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亂世孤島
第760章 頭頂的女子
「是為瞭望山魔道士，得去除他們的內丹，起碼要毀掉泥丸宮裡的道科傳承。」
慕冬兒話未說完，龍魔已經帶著他消失了。
慕冬兒微張開嘴，獃獃地站在那裡，想笑不敢笑，心裏憋著一股衝動，真想大聲說出真相，就像淘氣的孩子迫不及待地告訴某人身上有毒蟲，為的是看到對方驚慌失措的反應。
小傢伙的語氣禮貌謙遜了許多，申忌夷覺得這都是自己的功勞，於是頷首微笑，「當然，雖然你姓慕，仍是龐山楊家的後代，是道統子弟，我願意幫助你，給你指一條明路。」
申忌夷聽出了話中的不服氣，並不在意，就像剛被捉來尚未馴化的小獸，偶爾露出一點兇相，倒也能增添幾分趣味。
「可我什麼都沒做，只是欣賞了一下星山的景色。」
「告訴我，你都知道些什麼？」
申忌夷沒有抬頭，也用不著抬頭，他是星落道士，已經邁過高等道士的門檻，身邊還有一盞油燈護持，就算是百步之外有蚊子飛過，也逃不過他的法術。
「牙山……有五位，其他道統我不了解。」申忌夷汗流浹背。
「可是魔種……」
「我已盡我所能……」申忌夷神情驟變，因為他在右前方的地面上看到了兩個影子，一個是自己，另一個似乎是名女子，真的就在頭頂數尺的地方，影子應該早就存在了，他卻一直沒有注意到。
慕冬兒神情嚴肅，滿是戒備之意，他聽禿子說過一些龍魔的事情，但都不如剛剛聽到的一件事重要，「你被魔種侵襲了，你是……壞人？」
慕冬兒幾乎沒聽申忌夷
申忌夷全部注意力都在頭頂，對慕冬兒的嘲笑只當沒聽見，「你是龍魔，慕行秋造出的真幻。」
「你們為什麼要留下來，不是為了捉我吧？」
此時的申忌夷頗有高等道士的派頭，背負雙手，白衣一塵不染，聲音平和，卻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可頭頂飄浮的女子破壞了一切，她在模仿申忌夷說話，嘴型完全一樣，只是沒有聲音發出，而且臉上擠眉弄眼，令嚴肅的教導變成了可笑的把戲。
申忌夷心中驚駭實難以語言形容，甚至有一種魂魄離身的錯覺，他的內丹瞬間達到最高轉速，激發出大量法力，傳遍全身經脈，終於切切實實地察覺到自己頭頂還有一個人。
「你想保護他們，就先讓自己變得強大。」
這些變化瞞不過申忌夷的眼睛，但他另有理解，「正常情況下，道統子弟不能太早開始修行，因為心智不全，而且缺少見識，過早掌握道統的力量，會助長道統子弟的驕傲——道統子弟都很驕傲，若是不削去一部分，會有入魔的危險。」
慕冬兒認錯過一次申忌夷，對誰都不再輕易相信了，可這個叫龍魔的女子實在讓人感到親切，他還是回以笑容，甚至揮揮手。
「星山道士想抓住你，沒有成功，你的實力令星山很是意外，所以……」
申忌夷終於察覺出一點不對勁兒，猛地轉身，
申忌夷失望地輕嘆一聲，「我拿你當道統子弟，你卻一遍遍證明自己是野林鎮慕行秋的兒子。」
「我與你並無怨仇。」申忌夷說，雖然這句話有示弱之嫌，但他別無它法，真動手的話，他一點勝算也沒有。
慕冬兒用餘光看到那名女子在鼓勵自己說話，於是認真地說：「非常感謝你給我的所有教訓，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這是申忌夷對慕冬兒說過的話，稍加變化落回自己頭上，申忌夷倍感屈辱，可是不敢反駁，也不敢還招，他非常清楚雙方的實力差距太大。
「嗯。」申忌夷真不想承認這件事，因為這樣一來與龍魔有仇怨的就不是他，而是整個道統了。
「飛飛，還有我母親……」
申忌夷心中一動，下一瞬間，他已經四肢著地跪下，沒有半點反抗之力。
跪在地上的申忌夷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逃過一劫，好久之後才敢抬頭，正好看見楊清音等人從南海飛回來了。
「別亂打注意，入門的我也比你強大，你剛才怎麼說來著？『你應該認識
申忌夷再次沉默，然後還是不得不開口，而且要說實話，「你想闖進拔魔洞營救裏面的念心科傳人，雖然她們早已死去幾萬年。」
「我明白了，魔種一出，還是能通過魔道士的傳承找到道統的藏身之所，所以得把他們解決掉。可你沒去望山，而是跑來威脅慕行秋，想從神樹那裡得到更強的法門，還想強迫楊清音為你生出真正的『奇才』，你還是挺有追求的。」
申忌夷將銅鈴和簪子扔還給慕冬兒，「希望你不要以為我在搶奪你的東西。我仍然認為現在的你不配擁有這樣的寶物，但是龐山宗師和左流英不這樣想，所以——我何必多管閑事呢。」
慕冬兒清了清嗓子，「那個……我能說句話嗎？」
對面的慕冬兒停止笑聲，擦去眼淚，看著如雕像般僵硬的白衣道士，「需要我幫忙嗎？你說我不配擁有寶物，我怎麼覺得你也不配擁有星落一重的內丹呢？飛飛說得對，你不走正道，錯得太厲害了。哈哈。」
慕冬兒再不猶豫，「我願意跟你走，可是先把申忌夷殺了吧。」
「你母親很聰明，但她在龐山被嬌慣壞了，不走到最後一步，絕不承認自己的錯誤。我說這些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你所擁有的一切，都遠遠超出了你的實力與身份，這是不對的，這會害了你，你應該……」
「原來道統什麼都知道了，不會是慕行秋泄露的吧？」龍魔笑了幾聲，「不可能，肯定是望山的魔道士嘴不夠嚴。嗯，你都坦誠相告了，我也別隱瞞了，沒
「初次見面，談什麼怨仇？」龍魔仍然飄在申忌夷頭頂，「可你能猜出我是誰，就說明牙山對我還是有點了解的，我很好奇，我從來沒跟道統發生過正面接觸，在你們眼裡，我是個什麼人？」
其實申忌夷還是多管了一點「閑事」，慕冬兒接過銅鈴和簪子，發現它們都被某種法術封印了，不能用來施法，可他已經不在乎這件事，既想再看那名女子一眼，又覺得不該表現出異常，眼神的變化不由得多了起來。
「沒有退隱的道士不只你一位吧？」龍魔問道。
「沒辦法，這就是我的劫，怎麼也度不過去。還有什麼？」
慕冬兒已經收起銅鈴和簪子，雙手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自從落入半妖的陷阱之後，他還從來沒這麼開心過，笑得幾乎喘不上氣來，「你……這個……笨蛋，就、就不會……抬頭……看一眼嗎？」
長劍在鞘中發出微鳴，兩隻手也做好了捏法訣的準備，只要轉動念頭，法術就能離開絳宮，從法器中釋放出來，但他沒有施法，反而生出一種感覺，自己恐怕沒有轉動念頭的機會。
「原來如此，這麼說道統已經徹底調查過我了？」
他忍住了，表情更加怪異，申忌夷笑了笑，目光越過小孩兒的頭頂，遙望天際，繼續道：「我十一歲才正式成為牙山弟子，此後無論是凝丹，還是境界提升，從來沒有受到過特殊待遇，這是牙山的規矩，對誰都不會例外。龐山就不一
申忌夷的目光回到慕冬兒臉上，對他的震驚表情稍感滿意，「沒錯，你母親對你非常失望，她希望你是一名堪比左流英的奇才，希望你能成為道統的『救星』，這樣一來就能證明她此前的一切選擇都是正確的。」
申忌夷沉默了一會，「兩年前你去過星山。」
龍魔哈哈笑了兩聲，伸手將慕冬兒招來，「留他一條小命，如果他真能逼著慕行秋取得新法門，沒準是件好事。」
「哈哈，壞人可沒有我壞。小傢伙，願意跟我走嗎？在道統眼裡，你不夠『奇才』，在我眼裡，你卻是珍寶，留在這座島上，你永遠都會被申忌夷這種人欺負，跟我學藝，幾年之後你就能欺負他了。」
「叫我龍魔就好了，真幻什麼的都是過去好久的事情了。」空中的女子沖慕冬兒眨眨眼，示意他不用擔心。
「你才一歲多點，見過什麼？你若是連自己決定的勇氣都沒有，就留在這裏吧。」
申忌夷沉默的時間更長一些，「你擁有世上唯一完整的魔種……」他說不下去了，光憑這一點，龍魔就應該殺死他，用不著以任何怨仇為借口。
「等等，飛飛和母親都打不過……」
慕冬兒抬高聲音，一字一頓地說：「申忌夷，你是個大笨蛋！」
龍魔突然對慕冬兒一笑，「小傢伙，為什麼用這種表情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