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客》第二卷 上林的鐘聲

第五十九章 風車也要顫一絲

第二卷 上林的鐘聲

第五十九章 風車也要顫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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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邦里有一句諺語,當你開始旅程時偏移正確方向一公分,當你結束旅程的時候,你會發現自己已經遠離了目的地一千公里。
黑色機甲機械腿處的那根液壓管,在他的腳下只是微微一顫,便回復了平靜,但在肉眼與機甲監控系統都沒有發現的地方,在那些管腔內被絕對密封的流動液體之內,在那些機甲控制系統所依賴的電感元件線路之間,一股顫抖開始蔓延!
他看著雨水中逼過來的那幾名武裝分子的身影,知道對方一定帶著夜視設備,自己只怕便要報銷在這裏了……他臉色蒼白,緊抿雙唇,心頭冰冷,卻一聲不響,右手猛地揮起,手中扣著的槍械開始突突響起,艷麗的槍火照明了漆黑落雨的空間!
停車場內的燈光早已全部熄滅,因為爆炸和高溫而自動感應的滅火裝置,不停噴吐著水花,就如同是在下雨一般。此時此景,像極了雨夜,那個許樂第一次殺人的雨夜。
手無寸鐵的人類,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向著龐大的金屬機甲發起了進攻。這是一種瘋狂的舉動。而從那台機甲金屬軀體傳回的無比巨大的反震力,更是證明了這種挑戰,顯得過於悲壯而沒有效果。
龐大而恐怖的黑色機甲追擊著邰之源所在的汽車,伴隨著煙塵與空氣震蕩聲,消失在了出口處。許樂此時震驚之餘,卻根本無法去擔心邰之源的死活,因為他此時只能擔心自己的死活。
他是父母雙亡,幼妹夭折的孤兒。他是誠懇善良的年輕人,喜歡幫助鄰居,扶老太太過馬路。他是機修方面的天才,他是創造了梨花大學多項紀錄的旁聽生。他是對人誠懇,對己誠實的小人物。他是……一個有能力有品德有擔當的三有青年。
就在主炮瞄準的路線上,地下停車場三堵厚厚的水泥牆面,幾乎在同時出現了籃球大小的三個洞口,三個洞口被切削的無比整齊,處於絕對的直線上,洞口的那方便是正在加速逃離的黑色汽車!
轟地一聲巨響,軍用機甲的主炮甚至已經超出了一般的速度概念,只見地下停車場內的空氣驟然間出現了一道漩流,漩流的正中間是無比空洞的……空洞!
液壓管沒有斷,那台黑色的機甲更沒有像一年前在河西州郊外被封余擊中的那台機甲一般,沐浴在如瀑布般的機油中,頹然倒下,它一動不動,冷酷地對準著將要逃離地下停車場的黑色汽車,轟出了自己的主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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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絲顫抖與許樂先前的顫抖何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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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發自他腰后的力量,從腳底傳至液壓管上。只見液壓管上的金屬光澤竟是黯淡了一絲,然後微微一顫……旋即卻是回復如初,冰冷的金屬根本沒有一絲波紋。
除了聯邦軍方的特級王牌機師,誰還能做出如此迅捷的反應,如此漂亮的操控動作?
許樂直接被反震力震得飛了起來,控制身軀的力量早已被機甲反震成虛無。他的身體像一隻斷線的風箏般頹然飛至空中。
就像此時痛楚與骨面裂痕在許樂身體內的蔓延。
他甚至能感覺到,無數條裂痕,從自己的腳趾頭開始伸展,無數的肌肉纖維開始撕裂,腿骨也開始裂開!
在他的一生里,液壓管這種東西或許真的和他很有緣份,每次都能見證他最恐懼、對自己最狠、最絕的那種時刻。
落在水泥地面血泊中的許樂,被這次爆炸震得再次從地面彈起,身體無一處不劇痛。然而被血水變的微紅的目光,看著遠處黑色汽車終於駛離了地下停車場,他忍不住咧開嘴,在硝煙中露出白白的牙齒,快活地笑出聲來,同時右手在身旁半具殘破屍體的身邊,摸到了一把冰冷的槍械。
……
就在他落地的同時,黑色機甲也已經完成了主炮的發射。
被震飛的許樂,在空中飛舞著,眼眸里的餘光看著面前的黑色機甲,他知道自己不是封余大叔,沒有以一人之力制服機甲的本領,他本身也沒有這種奢望,所以他沒有失望,更沒有絕望,眼眸里反而燃燒起了無比快意的火焰,因為他知道……這一腳絕對起了效果,只是效果在哪裡,誰也不知道!
無論聯邦科學家再如何發揮自己的想像力,機甲這類龐大的機器身軀,控制系統與結構系統的最關鍵聯動裝置,依然像無數萬年前的時代一樣,全部是這種最原始的液壓裝置。也曾有科學家提出過別的設計,然而冷酷無情的戰場實踐早已證明,只有最原始的才是最可靠,最堅固的。
M52機甲的機械腿至少有七根以上粗細不同,用途不同的液壓管,大部分隱藏在護甲之下,有的深在合金構架之中。而袒露在外的那根液壓管全部由合金一次成形,比人類的大腿還要更粗,堅固到足以抵抗密集火力的打擊,所以設計者從來沒有想過在這根液壓管之上,再安裝什麼防打擊裝置。
直接射穿了五道水泥牆,最後引發出如此劇烈的爆炸,軍用機甲伽工主炮的威力,實在是太過驚人。實在令人難以想像,如果這一炮直接轟到了黑色汽車上,車上的邰之源和靳管家,會死的多麼難看。
但他也是自幼在礦坑與地下道的黑暗裡長大的少年,是一個體內擁有神奇力量的聯邦逃犯,有時候他自己都忘了,很多年前他就已經是一個敢於殺人的沉默少年。
在巨大的電機響聲中,這台龐大的機甲猛地滑動了起來,就像一名滑冰運動員,憑藉著合金腳上的履帶式裝置,在狹小的地下停車場內快速啟動,瞬間內提速,黑色的金屬機身伴隨著漂亮的前行滑步動作,向著地下停車場的出口處追了過去,只留下一陣刺耳的空氣震蕩聲……
在這一瞬間,許樂覺得自己的腳踢中了一塊鐵板。不,是踢中了一個生根于地面的鐵柱。一股足以令人昏厥的痛苦,從他的腳底傳至踝部,再傳至膝關節,最後傳到了他的大腿根部!
巨大的痛楚還未來得及完全佔據他的腦海,腿骨卻已經全碎,在空中無力垂下。他感覺自己的骨頭全部已經被震散了架,胸腹部開始有一股甜甜的感覺在蘊積……
許樂結束自己被震飛的旅程,頭部向後一仰,噴出了一大口鮮血,重重地摔落在了地面
腳下的那雙皮靴,在接觸到液壓管的那一剎那,便開始變形,撕裂,在極短的時間內,綻放成無數碎片,就像蝴蝶一樣在許樂的腳畔飛舞掙扎,卻沒有來得及飛走。
零點零一毫米等級的波動,傳到黑色機甲的右機械臂時,已經變成了一毫米的誤差。
安靜的地下停車場間,充滿了焦糊味與血腥味的場間,四周被機甲火力擊成酥皮的水泥牆壁,依然不停簌簌墜落水泥塊與鋼筋碎片,停車場隔斷水泥牆上那五個觸目驚心的渾圓彈洞,正在冒著青煙。
黑色M52機甲追擊的如此果敢,如此決絕,如此冷漠,根本看都沒有看一眼引起他無限興趣的許樂,用人類身體成功地讓自己主炮發生偏差的許樂。
許樂身體劇烈地顫抖,體內那股巨大的力量,瞬間通過他體內的無數路徑,全部遞送到自己的大腿上,自己的關節上,自己的腳上……那隻挾著猛烈呼嘯聲的腳,狠狠地踹在了冰冷而堅固的合金液壓管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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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深沉而充滿了哭泣的夜裡,十歲的許樂,用垃圾場里撿到的一根廢棄機甲肘部液壓管尖,戳死了一個河西州的黑道大佬。
這時候M52機甲內的機師,終於察覺了機甲腳下躺著的那個穿著綠色軍風衣的傢伙,好像有些不同尋常。然而他卻沒有時間去探尋這個傢伙體內的不同尋常究竟在哪裡,就在黑色汽車消失於地下停車場的那一瞬間,這名機甲戰士通過聯絡器向自己的隨隊士兵發出命令,同時雙手如風,在指觸式光屏上輸入了十七條數據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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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樂的腳面踹到液壓管上,將體內的顫抖力量全部傳遞過去,讓液壓管內的密閉液體在瞬間內產生了一絲變形,這本是機器程序絕對不會允許發生的誤差,但這個誤差在那一刻發生了。大概只有零點零一毫米等級的波動,伴隨著液體的蕩漾,傳遞到了龐大機甲的身軀內部,逐漸蔓延,經過那些電路元件線路,經過那些電流與數據流的通道,蔓延……而且被逐漸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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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因為低於毫米等級的誤差,這恐怖的一炮卻是擦著黑色汽車的車頂轟鳴而過,直接又擊穿了兩道水泥牆,不知道落到了何處——瞬息后,體育館地下層遠處的某個房間內,響起了一陣極為恐怖的爆炸聲,整個地面都開始震動起來!
充滿了血腥味與壓抑氣氛的地下停車場里,未滿二十歲的許樂,像一隻豹子般從地面躍起,像一道黑煙衝到了那台軍用機甲的下方,不假思索,渾身顫抖,狠狠地一腳踹在了那根顯眼而欠踹的液壓管上。
因為這個世界上本來就不應該存在機修師封余那樣的怪物。
黑色M52機甲的右半部機體在那一瞬間,在肉眼看不見的程度內,微微顫抖了起來。
那台巨大的黑色機甲明顯沒有想到自己的主炮攻擊居然會偏離目標,雖然先前在那個人類瘋狂地踢了機甲之時,機甲操控艙內的機師感到了一絲訝異,但是強悍的神經控制,邏輯判斷能力以及身為軍人服從命令的本能,讓他根本沒有理會那個瘋子用脆弱身軀踢出來的一腳,只是瞄準那輛汽車,發出了主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