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紙上的皇朝
第384章 道統的交易
申繼先的目光沒有盯著慕行秋，而是落在沈昊身上，「道統覺得，讓低等道士自由自在一回，應該不是壞事。道統一代比一代衰落，沒準就是因為太平和、太安靜了，自從念心科斷絕之後，就再也沒有敢做敢為的道士，現在卻突然湧現出一大批，這是好事。你喜歡自由自在嗎？」
申繼先的目光轉向慕行秋，臉上的微笑消失了，「換魂者剛剛策劃了一起政變，為什麼要突然消失？因為他們害怕你，不是害怕你的幻術，而是害怕因為你而暴露龍賓會最重要的秘密。你知道有七個人，而且早晚能猜出具體是誰，這對他們來說實在太危險。現在好了，你可以隨便說、對任何人說，他們不會做出回應，大多數人只會把你的話當成奇聞異事來聽。他們只需慢慢等待，等你離開皇京，與妖族展開不知何時才能結束的戰爭，凡人將你說過的話全都忘在腦後，他們會重新回來，一次巧妙安排的換魂，就能拿回一切。」
慕行秋開心地笑了，那是一段美好的回憶，但是仔細回想起來，即使沒有玄符軍的追捕，十一名少年在林地里也走不出多遠，大量時間都用來尋找食物填飽肚皮，早晚會讓大家感到厭倦。
「退出道統的人的呢？還允許他們重返道統嗎？」慕行秋問。
「什麼真相？」申繼先攤開雙手，放在膝上，「難道你忘了，道統從來不干涉凡人事務。但是我的確有一個『真相』要告訴你。」
「現在不也照樣泄密了？」
申繼先臉上露出微笑，話里有一絲調侃意味，對面的兩人卻都沒有笑。
「人家活了幾百年，作為整體活了幾萬年，你才二十幾歲，想對付他們當然不容易，而且你的確太大意了。」楊清音毫不客氣，然後揚頭想了一會，「如果換魂有次數限制，那他們為了躲你可是付出了不小的代價，換魂到小人物身上，幾年之後再轉到大人物身上，無形中等於浪費了幾十年壽命，唉，換成我，也想不到他們會如此決絕。真不明白，他們為什麼不直接把你殺了呢？反正你也不是道士了。」
塗國是西介國的鄰國，也被妖兵佔領，而且滅亡得更加徹底，連一座孤城都沒留住，少量王室成員逃到皇京避難，他們肯定跟西介國一樣，願意為奪回故國付出代價。
沈昊的嘴巴越張越大，猛地扭頭看向慕行秋，希望他能說出點什麼來。
「有一個近在眼前的目標真好，道統連魔族到底什麼時候殺來都說不清，五年？十年？一千年？真希望我不用活著看到這場戰爭。」
「戰爭能產生權勢。」慕行秋說，發現兩名夥伴面露疑惑，解釋道：「斷流城之戰讓公主掌權，咱們將要進行的戰爭規模更大，會產生更大的權勢，這就是吸引換魂者的火光，他們會主動撲過來的。」
沈昊嘆了口氣，「看來是真的要還。唉，我還以為斬妖會獨立就像咱們當初離開野林鎮，說走就走，餓了捕魚摘果，困了就睡在篝火邊上，不需要
慕行秋如此輕易地同意了道統的全部要求，沈昊十分意外，低聲說：「等等，別的先不說，戰爭是個無底洞，消耗巨大，三年之後咱們拿什麼歸還那些物資啊？」
「沒錯，這就是道統給你們的『真相』，萬事皆有代價，你們想要做一番大事，可以，但是得自己努力，不能打著擺脫高等道士束縛的旗號，卻要求我們給予無私的幫助。不不，這是一樁交易，而且道統絕不能吃虧。除此之外，道統照樣秉持不干涉的中立原則，對斬妖會和龍賓會一視同仁，你們要是有本事將七名換魂者全找出來，哪怕是將他們全殺了，道統也不過問。反過來，你們要是被人家反咬一口，也別指望道統替你們出面或是報仇——我猜這種可能性不大，換魂者現在不想惹事，他們只希望你們能快點離開皇京，走得越遠越好。」
「在此期間，道統會受到一點損失，誰也不知道意外上台的掌控者是否了解道統與龍賓會之間達成的所有協議、是否願意一絲不苟地加以遵守。道統可以等換魂者回來，但道統不願意承受未知所造成的損失。所以你們可以成立一支道士軍隊，各家道統也願意將多年積攢的法器和消耗品借給你們，是借，不是給，不是十分之一，而是二十分之一。但是道統有一個條件。」
「接下來的三年內，龍賓會不用向道統供奉任何物資，你們可以向龍賓會隨意索取，
「除了你們，沒人會相信我，他們在意的不是道士，而是普通人。」
「當然，接下來的幾天，我會和你一塊擬定協議，等注神道士們看過之後，就可以簽了。」
慕行秋沒開口，沈昊卻驚訝得張大了嘴巴，這跟他印象中威嚴高傲的道統可太不一樣了，「也就是說接下來的三年內龍賓會將陷入混亂，我們要為此負責，還要賠償道統的一切損失？」
申繼先也沒有對這個還債計劃發表意見，他垂下頭，似乎不太喜歡自己眼下的身份，他更願意當高高在上的五行科首座，而不是斤斤計較的談判者，「這就是你們想要的，每一份自由背後都有一份責任，斬妖會獨立了，就得自己想辦法生存，道統願意跟你們做這項交易，你們應該感到幸運。」
「我的確感到幸運，這也的確是我想要的。」慕行秋站起身，沈昊也跟著起來，兩人準備告辭了，「有人對我說過，相互間還有利用的價值，是一件好事。」
申繼先敷衍地嗯了一聲，「看看能有多少低等道士贊同你的判斷，願意為了自由背上責任吧。」
「因為梁世濟兩度與我交手全都敗了，他們沒有能立刻殺死我的把握，動靜要是鬧得太大，反而會泄露他們的秘密。」
沈昊皺起了
僅憑妖丹和兩個諸侯國的許諾能否抵上沉重的債務，是一個未知之數，沈昊沒看到數據，無法計算出結果，謹慎地閉上嘴，心裏還是不太贊同。
剛離開首座的房間走出沒有多遠，沈昊就抓住慕行秋的胳膊，「你知道道統加在你身上的債務有多重？」
慕行秋的鎮定讓沈昊稍稍安心，還讓他產生了另一種猜測：「有沒有這種可能，高等道士們的真實目的是逼著咱們自立，等到三年之後，他們再取消債務？」
「這件事基本就按你說的來，每隔三年，道統會放開一次，願意回來的，我們歡迎，不願意回來的，就再等三年做決定，總之一切皆出於自願，只有一點，每個人的機會只有一次，重新回到的道統的人不能再離開，即使某人遭到驅逐，斬妖會也不許接收。」
「不是特別清楚。」慕行秋笑著說，「不過再重也得背，申首座說得沒錯，既然獨立了，就不能只索取而沒有回報，道統的要求一點都不高。」
「一部分用妖丹償還，另一部分由塗國和西介國分擔。」
慕行秋說：「我們的目標一點也不近，龍賓會的換魂者消失了，帶走了全部秘密，除非高等道士願意告訴我們真相。」
前院里，楊清音回來了，「公主沒事，辛幼陶和小青桃留在那裡保護她，跟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楊清音想了想，「那咱們就等幾年，什麼時候新皇帝、新首席突然性格變化，咱們就來個瓮中捉鱉。」
「必須得還上。」慕行秋堅定地說，龍賓會是現成的榜樣，證明遵守與道統的協議是唯一的選擇。
「在我的印象中，注神道士的反應從來沒這麼快過。」申繼先示意慕行秋和沈昊坐在對面的蒲團上，這樣他就不用抬頭說話了，「我還以為他們會一拖再施，一兩個月甚至一兩年之後再給你準確的回話。」
慕行秋早想過這個主意，可他相信換魂者們下一次掌權的時候，不會再這麼明顯了，他們更可能像曲循規那樣，以低一級的身份攫取實權。
兩人不約而同扭頭看向左流英的房間，這也是一位注神道士，心中的想法從來沒被猜透過，想做的事情從來沒有因為外界的原因取消過，從他身上可以大致推斷出道統的脾氣。
「好，我同意，我想，咱們也應該簽個協議吧？」
「呃，我……還好吧。」沈昊在首座面前有點小小的緊張，緊接著他鄙視自己的怯意，於是大聲說：「我要退出龐山，可我加入斬妖會的目的不是自由自在，是要斬妖除魔，是要……找回野林鎮失蹤的人。」
「我不知道。」慕行秋搖搖頭，「我肯定要按照還債準備，因為我不太相通道統會違背任何一項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