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冰封的前夕
第579章 水晶眼裡的道士
慕行秋進入道士的記憶。
「嘿，你是唯一敢說這種話的人。」裴子函的聲音里透出一絲諷刺，「你有辦法了？」
多半個時辰之後，慕行秋飛臨拜月山，遠遠就看到成群的妖兵正在山上四處挖掘，他們已經奮戰了一會，卻連狼洞的入口都沒找著。
異史君是魂妖，對付他只能用幻術。
「你知道你最大的問題是什麼嗎？」裴子函眼窩深陷，目光卻十分銳利，那是他叛投妖族之後才敢顯露的神情，「作為一名首領，你不夠心狠手辣，這會讓你吃大虧的。」
但是異史君仍然認為孟詡會背叛，慕行秋不知道該佩服異史君的眼光還是妖術。
除了慕行秋，還有兩位掌握著水晶眼，一個是殷不沉，一個是龍魔。慕行秋暫且假設龍魔不會暗害自己，那一切的關鍵就都在殷不沉身上。
水晶眼沒有長在孟詡身上，所以感受不到她的所見所聞，慕行秋心裏更加有底，向前走出三步，他現在就是孟詡的模樣，也擁有她的聲音。
禿子立刻飛到入口處，向慕行秋點下頭，表示絕不會讓任何人進來。
裴子函沒辦法跟慕行秋一塊去拜月山，他只有一個問題：「你打算怎麼處置那個女道士。」
頭兩個問題只是試探，慕行秋用擔心的語氣問：「左流英不會再回來吧，有他在道士們又會凝聚成一個整體，對我就危險了。」
慕行秋模擬孟詡吐吐吞吞的膽怯聲音，「我知道你會守信用，我只是想確認一下，妖丹能讓我擁有吞煙道士的壽命吧？」
「我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施法。」慕行秋說。
之前在城門口，
一座山峰上，幾名道士和妖族正指揮眾人和妖兵的行動，楊清音的位置最高，手裡高舉著老君魔掌。
毒霧正在擴散，烏雲低低壓垂下來，午時剛過不久，冰城和狼原就已經暗淡得如同黑夜。
道士也有點意外，「你怎麼來了？事情辦得怎麼樣了？」他以為來的人是孟詡。
裴子函沒再追問下去，他來到一座傾倒的房子面前，推開木料與瓦礫，拉開地面上一扇門，帶頭走進地洞。
冰城到處都是廢墟，用骨灰燒制的磚瓦，即使被妖火燒過也仍然是白色的。
慕行秋握著骷髏燈籠快速向拜月山飛去，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希望能順利找到殷不沉和他的水晶眼。
「我在外面等你。」裴子函彎著腰走上台階，步履沉重，像是拖著一隻千百斤的袋子。
裴子函輕嘆一聲，像是遺憾，又像是讚賞，「對一名首領，我不會說這種話，既然你不是，那我求你一件事，無論如何也要幫我保護小青桃，她是芙蓉山唯一的活人，我犯過無數個錯誤，她若是死了，我就一錯到底了。」
水晶眼就是異史君與殷不沉、孟詡聯繫的介質，慕行秋對此確信無疑，他的百寶囊里也有幾顆水晶眼，全都取出來放在地上，一字排開。
這個問題有點冒險，如果這名道士已經將一切都告訴過孟詡，慕行秋的疑問就是個明顯的漏洞。
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任務，那就是在必要的時候盡一切可能挽救異史君，也就是他自己——本魂一亡，眾魂皆散，
裴子函對路徑很熟，只是走得有些費力，時不時要扶著膝蓋喘息幾下，「大家對迎戰冰魁沒多少信心，所以重建冰城時也不太用心。」
左流英仍然下落不明，孟詡不可能了解太多內情，整支隊伍中，受到異史君控制的對象也應該不只她一個。
然後他領到或者說選擇了一件任務，用道統的知識完善一系列妖術，為了不受其他魂魄的干擾與影響，他進入水晶眼幻境，一待就是二百余年。
禿子興奮地跳起來，當先飛了出去。
「跟我來。」裴子函走在前面，慕行秋帶著禿子跟在後面，就讓孟詡留在原地。
水晶眼裡竟然有一名……道士！
慕行秋笑了笑，「大概是因為我壓根兒沒想要當首領，我只是……有些事情不得不做。」
「你必須相信我。」道士的語氣嚴厲起來。
「這裏很好。」
「冰城有許多這樣的地方，還有更隱蔽的，但是我只知道這一間。」
第二次接受再滅之法的人，要幾天之後才能醒來，慕行秋找到了內奸，也收拾了內奸，可事態並沒有多少好轉。
地下儲藏室里的毒霧不多，慕行秋手裡拿著骷髏燈籠，可以正常施法了，他對孟詡的那顆水晶眼施展第七層務虛幻術。
「是。」慕行秋表現得誠惶誠恐，後退兩步，做出準備離開水晶眼的架勢，其實施展了第七層念心幻術。
「我已經活了三千多年，比注神道士的壽命還長，你有什麼不信的？」
「慕行秋被困在冰城了，我周圍沒有別人。」慕行秋將事
大部分水晶眼都在慕行秋的百寶囊里，什麼也看不到，無從得知異史君被囚之事，可殷不沉的兩隻眼睛卻能看到一切，他在魔像腳邊痛哭流涕的時候，道士之魂大概就已經弄清了一切並制定了完整的計劃。
道士三十幾歲年紀，長著一張像是磚頭的堅毅方臉，三縷長須垂在胸前，彷彿一柄小型的三股叉子，髮髻上的簪子比較特別，簪頭是火焰的形狀。
狼王漆野茫是怎麼跟異史君聯繫上的，他十天前返回狼原時就已經得到了喚醒潛龍的法門，表明當時異史君的自救計劃已然開始。
這是水晶眼的內部，跟異史君記憶最深處的房間一模一樣，只是站在裏面的人不一樣。
「還沒有。」
慕行秋站起身，收好全部水晶眼，對禿子說：「咱們去拜月山。」
可為什麼會選中孟詡？異史君倒是見過她一次，吃了她辛苦挖出來的雪藏花，過後孟詡一切正常，回營之後講述了全部內容，正是因為她的提醒，道士們才能事先防備異史君的偷襲。
孟詡是如何被選中的？或許跟那次採藥時的見面有關，慕行秋不敢確認。
這真是一名萬第山道士，吞煙六重的境界，記憶里有他的一生，唯獨沒有名字。
「如果你還有點力氣的話，就把她送進這間密室，等我弄清全部真相再說。」
事態仍然沒有多少好轉，可是不再像一開始那樣一頭霧水無處著手了。
慕行秋讓自己臉上露出一絲微笑，發現道士眉頭微皺，知道這不是孟詡該有的表情，急忙收起笑容，「
「你做得不錯，可是你用不著進來專門告訴我，等到天黑，毒霧變成潛龍之火，慕行秋三田盡碎，我自能逃出牢籠，到時候我會給你許諾過的獎賞。」
他猜對了，道士沒向孟詡兜底兒，「別急，我能讓道統忽略我、找不到我，自然也能讓你遠離道統和魔族的追捕，你會非常安全的。」
慕行秋退出水晶眼的時候，道士之魂還沒有蘇醒，他已經得到自己想要的大部分答案。
一共十三顆水晶眼，每一顆裏面都至少有一隻魂魄，這是異史君的密室，也是他的狡兔之窟。
慕行秋就在這時才突然醒悟過來，異史君「隨意」扔掉的寶貝不只是十三顆水晶眼，受到控制一心一意想救異史君的，大概也不只是殷不沉。
殷不沉將自己的一顆眼睛送給了孟詡，然後用身上另一顆水晶眼代替——他曾經從慕行秋那裡得到過獎賞。
慕行秋點下頭，帶著禿子飛上天空，他注意到，裴子函又開始用「人」而不是「妖」的稱呼。
道士死在戰場上，魂魄卻被異史君偷偷收走，他堅持了整整九百年，最後還是被說服，成為眾魂之妖的一部分，這意味著失去自我，將自己當成異史君。
水晶眼像星辰一樣閃爍，慕行秋覺得幻術抓住了什麼，可是他沒有拽出任何東西，反而一個跟頭栽了進去，栽進一個漆黑的洞里，沒多久眼前突然一亮，他進到一間妖骨鋪成的房間里，骨縫裡的妖眼正釋放強烈的光芒。
這是一名萬第山道士。
集齊十三顆水晶眼就能找到異史君，因為這些魂魄加在一起足以引
他在一千一百年前死於一場道妖大戰，那次戰爭規模頗大，彼時的妖王比漆無上還要強大些，只是沒有魔種的幫助，敗得更加慘烈。
他看著眼前的一排水晶眼，又猜出一些真實情況：泥丸宮和魔像里的異史君仍被牢牢困住，左流英的法術並未失效，策劃陰謀、說服孟詡的是水晶眼裡的道士之魂。
道士促不及防，臉上剛露出一絲驚訝，已經被慕行秋的幻術牢牢攫住了，他只是單一的魂魄，無法擁有異史君的全部本事。
冰魁幾個月之內就會殺到，冰城到時候或許會被連根剷除，誰也不願在這種情況下重建一座無意義的城池。
還有兩個疑惑慕行秋沒弄清楚：
「那就不用著急，等擊敗冰魁再說。」
慕地秋坐在地上，拿出那隻水晶眼，盯著瞧了一會。孟詡的水晶眼顯然來自殷不沉，慕行秋對此並無意外，殷不沉是異史君的妖仆，根本不敢抗拒他的意志，只是力量太微弱，沒辦法替主人做事，只能傳遞一下妖丹。
魔掌五指張開，天色越暗，它卻越亮，像是一隻永不熄滅的火把。
午時已過，天黑之前毒霧就將瀰漫整個冰城與狼原，然後那隻巨大的潛龍就會醒來，不管這隻遠古異獸有多大本事，都不是一群難以施法的道士和妖族能對付得了的。
慕行秋本以為通過水晶眼能追蹤到自己泥丸宮裡的烏鴉，看到這名道士不禁一愣。
水晶眼裡的房間也是一處幻境，只有幻術才能如魚得水地隨意施展。
地洞不深，很快就到頭了，是一間小小的屋子，牆角堆著一些食物，瀰漫著濕土和微腐的氣味，看上去像是儲藏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