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逆天之術
第99章 非妖的心結
小秋拿起一塊布蓋住禿子，起身去開門。
「不是。」小秋急忙否認，「我跟她其實不怎麼熟，她跟芳芳才是好朋友。」
「葫蘆很好看啊。」禿子顛倒過來，仍由三縷頭髮支撐著，走到鏡子上，看著倒立的自己，呵呵直樂。
禿子自己用頭髮掀開黑布，笑嘻嘻地說：「這個小姑娘是誰？咦，跟我的髮型一樣，你也是龐山弟子。」
小青桃沉默一會，「我沒敢哭，也沒敢鬧，因為母親在哭，在替我擦血，我問她這是怎麼回事，她說我們是非妖，跟山下的人類不太一樣。非妖下山必須頭纏紅布，我還以為那是為了好看，原來是為了提醒別人注意。長大一些之後，我問母親，既然人類當非妖是妖，為什麼咱們不去跟其它妖族住在一起，母親告訴我，非妖是妖族的叛徒，在人類中間只是受歧視，到了妖族的地盤會被殺掉。」
小青桃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實面對人熊怪的時候我是有點害怕的，不過……不過……」
「老娘你好。」禿子樂顛顛地打招呼，「為什麼你不梳龐山弟子的髮型呢？你不是龐山弟子嗎？」
「芳芳，嘻嘻，她跟我一樣少了兩顆牙，小秋哥，你說我現在能打過她了嗎？」
「願意願意。」禿子高興地蹦跳，「叫上芳芳和沈昊，還有大良二良他們，咱們還像上回那樣，一塊進森林，一塊做飯吃，你把我掛在樹上，我能替你們放哨……」
「嗯，你說。」
小秋說不下去了，楊清音居然沒有笑話小秋，扔下一句「明天我也會在」轉身離去。
「不過什麼。」
小青桃又看了一眼禿子，發現他對談話一點都不感興趣，有些吞吞吐吐地道：「怎麼說呢，小秋哥，你知道芙蓉山吧？」
小青桃看著這詭異的場景，居然一點都不害怕，小秋想起前幾天殺人熊怪的場景，忍不住問：「小青桃，你是怎麼回事？修行的時候膽子那麼小，殺妖的時候卻一點都不怕。」
「是西介國一多半非妖的老家。芙蓉山十姓，裴家人口最興盛，落戶也最早，大概有一千一百多年。小時候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特殊的地方，直到有一天母親帶我下山買東西，趁她不注意，我跟附近的小孩兒一塊玩，他們沒看出我的身份，我也不覺得他們和我不同，可是突然間，一個大人就把我踢開了，真的是踢，我撞在門檻上，頭破血流。母親平時最寵我，兄弟姐妹沒人敢碰我一下，可那天，母親沒有發怒，沒有爭執，抱起我匆匆離去，在我們身後，無數人在大聲咒罵，好像我惹下了滔天大禍。」
「這麼厲害？」禿子吃了一驚，垂眼想了一會，「我笑話她是豁牙，她不會記恨我吧？」
小青桃嗯了一聲，走進房間，看到桌上的黑布，一點也不害怕，走近了左右端詳，「我來跟你的朋友打聲招呼。」
小青桃紅了臉，「我知道，可是……大家都警惕非妖，裴子函還長出了尾巴……」
「我記得。」禿子突然壓低聲音，「他不喜歡的東西可多了，我最害怕他，大家都怕他，只有小秋哥不怕，嘻嘻，每次打架的時候，我嘴上替二栓……沈昊助威，其實
小青桃笑得更開心了，又跟禿子聊了幾句，然後向小秋告辭，「小秋哥，你是個有主意的人，遇事多想一想，我知道自己沒資格說這些，你就當我在替芳芳說話吧。」
傍晚時分，楊清音又來了一次，她留在客店純粹是為了看熱鬧，順便給小秋送來晚飯。
「因為我就剩下這張嘴了。」禿子張開嘴，露出上下兩排牙齒，缺少的兩顆門牙一直沒長出來，有一個明顯的豁洞：「我娘早就說我沒心沒肺，就一張嘴閑不住，我現在真的沒心沒肺啦。」
「不過我更害怕都教和其他弟子。」小青桃低聲說。
禿子立刻老實了，只提出一個要求：「小秋哥，給我留幾縷頭髮，要不然我就動不了啦。」
楊清音微微哼了一聲，對小秋說：「你可惹麻煩了，還連累了老娘。腦袋不僅是妖，裏面還藏著魔種，我當時怎麼會同意你把它帶回來呢？好在仙人集不算龐山的地盤。不過明天五行科的人會和戒律科一塊來，所以……」
「當然沒有。」小青桃的臉更紅了，「可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準，裴子函剛出生的時候也很正常，從五歲開始才每個月有一天長出尾巴。」
「我好像叫慕松玄，大家都叫我禿子，可我的頭不禿，你瞧，我還能用頭髮做很多事情呢。」
「小秋哥。」小青桃軟聲叫道。
沉默了一會兒，小秋道：「我會尊重老祖峰的決定。」他扭頭看向正在照鏡子的頭顱，「不管怎樣，我不能再讓他流落
「你的老家。」
「我要吃飯啦，待會再聊。」禿子低頭舔盤子上的血跡，然後用頭髮支撐自己，站在盤子上面，沒一會，那幾滴血從脖腔又落在盤子上，他低頭再舔，周而復始，臉色越來越紅暈，好像喝酒醉了。
小青桃瞧了一眼正在舔盤子的頭顱，「我相信，你和芳芳都是好人，可別人未必這麼想……哎，說這些幹嘛，小秋哥，我來找你還有別的事情。」
仙人集的客房裡，小秋把禿子徹底清洗一番。
「老娘不樂意。」楊清音對禿子毫不客氣，「瞧你，大頭頂小頭，跟個葫蘆似的，很好看嗎？」
外面有人敲門。
小秋的興緻卻沒了，闖蕩天下只是一時衝動的想法，沒有龐山的庇護，他與禿子更會被當成妖怪，而且——他還要報仇，二良之死絕不能這麼被遺忘，他必須留在龐山繼續修行，只有這樣才有實力面對兩年之後就將結束思過的申庚。
小秋一愣，突然明白了真相，「你怕龐山把你當成妖怪？你想得太多了，瞧瞧你自己，跟妖魔哪裡有一點相似之處？」
楊清音又回來了，「誰知道呢，或許還有迴旋餘地，腦袋裡面的魔種很弱，弱到不能離開他附身在更強大的生物體內。就看明天來的人是誰吧。」
「大家都是，連芳芳也是。」小秋放下手中鏡子，「龐山弟子都梳這種髮型。」
小秋從來沒見小青桃如此嚴肅地說話，頗有些不適應，但他明白她的意思，非妖尚且受到如此明顯的歧視，何況是只剩頭顱的禿子？夥伴們這些天來的疏離
小秋早已發現，禿子吸的其實不是血，而是血里的某種東西，那種東西能支撐人頭單獨存活，很可能也在滋養裏面的魔種。
客店裡的其他人都不知道有顆孤零零的頭顱跟他們住在同一個院里。
「你沒有尾巴……你沒有吧？」小秋不太確認。
五行科專職斬妖除魔，與戒律科一塊出現，意味著禿子終於要迎來自己的結局。
小秋霍地抬起頭。
客房的陳設比致用所和牧馬谷都要好一些，小秋坐在寬大的椅子上，笑著說：「禿子，你也變了，花言巧語，會拍馬屁了。」
禿子被放在桌面上，不停搖晃還有些潮濕的頭髮，小秋找來一支木筷當作簪子，細心地給禿子梳頭，想要在他頭頂挽一個龐山式的髮髻。
楊清音瞧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所以——跟你的小朋友告別吧，明天他就解脫了。真是的，光剩下腦袋有什麼可高興的？」
禿子已經舔完盤子，上面的血跡幾乎沒少，可是裏面已經沒有他喜歡的味道了，他看著小青桃，一點也不覺得她的話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問：「你們為什麼要當叛徒呢？叛徒是壞人吧？」
「咱們現在誰都打不過她嘍。」小秋有一陣沒聽到芳芳的消息了，如果靈骨道根開始生效，沒準她已經凝丹成功，甚至學會了法術。
「你怎麼來了？」小秋很意外，自從他隨身攜帶頭顱以來，夥伴們在返程路上都躲著他，剛一到仙人集就匆匆告辭，小青桃卻去而復返，「要進來嗎？」小秋問。
禿子對沒有身體
小秋明白小青桃真正的心結是什麼了，她擔心自己的非妖身份，進而害怕一切正常的修行者，「放心吧，即使有一天你長出尾巴，我仍然當你是好朋友，芳芳也會。」
小秋哈哈大笑，「再等幾天就能見到他們了。記住，要叫沈昊，不要叫二栓，他現在不喜歡被人叫小名。」
禿子眼睛發亮，「那咱們也是朋友了？」
「我是龐山弟子，我還是小秋哥和芳芳的好朋友。」
「不會。」小秋走到桌邊，「禿子，願意跟我一塊闖蕩天下嗎？」
小秋覺得時候差不多了，用一根針在指頭刺了一下，往一隻瓷盤上擠出幾滴血，放在禿子邊上。
「哦，老祖宗決定的，的確誰也沒辦法，我娘總說野林鎮是窮鄉僻壤，嫁到這裏真是倒霉，我爹就說這是慕家老祖宗的錯，他也沒辦法。」
小秋關上房門，禿子說：「這個小姑娘挺好，小秋哥，她也是你媳婦兒嗎？」
兩人聊了一會，頗有一見如故的意思。
「當然，我叫裴淑容，大家都叫我小青桃。」
左右後三面各留了一縷頭髮，禿子將自己支撐起來，對著鏡子左瞧右看，咧嘴傻笑，「小秋哥，咱們的髮型一樣，二栓他們也是這種髮型嗎？」
禿子滿意地連連點頭，「什麼時候能見到二栓？我想他們了。爹娘說我還小，不應該跟大孩子一塊玩，可我就是喜歡。小秋哥，我本來想找你玩來著，可我不會放馬啊。我娘還說你家太窮，實在想要交朋友，也應該找二栓。」
小青桃笑了，「我們也沒辦法，那是老祖宗一千多年前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