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紙上的皇朝
第333章 中間的人
楊清音敲敲桌面，「你慢慢了解吧，我們先忙去了。」說罷起身離去。
「你……」慕行秋雖然更糊塗了，心裏卻忽地輕鬆了許多，不由得笑了起來，「要我實話實說嗎？」
「什麼人？」
「曲循規？」
「做戲？給誰看？」慕行秋糊塗了。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楊清音降落數尺，在樹叢中飛行，慕行秋只得緊緊跟在後面。
沈休明不在沈園，他在斷流城內另有住宅，今天正好回城，將兒子交給妻子照料，張香兒也得還給公主府，明天才能回來。
洞口關閉，洞里亮起了火光。通道傾斜向下，拐了幾個彎，到達一座極為高大的洞穴，能容納數百人也不顯擁擠。
楊清音停在一片林地的樹梢上，只露出上半身，撮唇沖他吹了聲口哨。
入夜之後，楊清音終於停下，兩人這時已經飛出近百里，能夠清楚地望見西方的不潔之氣，那裡是妖王漆無上的地盤。
「只要還有更好的選擇，我絕不願意鼓動大家冒險，妖族沒有了妖火之山，實力卻沒有完全耗盡，數百名低等道士即使能夠打敗妖兵，損失也會非常大。我的回答是不，而且我還要勸你們收手，高等道士並非不可說服，總得先試一下。」
「中間的人就是那些普通的符籙師和散修。」
「有什麼可說的？你已經見過左流英了，他把你當成高等道士對待，你的想法自然也和高等道士一樣，覺得搶奪神魂解救望山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跳蚤也被帶壞了，不顧自己雄壯的身軀和威嚴的相貌，竟然蹦蹦跳跳去咬小蒿丟出去的木棍。
兩人一路向西飛行，楊清音特別小心，盡量貼近地面，在樹林里或者山丘後面飛行，偶爾還會四處張望一眼，以防有人跟蹤。
「哈哈，你不會也上當了吧，老娘是那種強人所難的性格嗎？」楊清音開懷大笑，馬上又壓低聲音。
楊清音噓了一聲，沒有做出回答。
楊清音拍拍手，洞壁上顯現密密麻麻的小門，從裏面陸續走出二百多人，慕行秋認得其中一些，有西介國符籙師劉鼎，還有散修歐陽槊，但他的師父洪福天不在，還有連海山的散修，包括那位護法大司馬陳觀火。
慕行秋默默地聽著。
「你還是別回答了。」楊清音揮揮手，「有一群人你應該見見。」
劉鼎幾步走過來，神情頗為激動，「慕將軍，終於等到你了，龍賓會正在醞釀一場大禍，你一定要阻止他們。」
慕行秋驚訝不已，劉鼎、歐陽槊等人都是守衛斷流城的大功臣，何以流落至此？陳觀火等散修不在連海山接受蘭冰壺的保護，跑來這裏做什麼？
「現在你可以說實話了。」楊清音落地，「你願意加入除妖聯盟嗎？」
小青桃起身告辭，「過兩天咱們一塊去看看大良吧。」
慕行秋只是點頭，還是沒明白楊清音想說什麼。
小蒿可不是那種專心修行的道士，只要慕行秋不在，她就偷懶，禿子也是
「他倆的火氣還真大，餐霞道士不是應該更……冷靜一些嗎？」慕行秋明白了原因，卻不明白這結果。
楊清音默默地盯著桌面，聽到慕行秋的問話才抬起頭，神情冷淡。
重返龐山的第七天，沒等到小青桃，慕行秋自行前去探望大良。不用怎麼勸說，總是很粘人的禿子很痛快地就同意留在龐山，他剛與小蒿、跳蚤發明一種遊戲，他不施法，小蒿把他拋出去，跳蚤要在他落地之前用嘴接住，正在興頭上對出門不感興趣。
楊清音示意慕行秋跟自己走進丘陵地帶，地上沒有路，她卻走得非常熟練，只憑樹木和石塊的位置就知道該往哪裡走。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慕行秋存想一個時辰之後，讓自己睡著了。
一連幾天沈昊等人都沒再出現，慕行秋每天都去禁秘塔練功，累得筯疲力盡才出來，然後從被監督者變成監督者，看著小蒿練拳。
「我得考慮一下。」慕行秋不願倉促做出決定，「我對許多事情還沒有充分了解。」
她又掃了一眼沈昊和小青桃，「我早就跟你們說過，不用浪費口舌，他想參加就參加，他不想參加，說什麼也沒用。幾年前咱們就該向妖族宣戰，等到現在只會讓更多的道士泄氣。」
是留在自己的時間河裡按部就班
楊清音繼續前行，山丘腳邊的一小片灌木叢自動閃開，露出一個黑黢黢的洞口，她毫不猶豫地往裡走，慕行秋緊隨其後。
慕行秋只能搖頭，給小蒿布置更多的練拳遍數。
慕行秋問她：「用得著這麼小心嗎，首座們不允許？」
小青桃嘆了口氣，還是決定留下來，「小秋哥，你別生氣，他們兩個……壓力太大了，尤其是楊清音，她一直為驅逐妖族而奔波，又特別愛多管閑事，為大良到處索要花草種子，受了不少白眼，替散修爭取地位，得罪不少人。沈昊也是，只要一有空閑就去其他道統尋求支持，他又不是道門子弟，受到的冷落更多。你是大家的希望，畢竟你在斷流城激勵過許多人，即使那些沒參戰的道士也對你懷有敬意。所以我們以為你一回來事情就會發生轉折……可能是我們太心急了。」
「我已經做出決定……」
慕行秋笑了笑，沒說什麼，「多管閑事」曾經是他的標籤，現在竟然落在楊清音頭上。
楊清音突然止步，對著一座再普通不過的小丘左右打量，「凡人一團亂麻，道統猶豫不決，中間的人可就倒霉了。」
「你可以不參加除妖聯盟，道士總有辦法保護自己，但你不能不管他們。」楊清音指著眾人。
「然後再說道統這邊，你也聽說了，八家道統商量了好幾年，最後制定出來的計劃是要搶奪神魂，好像還覺得這是神
「我自有辦法，跟我走吧。」
慕行秋趁興而來，不想就這麼敗興而去，於是就在園子里閑逛，有些花農認得他，另一些見他一身道裝，都表現得非常恭敬，願意給他指路、介紹花草種類。
直到傍晚慕行秋才向龐山飛去，半路上遇見了楊清音。
「你以為我們沒試過嗎？」楊清音又像從前那撇撇嘴，「算了，我能猜到你的回答，而且我們也不是馬上就要進攻妖族，你有充足的時間繼續考慮。我找你是為了另一件事，在龐山不好說，我不得不做場戲給他們看。」
慕行秋明白了，五年多的閉關修行，令他與龐山、與朋友之間出現了裂痕，罪魁禍首既不是情感隔閡，也不是意見矛盾，而是時間。沈昊他們走在一條迅速變化的時間線上，修行、授課、勸說其他低等道士，每天都在忙碌不停，他們付出了大量努力，已經不可能退縮。而他一直以來卻沉浸在近乎停滯的時間之河裡，他的記憶還與五年多以前的那個夜晚牢牢連在一起，想的是幼魔、神魂和魔劫。
「你留在亂荊山練功的時候，這邊發生了許
小蒿很聽話，就是愛講條件，「今天就練十遍吧，不行？那十五遍？非得三十遍？你給我做條鞭子吧，擺在一邊讓我看著也行……」
慕行秋嗯了一聲。這天夜裡，他認真考慮了楊清音、沈昊等人的計劃，發現自己很難認同，當初在斷流城時龐山已無退路，西介國也只剩下這一處城池，所有人都是被迫無奈，不得不面對強敵浴血奮戰，雖然最終取得了勝利，卻也付出慘痛的代價。
只剩下小青桃，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顯得十分尷尬。
「歡迎你回到龐山。」沈昊也跟著走出飯廳。
「就是他。咱們那位聰明的公主對此無能為力，甚至還寫了一封奏章，將黃符軍表揚得天下無敵。」
「中間的人？」
看到三個傢伙天天粘在一起，慕行秋竟然有點小小的嫉妒，叮囑他們不要打擾道士們修行，離開台院，飛向沈園。
小青桃垂下頭不敢吱聲，沈昊卻只盯著慕行秋，「我要聽你親口說出決定。」
芳芳就死在斷流城外，一想到她，慕行秋更覺得不能只憑一群低等道士發起反攻，他不僅不能同意這個計劃，還要勸所有人再等等，置於死地而後生的悲壯與一時氣盛的主動送死是兩碼事，只要還有一線希望，就不該冒險。
雖然還是一句話沒說，慕行秋卻覺得今天的楊清音更像是記憶中的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