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故國風雨
第389章 意外的犯人
好一會之後，犯人緩緩抬起頭，沾滿血污的亂髮和鬍鬚遮住了多半張臉，只有一雙眸子在黑暗中奕奕閃光，比幽谷深潭還要純凈。
這是一張新任首席大符籙師頒發的特赦，證明高伏威雖然出身妖族，但是忠於符皇和龍賓會，可以當作人類符籙師看待。
辛幼陶取出特赦，放在高伏威手裡，這一招果然立竿見影，猛虎符師飛快地祭出一張紙符，鎖鏈自動縮回牆內，犯人重獲自由。
洪福天受傷太重，得由小青桃攙扶著他才勉強站起身，「曲循規呢？」
辛幼陶尋思了一會，「你是說老娘？她不會在意吧，瞧她昨天的樣子，根本沒放在心上，慕行秋不回答，她也沒追問。再怎麼著她也是道士，哪會在意凡人的這點小事……」
犯人沒有反應，好像已經斷氣了，但小青桃能聽到微弱卻平穩的呼吸，知道他還活著。
辛幼陶有點尷尬，他的所有法器，包括親手煉製的王孫如意，都已經上交給龐山戒律科，法術因此大打折扣，加入龍賓會之後他很快平步青雲，事務繁雜，在寫符和祭符方面都沒花太多精力，頭上雖戴著七重冠，手法甚至比不上某些五重冠的符籙師。
「我要的東西呢？」
高伏威在前面帶路，順著環廊前進，整座宅院靜悄悄的，似乎無人居住，走著走著他又說：「像咱們這種人，想得到認可真是不容易。」
三人進入後院，仍然見不到人影，在一間空蕩蕩的廂房裡，高伏威接連祭出三張紙符，他
小青桃伸手去扯連在洪福天身上的鎖鏈，居然沒斷，她怕傷著人，沒敢運用太多法力，轉身對高伏威說：「把他放開。」
辛幼陶這才想起來小青桃本是非妖，他早就將這件事忘在了腦後，慕行秋建議她一塊跟來的時候，他還以為這是為了緩和他與小青桃的關係，原來另有原因。
小青桃突然止住腳步，轉身面對辛幼陶，臉上的神情前所未有地嚴肅，「告訴我，小秋哥和你姐姐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青桃搶先走了進去，半蹲在犯人面前，柔聲道：「你是散修嗎？叫什麼名字？為什麼被抓來？」
挨著另一間廂房的牆壁上慢慢出現一道鐵門，有人從裏面拉開，露出黑黢黢的通道。
高伏威沒說什麼，小青桃保持著沉默，她也快要忘記自己的出身了。
「死了，一個月前自殺的，曲家的勢力已經被清除，現在是西介國公主掌權……聽說你去了群妖之地，怎麼會被關在這裏？」小青桃十分不解。
「符籙之於凡人，就相當於道士的內丹，平時感覺不明顯，一旦沒有，才發覺它是如此重要。龍賓會就是靠著符籙聚攏天下財富的，隨便拿出一點也夠斬妖會的用度了。」辛幼陶滔滔不絕，生怕陷入冷場，「唉，可惜當時我處於昏睡狀態，否則的話我肯定建議姐姐不要將符籙塔全毀掉，太浪費了，裏
監獄不大，很快走到了盡頭，共有六間牢房，犯人卻只有一位。
高伏威點下頭，卻沒有動。
「我和她。」高伏威扭頭指著小青桃。
小青桃轉身大步往前走，辛幼陶微微一愣，急忙追上去，「你說『很好』是什麼意思？」
小青桃願意跟辛幼陶說話，並不意味著已經完全原諒他，偶爾嗯一聲，顯得很冷淡，好像走在她身邊的是一個粘人而討厭的小孩子。
辛幼陶有點緊張，但在小青桃面前他不能露出半點怯意，於是帶頭走了進去，以天目視物，幾步之後，他身後的高伏威用符籙造出一團光亮，在前面引路。
「誰跟你是一種人？」辛幼陶莫名其妙。
辛幼陶的反問攻勢沒能生效，小青桃仍然嚴肅地盯著他，「你就告訴我，小秋哥是不是和你姐姐單獨見過面？」
「誰知道。」小青桃目不斜視，走得更快了。
「所以什麼？」
「左輔。」
「跟我姐姐怎麼啦？只是私下見一面而已，慕行秋要成立軍隊，我姐姐想奪回西介國領土，雙方互有所需，當然要面談一下。」
辛幼陶仍不著急，「這是誰下令抓來的人？」
「因為我打聽到一些秘密，可曲循規不想讓我泄露給龐山，所以我剛進入東介國就被符籙師圍攻，被這位……猛虎符師活捉，曲循規大概是沒來得及下
「沒什麼事啊？」辛幼陶一臉茫然，隨即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哦，你是說段采蒿昨天問的事。她是瘋子，亂荊山弟子都有點不正常，段采蒿尤甚，只有她將一名臨死之人的胡話當回事。我真納悶，亂荊山弟子怎麼會跟著慕行秋學念心幻術？兩家道統是怎麼想的？你聽說過什麼內情嗎？」
辛幼陶拿出一張紙晃了一下，馬上收起來，沒有交給高伏威，「先見人。」
這位犯人是幾個月前送進來的，不可能與野林鎮有關，因此忙於斬妖會事務的慕行秋和沈昊都沒來。
「嘿，去除你記憶的人，為什麼沒將這段去掉？」
「她是道士，你是符籙師，你們不是一種人。」辛幼陶鄭重強調，心裏卻在納悶高伏威是怎麼一眼就看出小青桃非妖身份的。
「你以為裝糊塗就能騙過大家？咱們就站在這裏仔細傾聽，有多少人在談論西介國公主和皇孫的事情？他們真有夫妻之實了？」
「我不知道。」高伏威打開牢門，請辛幼陶進去。
這裏隱藏著龍賓會的一處秘密監獄，連掌墨使者辛幼陶也是剛剛才知道。
小青桃的臉刷地紅了，剛要開口，辛幼陶扭過頭去咚咚敲門。
辛幼陶不著急提審犯人，「這樣的監獄還有多少？」
小青桃一愣，「多，只是……反正挺多的。」
「什麼秘密，跟龐山有關嗎？」
辛幼陶不吱聲了，兩人繼續前行，拐進一條僻靜的小巷，兩邊的人家全都緊閉門戶，似乎仍在防備戰亂。
「
街上人來人往，幾乎看不到一個月前政變的影響，只是符籙的跡象少了一些，據說是因為龍賓會大批材料被毀，符籙師人心惶惶，以至於產量大減，這可讓習慣了符籙的皇京百姓十分不適應：成堆的貨物只能依靠人力一點點運走，牲畜的速度慢得讓人心焦，原本令人羡慕的高樓這時卻成為人人躲避的危房……
敲門之前，辛幼陶再次開口，這回沒有嬉皮笑臉，顯得很嚴肅，「我姐姐絕不是那種人，至於慕行秋，咱們都了解他的為人，所以……」
小青桃吃了一驚，外面的辛幼陶更是愕然，閃身衝進來，「你認得她？」
高伏威點點頭，又瞅了一眼小青桃，突然說：「女道士不多吧？」
「所以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他們之間跟你我一樣清白。」
小青桃只是冷笑，並不回答，辛幼陶心虛了，龐山有兩個人他最害怕，一個是沈昊，後來成為好朋友，算是解除了心結，另一個是老娘楊清音，認識這麼多年，兩人的關係仍然處於頗為冷淡的狀態。想起她曾經做過的事情，辛幼陶的心開始發顫了，多少年的修行也鎮不住，「老娘……不會做出激烈的反應吧？」
犯人顯然遭受過酷刑，委在角落裡一動不動，像一堆血跡斑斑的破布。
小青桃微微皺眉，道統里也有各種各樣的懲罰，其中一些甚至很殘忍，但是從來沒有這種無意義的折磨。
「那慕行秋可慘了，老娘肯定不會找我姐姐的麻煩，只會收拾
「怪不得。」辛幼陶明白了，換魂者沒必要替曲循規隱藏相關記憶。
「很多。」這就是為什麼高伏威不急著要特赦的原因，他還有可交換之物，「我們一共有三十一個人，需要三十一張特赦，我會把詳細名單給你。」
「辛幼陶。」對方又說出一個名字。
辛幼陶哈哈大笑，希望用這種方式表明小青桃的提問有多麼荒謬，結果只是惹來行人側目，小青桃臉上仍無半點笑意，「那就是見過面嘍，嗯，很好。」
小青桃忍不住想，要是這種專業的符籙師祭出道統符籙，道士們除以硬碰硬，幾乎沒有提前打斷的機會。
片刻，在裏面等候多時的高伏威打開一道門縫，就是他透露了此處監獄的所在。高伏威看了一眼道裝打扮的小青桃，讓到一邊，讓兩人進來。
「裴淑容？」對方竟然叫出小青桃的本名來。
只是說了幾句話，洪福天就有不支之意，一手被小青桃攙著，另一手扶著牆壁，沉沉地喘息了幾下，才繼續說道：「嗯，龐山祖地還有道士沒死，正等著你們前去搭救。」
「洪福天？」犯人重複一遍，「這應該就是我的名字吧。」
小青桃突然站起身，「你是……洪福天！歐陽槊的師父，曾經跟我們一塊守衛斷流城來著。」
小青桃再次止步，「你可真笨，小秋哥心裏裝著芳芳，連情劫都沒有度，為什麼……為什麼還跟你姐姐……連我也有點氣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