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冰封的前夕
第596章 妖火牢籠
錦簇的眉頭越皺越緊，讓慕行秋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僅有的幾天讀書生涯，他當時在秦先生面前的表情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努力理解卻偏偏如聽天書。
慕行秋大笑一聲，「弱者就像藤蔓，總是喜歡攀附在強者身上，從來不問強者是不是願意，他們以為只要自己做出順從的姿態就已付出足夠的代價。有時候，當他們發現自己可能選錯了對象的時候，立刻就會分出一部分枝條，悄悄纏向更強的人。」
慕行秋笑了幾聲，「記憶的確是一種力量，比如你們這些靈妖，就因為還記得青草和豆子的美味，所以很長時間里不願意變成人形，這就是力量，它將你們束縛在過去，比漆無上或者道統的命令還有效。」
錦簇臉紅了，慕行秋的這番話像是在說妖族，在冰城和狼原，他們表面上是為了報恩才上當受騙試圖搭救異史君，其實何嘗不是為自己留一手？異史君更強大，跟妖族的接觸也更深，的確是更理想的「攀附物」。
「你保護過很多人，這是真實的奇迹。」錦簇不擅言辭，憋了半天才說出這樣一句話。
子夜時分，慕行秋站起身，「我需要你的一點血。」
錦簇難得地表現出一點敬佩，「道士們選擇你當首領是有理由的。」
「你是誰？跟著我做什麼？」慕行秋慢慢收起火焰，露出裏面的獵物。
慕行秋盯著火焰，開始覺得妖術也挺有用，既然自己不想重修內丹，就應該在妖術上多花些精力。
「因我而死的人
「道士們沒有背叛你吧。」錦簇對道士內部發生的事情不太了解，沒聽說過孟詡的事情。
「我也是慢慢才回憶起來的，他離咱們的距離時遠時近，可每次咱們停下休息，他總是過一會才跟上來，那必定是在觀察。」
「嗯？」
「回頭吧，小子。」慕行秋大聲說，他要給跟蹤者演一場戲。
除了念心幻術，慕行秋學過的道統法術很少，這一招並非來自道統十八科，它是妖術。
這是一座火焰牢籠。
錦簇恍然，「我從來沒注意到這一點。」
火焰漸弱，錦簇往裡添柴，慕行秋拿起一根樹枝輕輕撥弄，「記憶是一種力量，它能擊敗敵人，也會將主人壓垮。所有的力量都一樣，所以道士才有那麼多的戒律，為的就是能承受最為強大的力量，承受不住就是道劫、就是入魔。」
慕行秋一邊吃餅一邊點頭，「三天了，他很謹慎，從來不靠得太近，我不想打草驚蛇，我會設置一座陷阱，將他生擒活捉。」
「你已經準備好了？」錦簇明顯有些吃驚。
慕行秋的心碎了。
錦簇
錦簇費力地咽下嘴裏的食物，將剩下的半張餅也遞給慕行秋。
錦簇又聽糊塗了，他只覺得自己的力量不夠用，可從來不覺得會被壓垮。
「什麼？好……好吧。」錦簇雖然很困惑，還是勉強同意了。
沒一會工夫，錦簇跟上來了，走在慕行秋身邊，他已經大致想明白是怎麼回了，十余里之後問：「陷阱呢？」
但慕行秋不是秦先生，所以他不會發怒，而是繼續道：「又比如咱們身後的這位跟蹤者，在我過去三天的記憶里，他暴露了一些小小的習慣，我要據此設置陷阱，誰能說這不是一種力量呢？就好像兩個人打架，拳頭固然是一種力量，但眼光也是。」
慕行秋接過麵餅，默默地吃起來，他最近比較容易飢餓，才幾天工夫就已飢腸轆轆，他隨身攜帶著大量法器與丹藥，唯獨沒有食物。
錦簇欲言又止，慕行秋替他說下去，「而是放棄、逃跑。」
「就在咱們身後。」慕行秋隨意地說，跟錦簇打架、踩滅火堆的同時，他已經藏下幾件法器，「過去的三天里，這位跟蹤者總在咱們停留過的地方觀察一會，所以我設下的陷阱他一定會踩進去。」
慕行秋沒有推讓，他在思考錦簇的話，「記憶就是力量。」
錦簇沒吱聲，他不喜歡思考，於是盯著火堆，偶爾扔進去一根木柴，像是在沉思，其實是在觀
慕行秋揮起拳頭。
天剛剛亮，那堆被踩滅的篝火又燃燒起來了，比之前更加旺盛，木柴早已變成灰燼，它卻像吃飽了金銀屑的麒麟，歡快地跳躍著。
錦簇是最強大的靈妖，可戰鬥力遠遠比不上跳蚤，幾招下來就被打得鼻青臉腫，可他死不服氣的勁頭兒卻一點也不弱，倒下就爬起，冷著臉尋找反擊的機會。
慕行秋並無妖力，可是施展妖術時卻非常輕鬆，他唯一不能自產的是祭品，錦簇的那點血解決了這個問題。
慕行秋覺得夠了，踩滅火堆，抓起一把雪擦掉手指上的一點血跡，繼續前進。
慕行秋雖是步行，在雪地上幾乎不留腳印，走得飛快，說到惱火的時候，走得更快了，「那是一個陷阱，我踩了進去，全然不管自己能將那面旗扛多久，這就是所謂的奇迹，我做了別人不敢做、不屑做的事情，而不是不能做。」
異史君挖掘出許多古老的妖術，也發明了一些，任何一隻妖族只要能得到一兩項都會感恩不盡，慕行秋卻能隨意摘取，只是要花費時間過濾那些浩如煙海的普通記憶。
錦簇皺起眉頭，相比之下，他更願意看到慕行秋掄拳頭。
這些天來他一直在向西北方進發，事實上，這不是他選定的方向，而是跳蚤，只要慕行秋改變路線，它就寧可放棄美食也不跟隨。想強迫跳蚤一塊走是不可能的，不管吃掉多少金銀屑，它的那兩隻紅眼睛從來沒放鬆過警惕。
「異史君說過『記
大概只有左流英和異史君才能解釋清楚這些互相矛盾的現象，慕行秋苦笑一聲，覺得自己是在浪費時間，他應該儘快走出群山，然後逼水晶眼出來，如果異史君這邊的線索也中斷了，他只好再次前往皇京，從頭開始調查。
錦簇倒也懂得步步為營的戰術，逐日縮短與慕行秋的距離，第五天夜裡，他終於又一次坐在慕行秋附近，放下一捧木柴，嘴裏噴火點燃，拿出兩張餅，烤得溫熱之後分出一張。
錦簇倔強地回視，「不全是這樣，靈王對你……」
「沒有可是！」慕行秋驟然止步厲聲喝道，如果有機會對從前自己的說話，他就會是現在這種嚴厲的語氣，「早晚你會明白，靈妖喜歡的只是能打能拼、能替他們出頭的你，你以為這是你的責任？這是你身上的枷鎖！」
錦簇很認真地想了一會，「你說得很有道理，我也知道這個世界上強者如雲，我連名列其中的資格也沒有，可是……」
「你不懷念吃草的日子嗎？」慕行秋吃完了一張餅，感覺好多了，這是符籙客們贈送的食物，粗糲堅硬，慢慢咀嚼的話卻能吃出一絲甜味來。
一張因為火焰烤炙而顯露痛苦的臉孔，卻拚命擠出欣喜的笑容，「是我啊，小秋哥。」
「這跟背叛無關，我不是最強的人，自然無法得到最多的追隨者，就這麼簡單，只是我從前太愚鈍，總以為自己負有某種責任，總以為能創造奇迹。其實所謂
錦簇明白了一點，他問：「記憶在你身上的力量是什麼？我說的不是這三天，是所有記憶，你沒將它們用來戰鬥，而是……」
慕行秋哼了一聲，調頭朝來時的方向快速飛去，他要檢查自己設下的陷阱了。
慕行秋只是冷笑，大部分魔侵道士們當時仍圍在他身邊，是因為不覺得異史君更強，只有孟詡相信了眾魂之妖的蠱惑。
「那我就給你一點東西。」
慕行秋指指自己的腦袋，「記憶的力量。」
慕行秋一直在研讀異史君的記憶，在茫茫雪山之中行走不停，這是他最大的消遣，雖然一直沒有找到關於野林鎮的有用線索，卻看到不少有意思的妖術。
錦簇才只吃了一半，想了一會說：「這就是我們之前不喜歡變成人形的最重要原因，變人就得吃人的食物，可在我們的記憶里青草和豆子更加美味，人卻吃不下去。」
四周儘是高山，翻過一座，前方又橫著一座，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盡頭。
跳蚤還在群山中賓士，但它經常無謂地繞圈，慕行秋還能追上它。
「異史君擁有的記憶比任何一名道士都多，可他沒有被壓垮，這是為什麼？」慕行秋已經陷入自言自語了，扭頭看了一眼遠處的跳蚤——它吃過金銀屑就到處亂跑發泄過剩的精力，丟失記憶似乎讓它的力量更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