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復讎之焰
第722章 飢餓
蛇口停住了，尖牙緊貼著慕行秋的頭皮，最後卻只是輕輕一劃，留下一道血痕，然後蛇首變成了老者的形態，蛇身仍然纏著目標不放。
血盆大口又一次咬來，慕行秋避無可避，但他仍不放棄反抗，也張開嘴，衝著巨蛇大吼，就算真被整個吞下去，他也要在蛇肚子里咬上一口。
異史君尋思了一會，其實他沒想什麼，只是需要一點時間讓態度轉變得更自然一點，當他覺得差不多的時候發出了一陣大笑聲，放開慕行秋，恢復人形飛在半空中，俯視地上的人類。
慕行秋有點飢餓，可這裏除了根須沒有任何食物，他可不想吃這種東西，於是找一塊平坦的地方，小心地撫平根須，坐下存想，時間寶貴，重新修行開始得越早越好。
慕行秋更餓更虛弱，可周圍沒有食物，異史君根本沒將這種事放在心上。
曾經維持人類生命的根須，卻不願意被吃掉，慕行秋馬上明白這個念頭是可笑的，樹沒有「願意」這種念頭，根須只是不能斷裂，它們的生命全在這片土地里。
「延緩時間就是最強大的法術。」
也有個別倒霉蛋會被異史君一口吞下，那時候他才會後悔自己沒做出抵抗。
「這麼說……」
「你差點死了。」異史君轉到慕行秋身前，腔調怪裡怪氣的，既不是面對「小蟲子」時的居高臨下，也不是平等或忌憚，「你忘了你已經是凡人，需要食物和水。」
道士會喜歡這種環境，慕行秋卻覺得有點太安靜了，心境與實力息
慕行秋一躍而起，避開攻擊的同時，跳到了蛇頭上方。
「那沒有意義。」
「你錯了。」異史君嚴厲地否定，他知道慕行秋想說什麼，「越弱的人越可能沉迷於幻境，甚至信以為真，你的身體接受了這四十九天，是因為你沒有內丹。告訴我，你凝成內丹了嗎？」
所以他這一口毫不留情。
魔像身上的根須全都變成了淺黃色，還沒有凋零。恍惚間，慕行秋看在一片黃色中看到一枚紅艷艷的果子，不知是幻境的一部分，還是確有其物。
慕行秋低頭不語，他得讓腦子轉起來，偏偏做不到，身體過於虛弱，連思考也變得困難起來，「把你的發現都告訴我吧，異史君，我沒精力跟你猜來猜去。」
「我要是咬上一大口，或許能查出你更早以前的祖先。」
異史君的蛇身曾經咬過無數人類與妖族的肉，極少遇到抵抗，許多目標甚至心甘情願地送到他嘴邊——若是從異史君嘴裏得到一句「身世久遠高貴」的評價，比一堆家譜和世傳寶物加在一起都要有效得多。
異史君的目光里充滿了審視與揣度，好像知曉了一些慕行秋本人尚未自知的秘密，「四十九天。」
「此時此刻還有什麼比求生更重要嗎？」
但他仍然堅持著，好不容易打完全套鍛骨拳，立刻倒在地上，怎麼也爬不起來了。
異史君居然沒有爭辯，甚至點了點頭，「的確沒啥意義，你就是芸芸眾
這裏的天地靈氣似乎跟外面不太一樣，這是慕行秋最後一個成形的念頭。
「四十九天！」慕行秋著實吃了一驚，從前擁有內丹的時候，他也從來沒存想過這麼久，四十九天不吃不喝不動，就算是星落道士也未必受得了。
「因為它是個傻子，根本分不清敵我。」異史君曾經奉樹為神，發現它根本沒有「神意」之後，立刻將它貶為弱者。
「我要去創造新幻境。」
慕行秋仔細察看，果然有幾條根須穿透了衣袖，似乎與他的皮肉連在了一起，他輕輕拽了一下，感到一點疼痛。
「這是神樹的一部分，它沒讓你死掉，沒準還能給予你力量。」
就連存想也比平時更難一些，慕行秋花了一點時間才平復腦中雜亂的思緒，進入無思無想的境界。
「正好是魂魄徹底消失的時間。」異史君笑了一聲，換上嘲諷的語氣，「我在這裏也創造了幻境，四十九天其實只是七天。瞧，即使在幻境中，我也只能讓一天變成七天，而不是十天，你想將十年延長為百年，根本不可能。」
打拳比存想難多了，不到十招慕行秋就累得氣喘吁吁，腳步踉踉蹌蹌，好幾次差點摔倒。
可是體力畢竟敵不過妖術，何況對方還是強大的眾魂之妖，十余招之後，蛇身終於將人類緊緊纏在中間，慕行秋再沒有輾轉騰挪的餘地了。
「多久了？」
慕行秋到處觀看，天目
蛇形異史君衝著慕行秋一口咬下，一塊也好，整個也罷，他並不在意，只是要顯示出自己的力量，他平生最厭惡的事情就是看到弱者的自大，眾魂之妖都要在這個世界上低調行事，一個連內丹都沒有的小道士怎麼敢在他面前口出狂言？
他掙扎著站起身，根須紛紛離身，帶來一陣陣的細微疼痛。
「止步邦的面積足夠廣大，不需要國王與奴隸。」
最後，他的目光停在附近的一個東西上。
「哈，幻境什麼樣可不由你做主，慕行秋，你現在是肉體凡胎，走不出神樹，就給我留在這裏，但你首先要做的事情不是修行，而是仔細想一想能用什麼好處說服我。」
只剩下慕行秋一個人，四周沒有風，沒有其它生物，遍地的根須默默生長，純粹的寂靜甚至伸展到慕行秋的心裏。
「你的身體接受幻境，修行卻沒有，道統法門不會被幻境所迷惑，七天就是七天，一點不多，一點不少，虛中有實的幻境只對弱者有效，想用來修行，必須虛中生實，誰也做不到這一點，就算是服日芒道士也不行。」
「我也不靠祖先活著。」慕行秋憋著一口氣不敢呼出來，否則的話那蛇身會越來越緊，沒有內丹，他堅持不了太久。
異史君越升越高，「假設我真能找到辦法將十年延長為百年，假設你真能達到服日
「再給你七天時間，如果樹的力量真能轉移……」異史君消失了，他會密切關注慕行秋的修行進展，如果有辦法取得樹的力量，他自己就會進來分享，甚至獨佔。
「好處？能活著離開止步邦就是最大的好處。」
慕行秋費力地抬起右手，透過一層根須看到自己的手臂枯瘦如柴，他想說話，結果嗓子幹得像是一塊燒紅的炭，當他終於能開口的時候，聲音沙啞得連他自己都不認得。
異史君可不是普通的妖族，一口咬空，立刻變換形態，頭變尾，尾變頭，從另一個方向再次咬過來。
再不吃點什麼，他在幻境中也會被餓死。
慕行秋就算對自己的身世與祖先真感興趣，也絕不會主動讓異史君咬上一口。他沒有內丹，施展不出強大的幻術，但他的身體一點也不軟弱，仍舊矯健靈敏，異史君剛剛化成蛇形，嘴巴還沒有張開，慕行秋已經猛地跳起，雙手抱住蛇身，轉到蛇的後面。
「這不夠，小蟲子，遠遠不夠。既然你心懷希望，那就讓希望更大一些，可是不要太自私，新的希望必須與我有關。」
「可我沒有凝丹，力量也沒有增強。」事實上，慕行秋感到十分虛弱，根須只是維持他的生命而已，現在的他連站起來都很困難。
慕行秋又一次看向自己的手臂，「只是七天，我不會瘦成這個樣子。」
異史君消失了，樹外的道
這是一場真正的貼身肉搏，一人一蛇幾乎就沒怎麼分開過，蛇形變化多端，人類反應靈敏，一時間倒也斗得難分難解。
慕行秋決定坐起來存想，結果連這也做不到了，他只能緩慢地移動目光，看著外面凝固的火焰偶爾出現裂紋。
下回無論如何得讓異史君帶點食物和水，慕行秋這樣想到，然後開始打拳。既然修行內丹沒有效果，他想試試念心幻術。
異史君晃晃手中的樹根，「火樹王的確是件寶物，能夠做到虛中有實，雖然四十九天只是幻境，但你的身體卻承認並經歷了真實的四十九天。」
慕行秋抓起一把根須，不等他送到嘴邊，根須變成了草灰，從指縫裡流了出去，他扭頭直接去咬，結果進到嘴裏的還是草灰，根本無法入咽，只能吐出來。
「我是來殺死它的，它為什麼……幫我？」
異史君哼了一聲，像是不屑，又像是讚賞，如果一切毫無希望，他才不會浪費時間站在小蟲子的面前，「我剛才說了，你差點死掉，但你沒死，幫你維持生命的不是我，是這些根須。」
慕行秋搖搖頭，雖然四十九天對於凝丹來說遠遠不夠，但他的下丹田裡毫無所感，只能說明一件事——
不知過去多久，他緩緩睜開雙眼，忘了自己身處何方，望著遍地的根須，還以為這是幻境，直到看見自己身上也覆蓋著根須，這才恍然清醒。
異史君揚起頭，吧唧吧唧嘴，品了一會，開口道：「你可沒有顯赫的祖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