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山下的遊戲
第41章 遊戲就是戰鬥
氣氛很快恢復正常，孩子們邊吃邊聊，談論即將到來的比武，猜測孟元侯會用什麼方法檢測每個人用了幾分力。
「告辭。」他鄭重地點下頭，轉身向屋外走去，推開房門轉身面朝小秋，換上失望的語氣，聲音大到足以讓鄰屋的人聽到——他希望最後一句話能傳到申庚耳朵里。
「芳芳是不是太固執了？幹嘛非要護著一個小非妖？」
毫無準備的沈昊突然發現自己成了飯廳內眾人關注的新焦點，他是唯一留在申庚這一桌的野林鎮少年，面臨著一次重大選擇。
申庚目光低垂，看著自己面前的那半碗飯與幾根菜葉，神情略顯憂鬱，好像他得極大地違背自己的意志才能吃下去，這時的他，還原為一名任性的十來歲孩子，然後他抬起目光，又變得優雅、冷漠，開口叫出一個人名。
小秋正想開口，沈昊搶著回答了，他已經度過沮喪的階段，還多了一點激昂，「道門子弟也不可能讓所有人聽話，剛才吃飯的時候，不少人還向我點頭打招呼呢。難道離了他們，就學不好法術了？我看未必，他們修鍊他們的，咱們修鍊咱們的，我聽說不少很厲害的法師從前就是普通人。」
「你怎麼知道？」愣子慕飛黃驚訝地問，還是更相信傳言。
辛幼陶似乎憋了一肚子話，不允許別人打斷，搶著說：「沒錯，你當這是一場遊戲，無論勝負，結束就結束了，頂多給你一點不好的臉色。」
但是對近一百四十名新弟子來說，這其實只是一場孩子的遊戲，分出圈子，遊戲也就結束了，起碼對於兩邊不沾的普通弟子來說是這樣。
「咱們這些人最大的也不超過十四歲，用不著假
「我才沒後悔，就算是龐山宗師沖我招手，我也會站在小秋哥這邊。」二良沈休唯覺得自己遭到了誤解，聲音抬高了一些，「我是替小秋哥不值，多好的機會啊，跟申庚交上朋友，以後修道的時候也有個照應，我們這些人只會拖你的後腿。」
小秋咧嘴笑了，在他肩上捶了一拳，「道根還真有效，瞧你變得這麼會說話了。」
「這就是聰明人對我的看法？」小秋冷淡地說，一下子對明天凌晨例行的棍棒對打充滿了期待。
沈昊從來沒覺得時間過得如此緩慢，「難道所有人就沒有別的事情可做了嗎？」他這樣想，惱怒在站起身，向申庚、申己兄弟鞠了一躬，抱起自己的飯菜，沒有走向小秋，而是回到其他野林鎮少年的身邊。
「人家那是隱藏實力，不屑於展示。」愣子慕飛黃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繼續道：「我聽說他們五個從小就在老祖峰跑上跑下，一萬多級台階根本不當回事，尤其是申庚，大家都說他在進入養神峰的第一天就能洞開七竅。」
申庚沒有看沈昊，但他也沒有落筷，他不吃飯，別人也都不吃。
又一名幸運的替補者上位了，仍然是八個人佔據一張桌子，申庚的筷子插進飯碗，大廳里終於響起成片的咀嚼聲，小秋吃得不那麼孤單了。
辛幼陶的目光躲開沈昊，直接對小秋說：「慕道友，能與你單獨說幾句嗎？」
「你在說什麼，這不過是跟誰在一起吃飯的小事。」
「王侯有王侯的道理，我有我的。」小秋已經聽懂辛幼陶的意思，決定請客人出門了，「你是個很好的說客，
小秋非常討厭辛幼陶，可是靜下心來他覺得對方的話有幾分道理，「那就請你轉告申庚，我和野林鎮的所有人，都無意挑戰他的地位，他可以當他的首領，我們站在邊上觀看就好了。」
大良等人吃完飯也跟過來了，個個神情沮喪。
「不是嗎？」
「我待會去找你們。」小秋說。
「哈哈，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事實。」辛幼陶突然收起笑容，「遊戲不只是遊戲，它還是戰鬥！每次遊戲都是決定未來的戰鬥，懂得這個道理的人走在前面，不懂得這個道理的人落在後面。」
「什麼遊戲不遊戲……」
「咱們以後會不會也和裴家的三個人一樣，沒人搭理，永遠都站在人群最後面？」大良一坐下就發出這樣的疑問。
這就是辛幼陶的目的，坐山觀虎鬥，等待機會爭取更高的位置。
事情到此應該結束了，申庚拿起筷子，飯廳里的所有孩子也都準備開始吃飯，這時又有意外發生——二良沈休唯站起來了。
辛幼陶拍拍自己的下巴，揚起頭，將嘲諷表達得清清楚楚，「兩派交鋒才有意思，我又不是首領，幹嘛要平息事端？斗吧，慕行秋，繼續你的遊戲，努力甩起你的雙臂，給自己擠出一片地盤來。你不是完全沒有機會，這裡是龐山道統，修道即是一切，突飛猛進者就是王侯。雖然我一點也不看好你，但你仍有一線希望。你不想向地位更高的人低頭，那就努力吧。我，將在跟班的位置上觀看你的遊戲。」
「你接受了，西介國王子成功謀取到一個跟班的位置。」
「我們這裏好幾個
「你後悔了？」
「嗯，聰明人的眼光肯定跟我不一樣。」
「你誤會了，我不是來罵人的，我只是來告訴你一個事實。」
「首先，我是自告奮勇來的，這樣能讓申庚更高興，其次，我不是勸你低頭的，恰恰相反，我是來激勵你繼續揚起你高傲的頭顱。」
辛幼陶的神情不只是嚴肅，還有點兇狠了，「小孩子的遊戲尤其殘酷，你以為我沒注意到嗎？你們野林鎮幾個人一塊走路的時候，總是你跟沈昊走在中間，胳膊可以自由地甩來甩去——」辛幼陶做出相應的動作，像一隻狂躁的猴子，「沈家哥倆跟在你這邊，胳膊可不敢亂甩，慕飛黃他們幾個在沈昊身前身後爭搶最近的位置，每次都跟打架一樣。」
他希望大家的目光不要這麼直白，更希望對面的申庚能夠吃一口飯，這樣能給他一點考慮的時間。
辛幼陶大笑，笑聲還有些稚嫩，可那股虛假的腔調跟大人一樣，「時勢，慕行秋，這叫時勢。在龐山道統，當然是申庚當首領；如果咱們是在西介城學習符籙，就算宗師的兒子也要向我低頭；假如真有乾坤逆轉的那一天，咱們都不得不去野林鎮當農夫，那時候你和沈昊才有資格高高在上。」
門口傳來一聲咳嗽，「諸位道友，中午安好。」
被叫到的少年立刻拋掉同桌的夥伴，端著飯菜跑過來，確認自己真的獲得邀請之後，喜滋滋地坐下，掃望四處，對從前的朋友得意地眨眨眼睛。
沈昊等人魚貫走出房間，每個人路過王子身邊時都對他投以嚴厲的目光，辛幼陶除了躲避沈昊，對其他
「你來幹什麼？」沈昊臉上露出兇相。
「馬上就要比棍法了，大家努力，誰也不要輸。」二良沈休唯舉起拳頭，「我瞧申庚、申己的棍法也沒有特別出色。」
小秋連人帶碗往邊上挪了挪。
「慕行秋，我想跟你說點事情。用不著這麼緊張，我又打不過他，你們有什麼可怕的？」
居然是辛幼陶，不要說小秋的房間，館舍里任何人的房間他都沒去過，迄今為止仍然獨居一室，拒絕與他人同住。
二良沈休唯從來沒吃得這麼快，最初的氣勢過後，他變得無精打采，對芳芳和小青桃全都不搭不理，一吃完飯就拉著小秋回房間。
沈昊激起了一些士氣，可是有幾個孩子還是感到遺憾，如果小秋等人能進入道門子弟的圈子，他們也能沾些光，現在卻只能依靠自己的努力了。
二良沈休唯沖小秋笑了一下，心情愉悅起來，再也不感到遺憾了。
「不可能。」小秋肯定地說，他剛看過孟元侯留給他的冊子，對開竅非常了解，同時洞開七竅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修鍊者只會因此暴亡而不是更強。
「遊戲就是戰鬥？」小秋一個人在屋子裡低聲自語，無意識地甩了甩胳膊，自己給出答案，「那就戰鬥吧。」
「該說的我都說了，慕行秋，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辛幼陶滿臉的厭憎，好像他參与過爭搶位置結果卻失敗了，「慕行秋，這就是小孩子的遊戲，遊戲的結果是確定每個人該有的位置，位置未定，遊戲就不會結束。你不接受自己在龐山道統的位置，這很愚蠢。」
申庚不動聲色，甚至也向二良點下頭，表示理解他的選擇，隨後又叫出一個名字，替代
「哈哈。」辛幼陶捧腹大笑，好一會才直起腰來，「如果臣民個個自行其事、冷眼旁觀，那當王侯還有什麼意思？一名賤民的蔑視有時足以毀掉王者的威嚴，從而導致一連串的不敬。這一點，不管是野林鎮、西介城，還是這座館舍，全都一樣。你以為你能在野林鎮鬧得天翻地覆，在這裏還能故伎重施？野林鎮消失了，被魔種奪走了，這是你逃脫懲罰的唯一原因，你很幸運，但幸運不會永遠跟著你。」
辛幼陶對譏諷不當回事，向前邁出一步，目光閃亮，好像小秋是某種罕見的異獸，「你以為這一切都是小孩子的遊戲嗎？」
二良沈休唯也跟著嘿嘿發笑，「我從小就跟著你和哥哥，以後也是。唉，不跟申庚結交也好，自己慢慢修鍊唄。說實話，坐在那一桌我連吃飯都不香，總想著待會千萬不要吧唧嘴，怕被人家笑話，對菜里的肉都沒興趣了。」
好奇的村婦們有一點失望，明明是一點即燃的架勢，怎麼就這樣平平淡淡地結束了呢？她們互相看了一眼，目光中的含義再明顯不過：龐山弟子的世界就是這麼難以揣摩。
「小秋哥是我的朋友……」他本來想多說幾句，可是心情太緊張，對離開這一桌感到極為遺憾，腦子裡亂轟轟一片，後面的話全想不起來了，只是重重地點下頭，做出近似於鞠躬的動作，然後端著飯菜大步走到小秋這一桌。
「你以為我是申庚派來的說客？」辛幼陶驚訝地問。
辛幼陶隨手關上房門，說：「你真愚蠢。」
偌大的飯廳里只有小秋一個人大口吃飯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