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紙上的皇朝
第382章 從前的記憶
旁邊的楊清音急忙說：「跟龐山沒關係，我可以保證……道統只管在群妖之地消滅魔種，進入西介國之後就歸龍賓會負責了。」
「關成繭死後，誰會繼任首席大符籙師？」慕行秋問。
辛幼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沖一直盯著自己的楊清音說：「我承認我怕你，這樣總行了吧。你再這樣盯著我，只怕我又要昏過去了。」
他是一個人來的，跟從前還是不大一樣，臉色蒼白，顯得虛弱無力，好像一陣風就能把他吹走。只是在向守門的龐山道士露出微笑時，他恢復了幾分大家熟悉的模樣。
勤皇政變大獲全勝，曲氏家族和他們的支持者不是被殺就是投降，但事情沒有馬上結束，零散的火災與戰鬥直到天亮才結束，接著全城大搜，原先的騎牆派此時急於立功，自行擴大了抓捕範圍，也延長了政變的時間。
辛幼陶走到慕行秋面前，「我還不太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姐姐讓我今天必須來見你，所以我猜我又欠你一份人情。」
他們沒有忘記野林鎮的親人，跟所有道士一樣，他們自動學會了將心事精心收藏，不讓它干擾自己的日常修行，可心事一旦重新暴露出來，卻具有驚人的力量，比時時刻刻記在心頭要強大百倍，即使是道士之心也抵擋不住。
「等辛幼陶來，看他知道些什麼，事情結束之後，你和我一塊去見龍賓會的掌權者。」慕行秋對沈昊說。
符籙師劉鼎走進來，察覺到屋內氣氛有異，小心地說：「打擾各
野林鎮屬於西介國，龐山和龍賓會負責阻擋魔種，如果野林鎮居民失蹤另有隱情，問題必然出在這三者身上。
沈昊笑了，相信這就是自己認識的「暈三兒」。
辛幼陶對龍賓會的了解其實並不多，無法提供線索，慕行秋知道，唯一能將事情解釋清楚的就是那七名換魂者，他現在已經辨出一位皇孫符蒙，還有六個人不知藏在哪具身體裏面。
再往前的記憶就沒了，沒有幾名道士能像左流英那樣，連自己在母親腹內的情形都記得一清二楚。
辛幼陶微微一愣，沒跟上慕行秋的思路，「首席病重，他若是死了，正常的繼任者應該是曲循規，現在不可能了，剩下的大符籙師當中，曲黨都沒希望……要是讓我猜的話，沒準排名最末的梁世濟最有希望。」
辛幼陶疲憊地笑了笑，「我想我是中了某種法術吧，一直在昏睡，真丟人，我都到餐霞境界了，竟然還是遭到暗算。從前的事情……別的都能忘，但我絕不會忘記你在樹林里狠狠揍我的事情，更不會忘記你們給我起的外號。」
沈昊像暴怒的雄獅一樣在狹小的屋子裡來回走動，每邁出一步都重舉輕放，怕在地上踩出窟窿來，「野林鎮，野林鎮……曲循規到底是什麼意思？」
楊清音和小青桃同情地看著慕行秋，孤兒身份沒什麼大不了，道統不在乎這個，但是沒人願意被當眾指出來。
道館
小青桃仍不說話，目光也不肯瞧向辛幼陶，但是神情不那麼冷淡了。
當年野林鎮被魔種入侵，龐山道士和龍賓會消滅了魔種，鎮上的百姓卻都莫名消失，曲循規正是除魔的參与者之一。
「曲循規當年去過野林鎮，肯定知道點什麼。」沈昊緊握雙拳，細長的雙眼露出許久不見的凶意，盯著慕行秋，似乎要將無處發泄的怒火轉移到他身上。
沈昊眼中的凶光迅速消失，和所有的衝動行為一樣，話一出口他就開始後悔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對不起，野林鎮以慕行秋為榮，我也一樣。」
記憶繼續往前延伸，普通人再也不會想起來的嬰兒時期，慕行秋卻找回了模糊的印象，柔軟的草地、青翠的樹木、湛藍的天空、蟲鳥的啁啾，全都回來了，然後是一張堅毅滄桑的臉孔，這是父親老秋第一次出現，那時他還年輕，就已因為常年勞作眼角生出了皺紋。
走進小書房，辛幼陶最先看的人不是救了自己一命的慕行秋，也不是他在龐山後期最好的朋友沈昊，而是站在角落裡神情冷淡的小青桃，「我不知道你也來了，抱歉，我這些天一直在做夢，在夢裡向你告別好像更容易一些。」
因為修行念心幻術的原因，慕行秋的記憶比沈昊還要清晰些：父親總是以開玩笑的語氣說他是揀回來的野孩子，他自己很少在意，在龐
進入養神峰之後，少年們開始踏入正規的修行之途，沒人告訴他們必須遺忘舊事，但是為了達到專心存想的狀態，他們必須拋棄腦中的雜思，一開始是暫時的，慢慢地就變成了習慣。
野林鎮的少年們最初對親人失蹤耿耿於懷，時常從噩夢中驚醒，後來芳芳從書中找到一些記載，表明魔種造成的失蹤事件不止一次，迄今為止都沒有找到確切原因，無可奈何之下，少年們只能將心事強壓在心底。
「有些事情我本來只有模糊的印象，可是這幾年來記憶卻逐漸清晰。」修行提升的好處體現在方方面面，就連一些兒時不經意間聽到的話都重新回到腦海中，沈昊從來沒想過要提起這件事，這時卻忍不住了，「你是你父親從林地里揀回來的孤兒，根本不是野林鎮的人。」
焦躁與憤怒是最不容易控制的兩種情緒，沈昊同時受兩者影響，再也忍受不住，生硬地打斷慕行秋，「你知道你其實不算是真正的野林鎮人吧？」
見無人說話，劉鼎退出房間。
「你知道就好。」慕行秋也笑了。
「確定，曲循規的祭火神印已經深入骨骼，還能辨認出來。」
慕行秋搖搖頭，「念心幻術沒你想象得那麼厲害，曲循規是大符籙師，自有辦法擋住我的幻術，他的確交給我幾段記憶，都經過精心剪裁，與野林鎮沒有關係。眼下正是龍賓會內部最為混亂的時期……」
「沈昊，你
同樣是野林鎮出身的人，慕行秋在沈昊眼裡顯得過於鎮定了，他連情劫尚未度過，內丹才是吸氣七重，卻比餐霞道士更能接受意外。
「我會查個清楚。」相比于憤怒，慕行秋更願意想辦法解決曲循規留下的懸念，「他故意說半句話，目的就是這個，他想讓我調查龐山、龍賓會和西介國，讓我替他報復他的敵人。」
沈昊在腦門上重重敲了一下，突然疑惑地說：「小秋，平時你想得總是最多，跟曲循規接觸的次數也多，從沒懷疑過他嗎？你不是會念心幻術，能隨便探測凡人的心事嗎？還是你知道什麼，卻不肯告訴我？」
慕行秋決定找出所有七位換魂者，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們說出實話，現在，他已經知道兩個了。
因為大符籙師臨死前的一句話，多年前的往事又活生生地出現在慕行秋和沈昊面前。
沈昊仍懷有戒心，「你真是辛幼陶？你知道這些天發生了什麼？你還記得從前的多少事情。」
外面有人敲門，慕行秋向沈昊點下頭，說了一聲「進來」。
楊清音哼了一聲，小聲說：「這個辛幼陶還不如從前那個。」
慕行秋提起了曲循規臨死前的那句話，辛幼陶十分驚訝，「我在西介國的時候從來沒聽說過野林鎮還有隱情，到了皇京之後，龍賓會沒有事情瞞著我，也沒聽說過因為魔種而失蹤的人還能再找回來。」
「當然不會是龐山，待了這麼久，我們還能不相信龐山？」沈昊語氣煩躁，「
辛幼陶昏睡了一個多月，醒來之後被告知是曲循規暗中使壞，他相信了，再看到從前的龐山道友，他非常高興，精神振奮，但內丹仍然凝滯，不能施法，話卻越來越多，總想讓小青桃加入談話，卻一直沒能如願。
「野林鎮位處邊疆，情況比較特殊，當時有一位龐山道士就在野林鎮搜尋魔種。」慕行秋從龐山宗師寧七衛那裡得到過解釋：五行法師李越池發現一隻落單的魔種，一路追蹤來到野林鎮，就是這隻魔種在嚴重受損之後與禿子的魂魄結為一體，但李越池不知道大批魔種入侵的事情。
「那也不可能是龐山藏起了野林鎮居民，道士要一群凡人做什麼？根本沒意義嘛。」楊清音雖然也決定退出道統，還是不自覺地為龐山辯護。
慕行秋閉上嘴，目光冷淡起來。
慕行秋垂下目光，過了一會他說：「父親從來沒將我當成養子看待，我欠他一份恩情，如果他和我弟弟還活著，哪怕只有一絲希望，我也會把他們找回來。」
「你確定那是曲循規吧，他親口承認跟妖族勾結，沒準學會了什麼古怪的妖術，從而自焚脫身。」楊清音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