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南方的雨季
第316章 神魂與司命鼎
陸折衝的神情中流露出一絲傲然，「左流英帶著龐山弟子消失了，不只是跟他來亂荊山的那幾個，還有大批五行科弟子。我不在現場，追蹤不到他們的下落，寧宗師就站在左流英對面，應該知道點什麼。」
「很好。」風如晦仍然十分客氣，好像為自己的無禮質問感到十分不安，「你們都儘力了，不過左流英法力更強，從你們手中逃走也是正常的，聽說他傷勢未愈，想必不敢輕舉妄動。」
「我對你寄予厚望，即使沒有芳芳也一樣，你會是一名出類拔萃的道士。熱情本是修行的障礙，可是沒有熱情又會失去修行的推力，迄今為止，你處理得很好。」
「謝謝。」慕行秋不明白風如晦的突然誇獎是何用意。
風如晦微微歪頭，她連迷惑不解都顯得那麼優美，「我聽說他在棋山自爆了，你為什麼總是提起他？」
風如晦扭頭望了一眼數十步之外的寧七衛，那是她唯一愛過的人。
「你這個蠢貨，我是亂荊山宗師，殺死我，你將失去最重要的支持，亂荊山弟子……」
「你記得杜防風嗎？」慕行秋說，話音未落，黑鞭已經如同長矛一樣刺向風如晦，同一時刻，風如晦身後的幼魔也空手施放幻術，配合得天衣無縫，好像早就演練過多次。
蘭冰壺笑著說：「真是令人羡慕，為什麼我就沒遇見過如此痴情的男子？他們總是想利用我，然後一跑了之，還好，一個也沒跑掉。」
五十步之外的陸折衝卻發出一聲悶哼，右臂伸出，似乎要施法
她轉向陸折衝，客氣地問：「陸宗師，你還是沒有找到左流英的下落？」
陸折衝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斷臂，怒意越來越盛，注神道士並非無情無欲，驕傲就是他們最常見的情緒之一，平時深藏不露，受到打擊的時候卻會激起驚天巨浪。
慕行秋還是不吱聲，馬車上的蘭冰壺臉色微變，向後退了一步，山峰另一邊的寧七衛又一次垂下目光，這是他第二次見識到司命鼎的威力，心存餘悸。
「這是什麼意思？亂荊山沒想過要殺死任何一名龐山弟子，當初前來亂荊山抗擊海妖的援兵，也不只是龐山道士，別人都不害怕，他為什麼要害怕？」風如晦顯得很驚訝。
「她總是忘不掉宗師的身份。」風如晦和藹地對慕行秋說，「瞧，這就是司命鼎和神魂相結合的力量，無人可擋，除非這世上還有我沒聽說過的服日芒道士。力量比愛情還有吸引力，就是靠著它，我度過情劫。」
寧七衛露出與陸折衝相似的傲然神情，他們是宗師，已經多年不習慣向外人解釋為何會發生失誤，但他不得不開口，「五行科弟子是我送走的，陸折衝施放了『魂飛驚斬』，我得保住一百多名弟子的性命，在那種情況下，沒辦法追蹤左流英的去向。我想他走不遠，必定在亂荊山二百里之內。」
風如晦倏然轉身，嚴肅地說：「我相信
「我收到了，它對我助益頗多。」
他握住鞭子，心念微動，對面的幼魔停止了幻術進攻，它還沒有被發現，風如晦顯然將一虛一實兩次進攻都當成了慕行秋的法術。
「你記得杜防風？」慕行秋問，杜防風曾經對他說，他只見過一次風如晦，說了幾句話，根本沒得到太多的注意。
「是寧七衛放走了左流英，他假意投靠亂荊山，其實只是為了保住龐山弟子的性命。」
「說完了。」慕行秋握著鞭柄，沒有試圖發招，他也學會了等待，等待一個渺茫的機會。
「我不相信。」風如晦搖搖頭，轉身問：「寧七衛，你在騙我嗎？我只要你一句回答。」
慕行秋拒絕在風如晦面前提起芳芳的名字，慢慢念出杜防風的信：「風如晦足下，六十年前皇京一晤，思念至今，平等道人書。」
「幾十年前的舊事了。」風如晦嘴角微翹，神情中多了一絲嫵媚，「他那時候叫杜雲卿，跟很多人一樣，想盡一切辦法討好我，我記得他，因為他比別人放棄得都早，就一次，然後不見了。聽說為了引起我的注意，他去牙山盜了一瓶洗劍池水，倒是挺出乎我的意料。不過也就如此而已，他只是一名普通的散修，我喜歡更有前途的人。」
風如晦又轉向寧七衛，等他做出解釋。
世上只有一名念心科弟子，雖可以兩派同修，卻很難同時達到極致，即使一心九用也不行
「沒有，我沒騙你，我希望突破嘆息劫，也希望九大道統聯手抗魔，不管你的手段是什麼，我和你的目的是一致的。」
「我曾經送給你一根招神黑燭。」
風如晦鬆開手，黑鞭回到慕行秋袖子里。
風如晦果然微微一愣，右手離開劍柄，隨意地抓住鞭梢，「杜防風？」
慕行秋仍不開口，幼魔浮在空中，跟他一樣紋絲不動，他已經沒有進攻手段了，風如晦斷絕了七情六慾，沒有哪個名字能挑動她的心境，杜防風不能，寧七衛更不能。
風如晦望了一眼正在飄雨的天空，「我會再等半個時辰。」
風如晦眼中閃過一道凌厲，星落七重的高等道士手握神魂驅動的司命鼎，堪比服日芒境界，能夠輕易壓制注神三重。陸折衝不由自主彎腰，吐出自己的內丹，看著那枚淡黃色的小圓球，她發出一聲高等道士極少會有的哀鳴。
「杜防風死了，他托我帶給你一封信，可是信已經沒了，我只能念給你聽。」慕行秋仍然固執地抓住這一條線。
念心幻術道分兩派，一派務實，將幻術轉化為純粹的力量，能夠直接擊殺敵人或是擊破道士的護持之力，一派務虛，專職挑動人心，令敵人的判斷出現失誤，甚至令其徹底崩潰。
寧七衛目光低垂，馬上又抬起來，當初他選擇了龐山道統，從未因此後悔。
三股白煙瞬間勒進陸折衝體內，亂荊山宗師倒下了，她的內丹
幼魔的務虛幻術落空了，風如晦心境不動，只是略感疑惑，「念心幻術果然非同小可，可你為什麼要用杜防風攻擊我呢？」
「胡說八道！」山峰另一邊的陸折衝怒斥，「你捨不得龐山宗師的位置，那是你好不容易才得來的，本來就不該歸你所有，你……」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我答應他了，就得做到。」
「請陸宗師交出內丹。」風如晦的聲音越發客氣了，「你總是那麼多疑，這樣下去可沒辦法將九大道統合而為一。」
安靜了一會，什麼也沒有發生，細雨仍在降落，避開峰頂，雨聲卻絲絲入耳。
慕行秋不再吱聲。
幻術需要人心的一點激蕩，風如晦與寧七衛的情感糾葛持續多年，本是最佳切入點，可慕行秋脫口而出的卻是杜防風，直覺告訴他，這才是更正確的選擇。
「痴情是劫，絕情為道，沒什麼可羡慕的。」風如晦連頭都沒回，在她眼裡，蘭冰壺是一個很不重要的人物，還不如吸氣境界的慕行秋值得關注，「你說完了？」
風如晦輕聲嘆息，「如果你們在斷流城敗退，事情就簡單多了，祖師塔去了哪家道統，亂荊山就會打到哪一家去，有寧七衛在，一切順理成章。可你們守住了，引走了妖兵，還跑來亂荊山，將一切都打亂了。左流英很了不起，我不明白龐山前代宗師為什麼認為他不能繼承宗師之位，就因為他給自己想象出來一個妻子嗎？」
「嗯，你是這樣的人，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野林鎮諸人當中只有你救走
風如晦出現不久，兩位宗師就停止了爭鬥，仍然互相警惕，但是沒有施法。面對舊人的一望，寧七衛不動聲色，只說了一句話，「現在最有前途的是神魂。」
很久以前，曾經有一名注神境界的幻術師擊敗過服月芒道士，但她用盡了一切手段，包括慕行秋一點也不會的無心之咒。至於吸氣道士，就算是拔魔洞里最狂妄的念心科傳人，也不可能認為他能憑幻術擊敗星落道士。
風如晦的笑容沒有芳芳的影子了，隱約間恢復了風婆婆的慈眉善目，就連語氣也那麼柔和，好像還將慕行秋當成前來避難的野林鎮少年。
禿子突然開口了，說出一段令人意外的話，「風如晦足下，六十年前皇京一晤，思念至今，平等道人書。」
慕行秋的目的不在於此，他只想奪回霜魂劍。芳芳的魂魄對神魂還是有一點影響的，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只是他的力量太弱，沒能奪回神魂。
「可要是左流英遲遲不肯出現，我不得不殺死你。」
陸折衝哼了一聲，「因為他有自知之明，九大道統的宗師，他的境界最低，知道自己肯定擋不住司命鼎的魂力，與其被控制之後害死龐山弟子，不如假意投降，反而能保住五行科眾人的性命。」
風如晦盯著手中的司命鼎，「沒錯，前途就在我手裡，整個道統的前途都在這裏。」
「亂荊山弟子和道統的所有弟子一樣，相信的不是你，不是我，不是祖師，而是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