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無道之戰
第831章 臨戰
小青桃回到高台上，站在熏皇後身邊，兩人的目光都望向前方的同一個人。
辛幼熏，她的本名，卻成為一個陌生的神秘符號，幾乎沒從任何人嘴裏說出來過，就連親生父母也從來沒用這個名字叫過她。
這是符籙的力量，小青桃對此一清二楚，她相信熏皇后不可能被蒙在鼓裡，百姓們只要稍微想一想也能猜到真相。
小青桃一直不太了解熏皇后，她們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本來沒機會相遇相識，因為一連串的偶然才坐在同一條船上，直到這一刻，小青桃突然生出一股敬意，明白了辛幼陶這些年來的變化是怎麼發生的。
她對成為道士的渴望比絕大多數人都要強烈。
外面的大路上站滿了老弱婦孺，所有能舞動兵器的男人都上戰場了，浮海城原本就儲備了大量軍資，加上各方城池運來的兵甲，裝備不成問題。
混雜著紅白之光的烏雲慢慢飄來，太陽剛剛升起就被遮住，妖族的號角聲響起，人類的皮鼓雷動。
這是淹沒到鼻孔下方的絕望。
小青桃沒說什麼，熏皇后是個堅強的女子，自己能從深淵中走出來，她所需要的不是安慰，只是一名聽者。
「道統的解釋是什麼？」
神像再次發光，而且越來越盛，將她的半截手臂都裹了進去。
小青桃平靜地看著熏皇后，兩人從來不是特別親密的朋友，永遠做不到無話不談，她能不經通報就走進來，與友情無關，是因為辛幼陶將兩人聯繫在一起，還因為她掌管著一支上
帳外，天剛蒙蒙亮，衛兵已經全體上馬，做好了一切準備，熏皇后的麒麟死在了皇京，她跳到一匹戰馬背上，沒用任何人幫忙。
小青桃仍然沒有飛行，而是騎馬從眾修士面前馳過，一切都已安排妥當，她也不擅長演講，最後她喊了一聲「道火不熄」。
「我不憎恨妖族。」熏皇后的頭盔就擺在墨玉神像旁邊，她沒有動，而是拿起了神像，「因為憎恨會帶來更多的死亡。有人將戰爭當作事業，有人當成愛好，有人當成發泄，我只當它是手段。這一戰，咱們一定要贏，在那之後，修帥，我希望能與你堂兄、萬子聖母、任何願意坐下來的妖族談一談，手握死亡者更應該慈悲為懷。」
可是在目前的情況下，真相恰恰是最不重要的。
當「道火不熄」的聲音響起，她覺得自己又是道士了。
符籙師祭符、投石器拋擲、士兵在高台之上激發法器……一萬道法術從大軍頭頂飛過，承載著他們的信念迎向數量更多的妖術。
「關於三首神像的解釋有許多。」小青桃走過來，瞧了一眼神像，沒有特別在意。
「道火不熄。」小青桃連喊了三次，她也需要一點信念，那是古神像提供不了的，這四個字卻能，她從來沒對任何人包括辛幼陶抱怨過，但是當初決定接受再滅之法吐出道統內丹時，她真的傷心欲絕。
對於突然間遍布全城的神像，小青桃很清楚這
小青桃也騎馬，她今天有兩大職責，一是指揮修士軍，二是保護熏皇后，辛幼陶指揮全軍，堅持不讓姐姐再上前線衝鋒。
「這是一個意思，當某種力量強到無法理解的時候，我們就稱之為神，就像在普通百姓眼裡，皇族也是神。」熏皇後起身，她已經穿好全套的輕便皮甲，只差頭盔沒有戴上，「我們也有三副面孔，我一直拒絕承認死亡那一面，可我躲不掉，道統一轉身，千百萬人類陷入絕境，我與皇帝的一個判斷失誤，就讓五十萬多人死於妖火。」
最大的一支修士軍隊就停在熏皇后所在高台的不遠處，人數達七千名，無論是洪福天的修士隊伍，還是當年蘭冰壺的修士團，都沒有達到這樣的規模。
「道火不熄！」修士們齊刷刷地回應，他們喜歡這句話，既然道統已經退隱，那麼散修就是最接近道火的一群人，甚至可以說是道火的承繼者。
人群很安靜，不像平時見到熏皇后時那麼激動，目光甚至有一些獃滯。熏皇后見過這樣的眼神，當皇京被毀，當難民走投無路又無計可施的時候，唯一的選擇就是強迫自己什麼都不要想，拒絕承認死亡近在眼前的同時，也拒絕接受希望。
她一個人坐在帳篷里，突然對自己的名字產生了興趣，公主殿下、太子妃殿下、皇後殿下……她
有人走進帳篷，熏皇后不用抬頭就知道是誰，她說：「古神有三副面孔，我一直以為無差別代表的是皇帝，慈悲代表的是皇后，死亡代表的是將軍。」
「萬子聖母和裴子函已經明確拒絕了我的聯手請求，不過……如果這一戰真能打勝的話，他們會願意談一談的。」
陣地上密布著大量的木架高台和投石器，其中一些龐大得跟城堡一樣，這是十幾萬百姓沒日沒夜趕建出來的，即使有法術相助，也是一個不小的奇迹。
辛幼陶的回應是祭出一張紙符，以他為中心，全體將士身前的古神像都發出了光芒，不管它是玉制、銅製、鐵制、木製，哪只是一尊初具形態的木棍，都發出了同樣大小的光芒。
熏皇后被送上一座高台，小青桃前去巡視附近的修士軍隊，在高台與投石器之間有不少地堡，裏面駐紮著數量不等的散修，藉助大批法器，他們要在地下與妖術師對抗，保證黃符軍的腳下安全。
後方高台上的兩名女子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同時感到一暖，那是她的弟弟、她的愛人，更是她們的驕傲，僅僅幾年的工夫，辛幼陶身上發生的變化令所有認識他的人都感到震驚，小青桃有時候甚至覺得辛幼陶變得陌生了，
熏皇後放慢速度，一手控韁繩，一手高高舉起墨玉神像，誰也不看，什麼也不說，將全部信念都集中在神像上。
這些修士更像是士兵，穿著統一的符籙盔甲，不是黃色的，而玄符軍的黑色，兵器卻各有特點，劍、杖、尺、刀等等，他們是後備力量，不會立刻投入戰場。
「瞧，古神站在咱們這一邊，並非因為咱們是人類，而是因為古神的慈悲，它是死亡的掌控者，不允許太少，也不允許太多。」熏皇后笑著說，沒有戴頭盔就向帳外走去，在門口她止住腳步，「你覺得慕行秋會出現嗎？」
前方十幾里的地方排列著數不盡的士兵，全都穿著黃色的符籙盔甲，只在中間有一片灰色，那是龍賓會的符籙師，作為全軍統帥，辛幼陶騎馬立於符籙師的最前排，位置比其他人都要高一些，在他身邊環繞著上百名軍官與符籙師。
「辛幼熏。」她輕聲念道，好像這是句咒語，目光卻落在身前不遠處的墨玉神像上。
指揮數十萬的軍隊絕非易事，需要職業軍官與符籙師的通力配合。
極遠方，緩緩升起一尊巨大的半身像，那不是古神，而是捨身王，「沒有魔族，沒有道統，這是妖族與人類的決戰！」
熏皇后頗有遠見，早在道統退隱之前，就利用自己的影響力招攬天下修士，著手比洪福天更早，規模也更大，但是修士們散漫慣了，門派之間的恩怨也極為複雜，即便是大符籙師也很難對他們加以管束
如今小青桃只是極少數人才能叫的名字，萬修將軍才是她的正式稱號，人們通常稱之為「修帥」。
墨玉神像不多，整個浮海城大概也就六七尊，她面前的這一尊雕刻得非常精美，只憑雕刻師的靈活手指是做不到這種程度的，必須有法術相助。
聲音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同樣清晰同樣有力。
越來越多的人舉起手中的神像，大小不一、材質各異，信念卻是相同的。
「道士不是神，他們只是一群能力更強的人類。」小青桃說，她不再是那個聲音軟糯的小姑娘了，家族、堂兄、道統、芳芳、慕行秋、楊清音……所有她能依靠的力量不是消亡就是下落不明，從決定自立的那一刻起，她就是裴修帥。
「一定會勝。」熏皇后堅定地說，臉上的疲態與遲疑不決全都消失，纖纖五指將墨玉神像握得更緊。
人群依然無聲，目光卻不那麼獃滯了，就連小青桃也不得不承認，心中的希望似乎更多了一些。
「懷著希望吧。」熏皇后又笑了笑。
神像微微發光出一層柔光。
「或許慕行秋真的會出現。」小青桃低聲說，她終於明白，大家需要的不是某個人、某個神，而是一個希望。
「道統就是古神。」熏皇后抬起頭，露出一絲說不清意味的微笑，「在凡人眼裡，道士就是神，他們對人類的慈悲和無差別我們感受深刻，直到道統轉身離去，我們才知道死亡的真正含義。」
「道統沒有解釋，因為道士們根本不相信古神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