師？
絲毫不用懷疑，如果宋教授也不幸被抓住把柄，以雷哥的臭嘴加上老大的毒舌，說不定不用酒都會被氣得中風。本來在宋教授處已經走入岔道，誰可知宋教授一中風，又回到了原來的設計上，沒有那兩位耿直的老人，剩下的田學山和梁鋒川，單勇已經捏到他們的軟肋了，有這兩位原委員在，當家作主的自然輪不到增補的，現在這個左右這個委員會已經沒有什麼懸念了。
系辦的幹事伸出腦袋來喊了句，二班的趙輝應聲進入答辯現場了。人進去，門隨即關上了，偶爾有學生眼尖，也只能看到委員座席上幾位肅穆的表情，這莊重的場合，卻是免不了讓人心悸，畢竟是決定畢業的最後一關，而且是決定能不能申請到學位證的關鍵。
點頭，點頭，再加點頭，以田教授為首幾位評委彷彿看到了中文未來的希望和審美議題的新論一般，不吝言辭表揚了幾句，然後田教授回頭叫著機械喊人的幹事道：「下一位。」
「我堅持，但在這個場合我不需要堅持。倒不如成全翠雲的好意。」司慕賢道。
叫號聲來，司慕賢輕輕地推開了門，進了答辯現場。過了不大一會兒，矮個子的賢弟出來了，輕鬆、淡定甚至於有點無所謂的表情，走過單勇身邊時，笑了笑，笑裡帶著很不屑的味道，不知道是不屑自己用這種方式，還是不屑於答辯現場里評審的人。
單勇起身，信步走著，終於邁進了大學里的最後一課：答辯！
等打聽到康教授的病房了，亦步亦趨地走到病房門前時，又畏縮了，那位見了調皮學生就吹鬍子瞪眼訓一頓的教授實在讓他心有畏懼，悄悄地把門推開一道縫，卻看到一個很溫馨的場景。
單勇沒顧得上，捧著一大束康乃馨在一院的住院部問著一個住院的名字：康瑞保。
完了，這就完了。
「第五十九號，王華婷……下一位，陳福利準備……」
※※※※
單勇給不出答案，也無法想像僅僅是貼了一張這樣的標籤走出校門，會對以後的生活有怎樣的影響？
「胡說不是，那有的事，那是你背得好，對不對賢弟？」單勇很嚴肅地道。
空蕩蕩的教室，只有講台上依次坐著五人，居中的正是副高職稱兼藝術繫系主任的田學山，半長的頭髮卷了個彎，臉白胖得很富態，很有點養尊處優的藝術家味道。其次是梁鋒川，那位收了雷爸多寶重禮的年青老師，再其次的三位，是臨時增加到答辯委員會裡的，這個陣容正如曾經設計的，把油鹽不進的宋、康兩位老傢伙打發走，剩下的就都識時務了。
王華婷出來了，同樣保持著那份自信和從容，下一位進去時，還不忘路過關心了一句，慢慢地走到單勇身邊時，單勇的茫然和無措是那麼的明顯，以至於本來不想搭理他的王華婷停下來，輕聲道了句：「不會太難，別緊張。」
幹事在機械的報號，一下午快到晚上了，有氣無力地說著。
雷大鵬一驚，一哆嗦，差點掉頭就往回跑，司慕賢和單勇又是推著拉著直塞進了答辯現場，門閉上了，兩人離開了，雷哥千不願、萬不願，終究還是得過這一關了。
而此時，正襟危坐，道貌岸然的田教授彷彿絲毫不認識單勇一般，和幾位同事耳語著什麼，然後，答辯正式開始。
「你這樣理解也對。」單勇半晌輕聲道著：「是人都有弱點，田學山在潞院是個暴發戶，財迷心竅就是他的弱點；郭啟深四十郎當的半拉老頭了，還打扮得英俊瀟洒，再加上他那麼肥的老婆，他的弱點在那兒猜得猜得出來，更何況他每屆都勾搭女學生的毛病不少人知道；梁鋒川吧，小心小膽，不過也免不了有當老師愛貪小便宜那點毛病，這些小毛病關鍵時候就是他們致命的弱點。」
「第七十二號，單勇……下一位，吳敏光準備……」
「謝謝。」單勇輕聲說了句，很釋然地口氣。
「是不需要堅持，這裏面坐的和我是一類人。」單勇輕聲道。
「第三十九號，司慕賢……下一位，丁一志準備。」
介紹自己、客套一句，王華婷給的論文是《文學藝術的審美價值》一個空泛的議題，像這樣橡皮論文橫說正說都有理，也最受中文系學生的喜歡。而且王華婷非常細心，替單勇準備好的簡明流暢的彙報，中規中矩的彙報，從為什麼選擇這個課題到這個課題的歷史與現狀，再到個人的新看法和觀點，單勇心坦然了，彙報得反而流利自然了。
「康教授是浙江人，我送的蜜餞火腿就是他家鄉的特產，而且他是獨居，獨處，我想他沉浸治學中肯定疏於鍋前灶後下廚，在不經意接到偽裝成家鄉快遞的禮物
「呵呵，你還堅持潞州民俗文化尋源的專題么？翠雲給你寫的主題可不一樣。」單勇問。
單勇淡淡地解釋著，這是根據宋思瑩在學校摸到個人資料設計的，連他也沒想到這麼准，一試就靈，看了司慕賢一眼，單勇怕賢弟多心似的又補充道：「別擔心，大黃、熟地、陳皮幾味中藥本就可以入葯，不會對身體有害的。唯一的意外是宋教授，你走了，我和大鵬看宋老實在是悲喜交加，就給他找了瓶酒，誰可想老頭疏狂得喝多了。」
身後，莘莘學子依然在緊張、有序地進出著，等著那個虛設形式對寒窗四年的評判。
單勇點點頭，司慕賢又問：「你已經搞定幾個委員了？」
「咱們都有自己的原則，要是天下都是同一類人，就無趣得很了，在我眼裡，你是大哥，你是同學同窗，其他的我不在乎。」司慕賢笑笑，給了句安慰似的話，也許這事是有點過分了，不過一個巴掌拍不響，實在是因為另一個巴掌和老大這巴掌太契合了。
單勇感覺到了那份淡然，淡然中也有幾分關心，也許是不屑自己的行徑、也許是知道左熙穎再來潞州、也許是兩人在那個單純的環境中碰撞出來的火花，根本經受不了現實的風雨飄搖。
宋教授的病房去看過了，好多慰問的師生，單勇實在不好意思出現在老教授面前，悄悄地把一束花交給護士讓送進了，病房裡的鮮花和慰問來客一樣，早堆滿了。
這就是全盤，司慕賢聽明白了，這是把委員會分了兩類，能挾制的挾制，挾制不了的就想辦法讓他退出，其實單勇已經考慮到了委員的增補，只會被挾制的人還在，那「屎盆子」計劃就會奏效，根本不像他輕描淡寫所說搞幾個惡作劇把答辯攪黃得了。
雷大鵬出來，司慕賢和單勇卻是關心這位兄弟，急匆匆奔上來，雷哥陰沉著臉，彷彿和誰都是仇敵一般，惹得走廊兩側等待的都不敢問什麼，不過同學們都知道這貨什麼得性，八成是說得雲里霧裡，又被掛住了。
「別緊張，沒事……放開膽子，沒事。」司慕賢給雷哥撫著胸口安慰著，雷大鵬再看身後的單勇，單勇卻是笑了笑道：「別害怕，有哥在呢，你一定過得了這關。」
「第十二位，趙輝……下一位，雷大鵬準備。」
叫號的聲音又響起來了：「第十五號，苗
「那你認識文學價值何在呢？」梁鋒川問，很客氣的口吻。
「那康教授呢？我最奇怪的在這兒，一盒簡簡單單的火腿就把他送進醫院了，你怎麼肯定他會吃，而且還這麼準時？」司慕賢問。
「那才一個呀，五個委員涅？這年頭不給點好處，誰搭理咱呀，再說他個講師，怕不頂用呀。」雷大鵬這個倒算計得清，豎著指頭，擺活清了，司慕賢喊著單勇，兩人乾脆一左一右，綁著上刑場一般，前頭拽、後頭推，把雷大鵬往答辯的現場帶。
兩人給了理解的微笑，上樓了，雷大鵬早得瑟地喊著過了、過了，畢業啦、畢業啦，高舉著雙手，奔著下樓去了，早忘了剛才進答辯現場腿還哆嗦呢。
這個時候她有點懷疑，自己替這兩人寫論文，是不是有點多此一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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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的論文。有你的論文作底，我想我緊張都是多餘的。」單勇道，掩飾了一句。
走到了走廊角上，靠著牆單勇長嘆了口氣，司慕賢也同樣的姿勢嘆了口氣，瞥眼看看單勇，卻不料單勇也在看他，兩人像心意相通一般，司慕賢突然問著：「大鵬應該卡不住吧？」
他倆不問，雷大鵬笑完可得瑟得不得了了，直豎著大拇指道：「這什麼狗屁答辯，忒簡單了，他就問了摘要里的幾句話，我都沒回答完，田學山那老傢伙直誇我答得很切論點，梁鋒川那傢伙，直說很意外，沒想到雷大鵬同學的論文也這麼出眾……咦？不會是你和款姐陰的老田那一把管用了吧？蛋哥你不是叫停了么？又怎麼整了下？這傢伙這麼配合？」
「給人以複雜的情感體驗，給人以人生的啟迪，社會文明精神的滋育，都具有值得肯定的文學價值。」單勇道，這也是摘要里的，另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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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點，慢點，兄弟們，我緊張，我太緊張了。」雷大鵬叫喚著，從來沒見這貨如此得瑟過。
「不是，文學價值是多元價值的複合，片面強調文學的社會功利或是過分推重審美價值，將會匡拘文學的視野。」單勇道，這是王華婷論文摘要里的，就兩句話。
「那就好。」王華婷輕聲說了句，有很多話，欲言又止了，笑了笑，輕輕地走了。
「奇怪什麼？」單勇問。
「奇怪這個惡作劇的功效能這麼大，其實你是算計好了，故意覆了一層惡作劇的表像吧？」司慕賢問。
「你……是不是覺得我太陰暗了？」單勇問。
「雷大鵬，下一個該你了。」劉翠雲奔回來，傳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