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山下的遊戲
第23章 驅逐
外圍的一名男子粗聲道：「梅家嬸子，不是大家苛求，你知道得很清楚，咱們鏡湖村為什麼年年風調雨順無災無害，不用交皇糧也沒有盜匪之患？全都是因為靠著龐山道統。山上的道士神通廣大，不需要咱們報恩也就算了，咱們怎麼能去騷擾人家給人家添麻煩呢？別說你的兒子死了，就算村裡一半人死了，咱們也不能去老祖峰吵吵嚷嚷，讓外人聽說之後笑話咱們鏡湖村不懂知恩圖報。」
沈休明的臉色也變了，張靈生的背影一消失他就說：「小秋哥，你幹嘛非要跟張道士作對呢？龐山要是不肯收留，咱們再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小秋一邊躲一邊笑，「哪來的訣竅？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睡了一覺，許多招式忽然就通了，心裏越是什麼都不想，拳法打得越順。」
「你們既然覺得我兒的咒語無用，還有什麼可害怕的？錯……」
「你們不懂，我兒替龐山道統做出了大貢獻！」梅婆婆卻一句也沒有聽進去，更沒有屈服，聲音幾近瘋狂，總想轉身再奔向老祖峰，可是在眾婦女的推搡下，反而離村子越來越近了。
「因為你不聽話，跟芳芳去了梅家。」
「肯定有訣竅。」沈昊羡慕地大聲說，「快說出來跟大家分享一下。」
「可我兒是被冤枉的，他沒有入魔，他真的悟出了新法術，宗師和禁秘首座應該知道這件事，只有他們能判斷這法術的價值。」
男人們擠進中間，一起動手將矮胖的老婦高高舉起。
張靈生昨晚特意在卧室外
「你們都錯了！」梅婆婆聲嘶力竭地叫道，「我兒沒有入魔，他也沒有騙人，不信我念給你們聽！」
三天之後，龐山本年度招收的新弟子陸續來到鏡湖村，少年們忙於互較長短和結交新朋友，與張靈生的接觸越來越少。
村民很快走近，小秋看到了人群中的梅傳安母親。
「就五個字，哪能說忘就忘？再說，它也沒什麼壞處，起碼我沒覺出來，沒準我能練成鍛骨拳就是它的功勞。芳芳，你覺得呢？」
於是，新來的孩子們都知道了野林鎮少年的秘密——他們曾經被魔種侵襲過。
半個時辰之後，小秋髮現他將張靈生想得太好了，他被派到大門口其實是有原因的。
「別說，千萬別說出口。」少年們同時後退，愣子慕飛黃瞪大眼睛，「小秋哥，你還敢說咒語？張道士不是讓你必須忘了嗎？」
「別以為你學會了拳法就怎麼著，在有道根的人當中，你算是慢的，至於野林鎮的其他人，大概也就是這樣，幾年之後你們當中或許有人能通七竅，其他人就只能去種地。所以我建議你們跟村民打好交道，鏡湖村很可能就是你們最好的歸宿。」
這話是有道理的，小秋也覺得沒必要在張靈生身上浪費時間，他的目標是努力修鍊，有朝一日成為李越池一樣的五行法師，然後不管魔種將野林鎮弄到了哪裡，他都要將全鎮人找回來，
梅婆婆在哭訴，可她的聲音很響亮，沒有半分哀求的意思，「我兒被冤枉了，我要見宗師，我要見禁秘首座，你們為何……」
大良沈休明及時拉住了自己的好朋友，「小秋哥，別惹事，咱們不是這村子里的人。」
那張蒼老平庸的臉卻只是給予小秋一個微笑，然後仰望天空，大叫道：「我兒冤魂不散，他會詛咒你們所有人！所有人！錯落或弱莫，錯落……」
沈休明點頭更快了，臉上露出訕笑，小秋仍然不做反應。
梅婆婆矮矮胖胖，被一群神情激奮的婦女緊緊包圍，更外面一層則是嚴肅陰鬱的男人，他們比較安靜，小秋若不是站在台階上，幾乎看不到她的身影。
張靈生臉色驟變，醞釀片刻卻只是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你離我太近了。」小秋終於開口。
小秋原本懷疑自己與芳芳的覺悟跟梅傳安的咒語有關，現在也不這麼想了，因為其他少年拒絕聽那五個字，同樣練成了拳法。
小秋兩人站在門口，望著這一幕，忘記了擦拭大門。
午時將至，小秋與沈休明快將大門擦完，鏡湖村是個十分乾淨的地方，門上沒有多少灰塵，就在這時，從村外走來一群人，引起兩名少年的注意。
張靈生分派工作，倒也沒有重活，芳芳就留在書房繼續整理書籍，其他人做的都是些擦擦抹抹的簡單事情，小秋和大良沈休明被派去清理大門。
書房裡，野林鎮的少年們將小秋和芳芳團團圍住，非要將
沈休明急忙點頭，小秋卻沒有做出任何表示。
小秋剛想問奇怪在哪，張靈生推門進來，冷冷地看著少年們，「過兩天有新人入住，你們既然早來幾天，就別閑著，幫著收拾一下館舍。」
「你昨晚定下規矩，不讓我靠近你五步之內，現在是你自己走過來的。」
「昨天咱們一塊練拳的時候，小秋哥還跟咱們差不多，怎麼一夜之間變化這麼大？」愣子慕飛黃在小秋身前身後摸來摸去，想找出奇特之處。
七八隻手按在梅婆婆嘴上，更多手臂在後面揮舞，她根本無力反抗。
人群剛好走到館舍大門口，突然同時停下腳步，全體寂靜無聲，好像真的中了法術，然後一個女人喊道：「堵住她的嘴！我們不聽瘋子的咒語。」
「不對不對，這肯定不是練出來的。」二良沈休唯早飯沒吃飽，對拳法的事情特別在意，「你們去了梅家，是不是他教給你倆什麼訣竅了？」
小秋望著人群漸漸遠去，真想上前勸說村民們放下梅婆婆，她太悲痛了，而且她記錯了梅傳安的咒語。
「什麼？」
男人雖是農夫打扮，說話卻很有條理，立刻得到全體村民的贊同。
「算了，小秋哥，咱們別去招惹他不就得了？熬到十一月，咱們就去養神峰修鍊，以後再也不用跟他打交道。」
小秋差點要問張靈生，自己要是因此走出大門一步算不算違反昨晚剛制定的規矩，最後還是忍住了，他已經大大得罪此人，實在沒必要火上澆油。
有人將腰帶塞進
「有可能，我不敢肯定。」芳芳猶豫片刻又加上一句，「如果真是咒語的功效，就有點奇怪了……」
「不對。」小秋搖搖頭，此前他的想法也是這樣，現在卻越想越蹊蹺，「前兩天我把梅傳安請進館舍時，他不高興，但是火氣還沒這麼大，肯定另有原因。」
鏡湖村的成年村民似乎全體出動了，總共四五百人，男女皆有，邁著大步，遠遠就能聽到他們在憤慨地叫嚷，這與小秋印象中的彬彬有禮大相徑庭。
小秋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胸口好像堵著一塊石頭，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憋悶，既覺得梅婆婆可憐，又感到村民的觀點也沒有錯，而且他還有點擔心梅婆婆會向自己求助，比如讓他當眾念出咒語什麼的。
「驅逐！」不知誰喊了一聲，數百人立刻高聲附和，他們的忍耐已經到頭了。
一個尖銳的女聲斥道：「梅婆子，你兒子死了，大家都很惋惜，可你不能因此就胡攪蠻纏，宗師和首座是你說見就見的嗎？你這個樣子把全村人的臉都丟盡了。」
少年們早就厭倦了館舍里的無聊生活，聽說有新人要來，都很興奮，只有沈昊皺起眉頭，覺得收拾館舍這種活不應該由他來做。
張靈生湊近一步，「更可悲的下場就是入魔，你們也見著梅家的下場，實話跟你們說，梅傳安還算幸運的，很多人被斷了魔念、奪走內丹之後，乾脆就變成了白痴，不知
小秋沉默地點點頭，總覺得事情或許還有更好的解決辦法，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梅婆婆要被驅逐出村，村民則感到深受其辱。
不知是受到小秋和芳芳的激勵，還是道根終於在每個人身上都發揮作用，第二天早晨，野林鎮少年們的拳法全都合格，連挑剔的張靈生也找不出多少毛病。
梅婆婆扭頭向館舍門口望了一眼，正好與小秋的目光對上。
小秋望著張靈生離去的方向左瞧右看，「你不覺得奇怪嗎？張道士原來挺和氣的，為什麼突然間就變了一副面孔？」
「我昨天夜裡在自己屋裡練拳了。」芳芳躲在小秋身後，紅著臉小聲說，雖然她是秦先生的女兒，可是從小家教甚嚴，跟學堂里的男孩子們極少有過接觸，到現在還是會經常不好意思。
「村子有村子的規矩。」張靈生不知何時來到門口，就站在兩人身後，面無表情，「龐山有龐山的規矩，通常情況下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你明白嗎？」
當天傍晚，送飯的高顴骨婦女以邀功似的興奮語氣告訴小秋：「梅婆子被攆出鏡湖村了，她就是個禍害，梅傳安的魔念沒準轉到了她身上。」
張靈生可沒有輕易原諒小秋的無禮，他實現了之前的「威脅」：他從山上請來幾名道士，對野林鎮少年重新進行檢查，尤其是小秋和芳芳，被檢查了兩遍。
「沒有，梅傳安最後就說了一句五個字的咒語，是……」
「那芳芳呢？」沈昊對這種解釋很不滿意，「她昨天都沒怎麼練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