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獅王之心
第一百三十八章 如果你恨我
八年前，唐恩帶著自己的妻子來中國旅遊，接受了當時還是體壇周報金牌記者唐靜的專訪。那次採訪的內容，沒有出現在任何一家媒體上，卻被世人皆知。這當然要感謝唐靜寧肯辭職也要將之公諸于眾的舉動。不過重點不是這個，而是唐恩的那番話，哪怕是現在想起來也會覺得激動。所有在口頭上嘲諷之前這位同行幼稚想法的人，都不得不承認當時的自己是懷著怎麼樣的心情來讀那份專訪的。惶恐和興奮，驚訝和無奈。雖然為了討好上面，不得不在事後寫抨擊唐恩的文章來交差，可每個還關心中國足球還愛著中國足球的中國記者，都會在心裏對那個和中國一分錢關係都沒有的英國男人豎起大拇指——
在笑聲中，唐恩的表情也在變化，從佯裝出來的憤怒變成了無奈的笑，到最後咧開大嘴，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笑得格外燦爛。
唐恩瞪著那些笑得最凶的人：「瞧你們幹得好事，這樣子叫我怎麼去參加新聞發布會？」
穿這身去見記者，確實有辱勝利者的威名。
「……我為這次失利而負責……」普埃爾瞥到了站在入口處等待的唐恩，他臉上神色一變，很快又恢復了正常。「……不過，我不會辭職，除非法國足協解僱我。我認為我帶隊兩年多的成績是有目共睹的。但是足球比賽中總是充滿了這樣或者那樣的意外……」看到了唐恩，普埃爾卻突然來了精神，話都多了不少，本來即將結束的新聞發布會得以延長。
對方不給他面子，他也不用給對方面子。要論損人，他可比普埃爾強多了。
有些聽得懂法語的英國記者就在旁邊冷嘲熱諷：「那是你在這三十年裡都沒有碰到過他，老兄。」
唐恩被普埃爾涼在了台上，幸好他反應快，只是聳聳肩，然後坐了下來，對著桌上的無數話筒說道：「很顯然，普埃爾先生有些氣急敗壞了。」
唐恩用手抹掉臉上的水，縮著脖子狼狽不堪，卻還狠狠地瞪了球員們一眼。但沒有一個人會懼怕這樣的頭兒。因為他現在的樣子實在是太滑稽了。
「可惜……這樣的人不能來中國執教啊……」有人突然感嘆道。
這笑容透出的寒意壓過了法國年輕人手中的那柄劍，讓年輕人覺得有些冷。
可憐的托尼·唐恩還是被眼尖的球員們發現了，魯尼和米特切爾這一壯一高的組合衝上去將唐恩從沃克背後拉了出來，接著大家蜂擁而上，將手中的水全都淋到了唐恩頭上。他們總算是出了口「惡氣」，誰叫頭兒在比賽前瞧不起他們呢？看
雖然對普埃爾最後那番話很不滿，畢竟大家都是一個國家的人，面對唐恩這種赤裸裸的嘲諷，沒有一個法國記者還能保持微笑的。而雖然在賽前把唐恩罵的狗血淋頭，但是奉行「贏了球什麼問題都不是問題」的原則的英格蘭記者則都哈哈大笑，格外開心，甚至還有人對唐恩鼓起了掌。
「你們乾的很好，夥計們。很抱歉比賽前讓你們受了委屈，整個英格蘭媒體都在罵我對自己的球隊沒信心。可實際上那不是沒信心，那是讓法國人輕敵的策略，現在……大家都看到效果了吧？」他拍拍手，滿意地看到不少球員臉上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唐恩並不出聲阻止，反而樂呵呵的在門口看著球員們瞎胡鬧，不過他很小心地隱藏在德斯.沃克身後，躲避著「流彈」。
唐恩這次難得的沒有當場給太陽報記者難堪，而是嘿嘿一笑：「那不過是我賽前使的詭計而已。兩千多年前中國的一位偉大的軍事家孫子曾經說過：兵不厭詐。對我來說，足球也是一樣。」
「有什麼事兒，托尼？」沃克一頭霧水。
唐恩純爺們兒，鐵血真漢子！
「WOOOOOOW——」魯尼甚至跳上了擺放飲料和其他亂七八糟裝備的桌子，仰天長嘯。
更多的英格蘭記者則是為唐恩拍手叫好。作為一個勝利者，這樣的場面實在是太爽了！難怪皮爾斯.布魯斯會說只要和唐恩站在同一條戰壕中會發現其實他很可愛。現在英格蘭記者就覺得唐恩十分可愛，恨不得抱住他的臉狠狠親上幾口。
「媽的，這麼累卻還長胖了……」沃克聽到唐恩的自言自語，在後面笑得很開心。
這下法國記者的臉色更不好看了，原來之前唐恩對他們的稱讚全都是假話，只是為了欺騙他們。這叫他們「情何以堪」啊……就好像男人對女人說「我愛你」只是為了騙她上床另外拿錢走人。
「4：0！4：0！4：0！噢噢！」下面的隊友們在拿水潑他的同時，也在整齊劃一地高呼本場比賽的最終比分。
英國記者總算是明白了唐恩此前的種種作為，雖然這樣的伎倆在世界足壇並不是第一次，可是做戲做的如此逼真，如此投入的托尼·唐恩絕對榜上有名。
過了還一會兒，房間中的記者們才反應過來。頓時像炸了鍋一樣，沸騰開了。
他笑得更開心了。
「……我再重複一遍，我不會辭職。
「唐恩先生，您不認為您這麼說實在是太沒有禮貌了嗎？說實話之前我對您非常討厭，但是您在賽前的那番話讓我決定改變對您的看法，我想也許是我錯了，您是一個好人。可是現在我要收回自己之前的幼稚想法！您這樣的人……」他指著唐恩的鼻子，嘴唇顫抖，不知道該怎麼說。
帶領球隊4：0擊敗了法國，已經可以預見到托尼·唐恩在英格蘭國內的人氣將無人可敵，這時候說他的好話才是明智之舉。
又引來一陣笑聲。
這位年輕人的衝動讓在場的人都感到意外，只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吃驚，每個人看向那個年輕人的眼神也不同。法國記者驚訝的同時還隱隱有些佩服和愉悅，他們當然認為這位衝動魯莽的年輕記者說出了自己想說卻不敢說的話，為自己出了口氣，勇氣可嘉值得讚賞，而且他的舉動一定讓唐恩很尷尬，那麼我們就看看托尼·唐恩你要怎麼回應這位勇敢者的指責！
「那當然，你見我什麼時候讓失敗者好受過？」唐恩對沃克眨眨眼，將沃克的西服穿在身上向外走去。
在場的中國記者聽到唐恩提到孫子兵法，都挺激動的，不過他們已經不再為此感到意外了。現在全世界都知道唐恩會漢語，熱愛中國。
「是啊是啊！這就是語言的藝術了！」由於前些年法國那個腦殘總統薩科齊，中法關係一度很緊張，中國有不少人也跟著對法國沒好感了。看到唐恩凌辱法國媒體，中國記者也有人覺得心情舒暢。
沃克笑了起來，聽話地將外套脫下來，在遞給唐恩的同時接過了他的西服。
邪惡的大魔王托尼·唐恩在台上，看著這位站起來指責自己的法國記者，卻並沒有憤怒的高呼「保安！保安在哪兒？」，相反，他看著對方笑。
儘管唐恩和教練組的成員都在更衣室里，球員們也沒有停下他們瘋狂的慶祝活動。甚至還有人將水潑向教練們，整得他們狼狽不已。
不過每個人的心裏卻都有一份回憶不可抑止的浮現出來。
「我很理解他此時此刻的心情，我為我剛才竟然想要和他握手表示歉意，作為一個正宗的英國紳士，這時候我不應該出現在他面前刺激他的，我有罪。」
「首先我要解釋一下，我從來沒有想要博取你們的歡心和喜歡，這一點你誤會我了。我對就此造成的誤會感到遺憾和抱歉。」唐恩站起身來，這是他要走的
中立的媒體們則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對於唐恩最後的表現嘖嘖稱讚。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
「可我覺得不錯啊……我們足壇就缺這麼一個大嘴巴，讓他來抽某些人的耳光，我想那是多爽的一件事啊……」這人還在做夢。
旁邊的同事們全都搖搖頭，不理會他了。這人沒救了。
「他以為他是誰？我在《隊報》幹了三十年，採訪了無數巨星名帥，有哪個人像他那麼狂妄自大目中無人的？馬拉多納？克魯伊夫？貝肯鮑爾？沒有一個人像他這樣的！」
「好了，別去在意發生過的事情，盡情享受這個夜晚吧。那是你們贏得的犒賞！過了今天晚上，都把這場比賽給我忘了，你們要面臨著更嚴峻的挑戰。距離歐洲之王我們只差兩場比賽，在觸碰到冠軍獎盃之前，我不允許你們倒下！都聽好了，在拿到冠軍之前，今晚是你們最後一次放鬆的機會，盡情享受吧！」
指責唐恩的法國年輕人還站著，有些鶴立雞群的感覺，這讓那個法國年輕人產生了種錯覺——他是這場上唯一一個敢和大魔王對抗的英雄，當自己的同伴都將頭埋在兩腿之間瑟瑟發抖的時候，只有他站出來挑戰。哪怕魔王身形高他百倍，巨大的陰影從天而降，將他徹底淹沒，他也毫不畏懼。而他伸出去的不是手指，是一柄鋒利的劍，直指魔王心髒的劍尖微微顫動，閃爍著懾人的寒光。
說完，唐恩拉著德斯.沃克走出了更衣室。
「如果都沒出問題呢？」
只見唐恩一邊用隨手帶出來的毛巾擦著頭上的水，一邊向他伸出了手。
※※※※
其他國家的記者們則十分興奮——A，這是法國和英格蘭的正面交鋒，一個勇敢的年輕人公然挑戰世界名帥的權威，就好像手持長矛迎戰風車的堂吉訶德。B，托尼·唐恩為自己之前狂妄自大的行為付出了代價，如今他要怎麼收場呢？C，不管結果是什麼，我們都賺到了！記者當面和主教練嗆聲，這樣的好戲可不天天上演。來吧來吧！讓怒火燃燒的更旺盛一些吧！
「瞧瞧人家說的，多有氣勢！雖然一個髒字不帶，而且態度還特和藹，可就是讓人覺得他在當面抽那法國佬的臉！真爽！」
一群中國記者扎堆，在一起討論著唐恩之前的表現，話題很快從唐恩引用孫子兵法變成了最後那句「如果你之前恨我，那麼請現在也恨我。如果你現在恨我，那麼請將來也恨我」。
發出這種咆哮的人是法國人。
「年輕人，我有句話想與你共勉。」唐恩沒有破口大罵，笑眯
沒人肯老老實實坐在板凳上。一進屋，他們就把濕漉漉的球衣脫下來甩在了地上，赤裸著身體，或者僅僅穿著一條內褲，在更衣室里蹦來蹦去，彷彿一群喝多了的猴子。
這一幕讓記者們有些驚訝，一向以法國正宗紳士自居，總是保持著翩翩風度的克勞德.普埃爾竟然無視了唐恩的握手請求，很沒有禮貌的直接退場了。
英格蘭的記者們對這位法國記者的舉動感到十分意外，同時也有些憤怒。如今唐恩可是英格蘭的國寶、英雄，你罵指著唐恩的鼻子罵不就等於罵我們英格蘭嗎？你以為自己是誰，小子？你指責唐恩沒禮貌，也不看看自己這種徑直站起來指責別人的舉動有多禮貌？不過英格蘭的記者們並不怎麼為唐恩擔心，因為他們知道作為一個每天都在被人詛咒恨不得早點去死的人，唐恩一定有豐富的經驗來應對這種突發場面。
只有太陽報在提問中問到了為什麼唐恩在比賽前會認為法國隊比英格蘭強，而事實上證明法國隊並不如英格蘭隊。他的問題讓那些法國記者臉色再一黑。
「要我脫衣服？在這裏？」沃克扭頭看看四周，有些難為情。
「那個混蛋是什麼意思？！」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托尼·唐恩不僅欺騙了他們的肉體，還欺騙了他們的感情。對於法國人來說，這是奇恥大辱。
說完這句話，唐恩對年輕人微微一笑，再朝那些被這句話震住了的記者們揮揮手，轉身走了下去。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他就消失在了門外。
有一位年輕的法國記者衝動地站了起來，想要為失敗的法國隊討得最後一絲尊嚴。
說完這番宣言，普埃爾面帶怒氣地從座位上站起身。
「瘋了你？他真來了還能討得好處？別作夢了！」旁邊馬上有人將他從白日夢中喚醒。「他要真來了中國，不是我們腦子出問題了，那就是唐恩腦子出問題了……」
等球員們一鬨而散之後，大家看到了一個剛剛被從水裡撈出來的托尼·唐恩，更衣室爆發出一陣鬨笑聲。
看到他這個動作，唐恩馬上一步賣上檯子，伸出手，打算和普埃爾握手。沒想到普埃爾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從另外一邊走了下去。
「那就是這個世界要毀滅了！」此人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好了，夥計們……好了！」唐恩被淋了個透心涼，幸好現在是夏天，而不是
唐恩把用完的毛巾塞到沃克懷裡：「衣服，脫，快。」
「如果你之前恨我，那麼請現在也恨我。如果你現在恨我，那麼請將來也恨我。謝謝。」
唐恩咧開嘴，露出了一口潔白的牙齒。只是在年輕人眼中，那是血盆大口，森森白齒上掛著法國隊殘破的軀體，陣陣惡臭從中噴出來，令人作嘔。
當唐恩在新聞發布會現場看到普埃爾的時候，他已經被法國記者們狂風暴雨一樣的質問搞得疲憊不堪了。
「又不是脫光，你想什麼呢？我趕著去參加新聞發布會，事實上我已經遲到了……這身衣服沒法穿的。」他哭笑不得，指指自己身上已經被水和球員們蹂躪得不成形了西服。
當唐恩感到新聞發布會大廳的時候，法國隊的主教練正在接受採訪，不過已經進行到了尾聲。法國記者們相當沮喪，儘管如此也必須有一個人為這次慘敗負責，坐在檯子上的克勞德.普埃爾自然成為了眾矢之的——手握一副好牌，卻不知道怎麼打。結果托尼·唐恩手裡的牌全都打出去了，普埃爾還拿著最初的那副牌呆若木雞。
「接下來……送一句話與你共勉，年輕人。人生道路上最重要的不是你想要幹什麼或者你得到了什麼，而是你堅持自己的原則，沒有什麼比這更重要的了。」唐恩一口一個「年輕人」，給對方上起課來了，叫人摸不著頭腦。堅持原則？這是哪兒跟哪兒啊？再說了，堅持什麼原則？這和那個年輕人的指責有什麼關係？
「我從來沒有打過這麼爽的比賽！簡直太他媽爽了！」哪怕被人用水從頭澆到尾，邁克爾.約翰遜也不在乎，他抹了把臉上的水，對著身邊的克里斯.科恩喊道。
還好，唐恩很快就揭開了謎底
就連喬治.伍德的臉上都出現了明顯的笑意，那些性格活潑的人更是笑得蹲在了地上。
「好好表現，托尼。你可是勝利者！」他對正在穿衣服的唐恩說道。
唐恩在下面聽的嘴角一咧：單純從這場比賽中來看，法國隊的球員們表現沒有絲毫值得驕傲和自豪的，他們輸球可不是運氣差。
「我為小夥子們的表現感到驕傲和自豪，我們只是運氣差點。」
四球大勝讓英格蘭的球員們欣喜若狂，也讓他們受到了眾多媒體的追捧。唐恩應付完記者之後就在更衣室內等著他們，一直等了二十分鐘，才有人陸陸續續回來，又十分鐘之後，球員們才全部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