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故國風雨
第391章 注神道士的力量
唯一的例外是慕行秋，他沒有看到，而是感覺到了，注神道士們的控心之術與念心幻術異曲同工，有著不少的相似之處，都以一種不可見的方式對目標產生作用，十五股力量合成一股，牢牢抓住洪福天的記憶與情緒，然後精細地將它們拆開，察看其中是否有過更改與塗抹。
站在正中間的洪福天注意到這股強大至極的制衡力量，有心與之對抗，只是片刻工夫就感到全身無力，兩腿幾乎支撐不住身體，不由自覺地晃了一下。
洪福天仍然蜷在椅子上，但是不再哭泣，只是疲憊得不能動彈，小青桃第一個跑過去，將他扶起來。
「很高興它對你們有用。」
周圍的道士全都點頭，棋山道士楊青元走過來，「老實說，只要有三五位注神道士肯出手，斬妖會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不過……我支持你的決定，如果你說斬妖會還是應該成立，我立刻就退出棋山。」
洪福天微微一笑，牽動臉上的傷口，輕輕地倒吸一口涼氣，「我受得了。」
庭院里仍然寂靜無聲，發生變化的除了洪福天，就是低等道士們的臉色，他們能理解一點非妖散修的痛苦，最讓他們震驚的是，即使用上天目，也看不到注神道士發出的法術。
突然間，慕行秋覺得那柄浮光掠影般的利刀指向了自己，要剝他的皮、切他的肉、碎他的骨、裂他的魂，他連想都沒想，立刻做出反抗。
「呃，注神道士們沒告訴我結果，但他們的確做出一個決定。」申忌夷轉向楊清音
妖族從異史君那裡得到太多的古怪妖術，道統也不得不加強自己的手段，以免再次上當受騙。
的確沒多少人願意跟她一塊去冒險，慕行秋走過來，剛想開口說話，突然全身發起抖來，不得不伸手扶住沈昊，他得緊緊咬住牙關，才能阻止下丹田的內丹被吐出來。
面對強大而凌厲的攻勢，慕行秋的潛力瞬間得到激發，前所未有地一下子就達到了幻境第七層，即便如此，他的務虛幻術在十五名注神道士面前還是太弱小了，無形的利刃轉眼就抵在前額，他的心驟然劇跳，產生一種魂魄即將離身的感覺。
洪福天緊緊縮成一團，哭得像個被父母遺棄的孩子，嘴裏一個勁兒地乞求住手。
相比于普通道士，慕行秋能更清楚地感受到洪福天的痛苦，他立刻想起了多年前龐山對妖王妖后的懲罰，洪福天承受的痛苦似乎比奪丹更甚，彷彿被浸在了痛苦的水池裡，每一次呼吸、每一個念頭都是痛苦的來源。
洪福天點點頭，他受過許多苦難，心志反而更加堅定。
同一時刻，身體如殭屍一般挺直的洪福天坐下了，嘴巴合攏，眾目睽睽之下啜泣起來，「停下，求求你們，快停下……」
楊清音一愣，沒想到自己隨口一說居然被當真了，可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被激起來了，「去就去，明天我就出發，也不用你們幫忙，我一個人悄悄去悄悄回來，不就是確認
這一切都是在不知不覺的狀態下發生的，比房頂稍高一些的半空中，十五名注神道士也圍成一圈，向下投射出一股無形的威力，令喧鬧轉為安靜、無序變成有序，就像光芒普照的太陽，吸引著一切喜光之物轉向自己。
望山道館的前院里，年輕的低等道士們圍成了幾層圈子，無人下達命令，也沒人刻意安排，他們自覺地按照不同道統分成八個區域，留下一處空檔代表望山道統。在同一家道統內，又按修行境界的高低由內向外排列，唯一的吞煙道士申忌夷站在最裡面，像是眾人的看護者，慕行秋雖是斬妖會法將，卻仍然與吸氣七重的道士們站在一起。
站出來說話的不是任何一名注神道士，而是牙山道士申忌夷，他走到非妖散修的面前，微笑道：「你提供了一條非常重要的消息。」
「我現在就想知道，龐山還有倖存者的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注神道士們有沒有得出結論啊？」一名道士說出了大家的想法，雖說要擺脫高等道士的束縛，但事到臨頭，他們還是深受其影響。
申忌夷所謂的「一些痛苦」倏然而至，彷彿一柄薄如蟬翼的利刃刺進皮膚，在一隻無形之手的熟練操控下，以極快的速度將骨肉分離，然後是五臟六腑，最後是三魂七魄，坐在椅子上的洪福天猛然挺直了身體，嘴巴張到極限，好像要吐出什麼，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慕行秋退回自己的
「當然，我願意配合。」洪福天也裝作沒聽見，他仍然希望能取得高等道士們的信任。
低等道士們都受到了影響，不安地原地晃動，東張西望，通過目光交流迅速達成一致的想法：這名非妖散修不該經受這樣的折磨。
不知道是楊清音的話生效了，還是注神道士們的控心法術本來就該結束，半空中的道士突然間一個接一個地消失了，跟來時一樣突兀，那股無處不在的制衡力量也隨之不見。
洪福天抬起頭，尋找即將加諸己身的法術，可什麼也沒有，他沒辦法盯著注神道士們觀看，掃一眼就不由自主地垂下目光，到現在為止，他只大概看清十五張年齡差異很大的臉孔，但是沒留下清晰的印象。
為了獲得高等道士的接見，洪福天曾經想盡辦法，結果總是不得其門而入，現在，他站在一座陌生的庭院中間，面對著十五名注神道士，心中卻沒有半分驚喜。
一把椅子及時出現在身後，洪福天就勢坐下，抬頭看了一眼幫助自己的慕行秋，這是一位與眾不同的道士，雖然也站在了該站的位置上，但是臉上的坦然微笑卻表明，他沒有受到那股制衡力量的太多影響，遵守規則完全出於自願，而且這也不是該他出面的場合。
「切。」楊清音發出了輕蔑的聲音，當初龐山遇難，一小群道士被困在斷流城的時候，各家道統可沒有這麼熱情。她的行為太大胆了，地面上的低等道士們全都嚇了一跳，站在她身後的小青桃甚至抖了一下。
這是一場看不見的戰鬥，低等道士們的目光都停在洪福天身上，沒人注意到他們當中的一個人加入了戰場。
申忌夷想了一會，大概是從高等道士們那裡接收信息，「這比單純的控心術要複雜一些，我們得查清你的記憶是否遭到過篡改或是消除，這個過程會帶來一些痛苦。」
十餘步之外，沈昊沖慕行秋連使眼色，卻沒有生效，只能輕嘆一聲，注神道士現身，再加上慕行秋的這番話，只怕斬妖會將要無疾而終了。
「如果你不做任何抵抗的話，整個過程會快點結束。」
好在楊清音沒有再說什麼，所有人都當那一聲「切」不存在，好像它是被風吹落的瓦片。
「很有用，正因為如此，我們必須保證這條信息準確無誤，因為它影響到的不只是龐山，還有其他各家道統。」
楊清音再也忍受不下去，衝到洪福天面前，抬頭向半空中的十五名注神道士大聲說：「夠了！就算是對敵人也不該這麼殘忍，住手吧，不管妖族是不是真設下了圈套，總得派人去看一眼，放過他，讓我去好了！」
十五名注神道士的法力可比慕行秋的第七層幻術強大多了，普通道士對這一法術毫無感覺，慕行秋也只是隱隱約約感覺到，如同浮光掠影，每當他要仔細觀察的時候，法術就消失了。
他快要站不住了，天地正在旋轉，他真想乾脆躺下，閉上眼睛什麼都不想。
申忌夷後退，讓出地方來。
注神道士們施法了嗎？他覺得沒有，這是一股超出法術範疇的
慕行秋深深吸進一口氣，注神道士們的控心之術在最後一刻離開他的前額，沒有造成任何傷害，他也感到疲憊，但是與洪福天不同，這是一種愉悅的疲憊，好像剛剛徹底地洗過一次熱水澡。
低等道士們慢慢回過神來，沈昊轉過身，驚訝地看著慕行秋，「你這是怎麼了？滿頭大汗的。」
慕行秋回答不了他的問題，洪福天已經被小青桃送回房間，不可能了解注神道士的想法，於是大家的目光都轉到申忌夷身上，他剛才替注神道士傳話，如果有誰知道結果，肯定是他。
慕行秋的感受太真切了，以至於他對洪福天產生了深深的同情，不管這位非妖散修的理想有多麼荒謬可笑，他不是壞人，沒做過任何惡事，不該受此折磨。
慕行秋笑了笑，「別受我影響，我已經永遠退出龐山，注神道士們的選擇與我無關。但你們不同，你們還在道統之內，應該憑自己的真實心意做出選擇。」他抬高了聲音，好讓整個庭院里的人都聽到，「斬妖除魔不是競爭，道統不應該在這件事情上分裂，所以不要因為之前的許諾而倉促做出決定，是否加入斬妖會要看你們自己的真實想法。」
「我沒事，你們感覺到了嗎？注神道士的法力真是強大。」
小青桃簌簌發抖，曾經遠去的對高等道士們的恐懼全都回來了，她想起了自己的非妖身份，想起了失去的親人與故鄉。
「謝謝。」洪福天小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