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無道之戰
第837章 榜樣
單獨的每一道法術都在變弱，匯聚到一起卻仍是一股恐怖的力量。
慕行秋要在一瞬間做出決定。
他的左手指向地面，堆積在一起的屍體顫抖得越來越明顯，終於，一條手臂，活人的手臂伸了出來。
黑凰不動聲色。
每當辛幼陶覺得擔子太重快要承受不住時，他就會想起多年以前的一幅場景：慕行秋在攀登老祖峰時以凡人之軀托舉巨石，沒有道士引導的話，絕大多數擁有道根的人一輩子都顯示不出體內的潛力，少年慕行秋卻在危急時刻做到了。
捨身王已經不是普通的妖族，用大妖、巨妖都不足準確描述他的實力，辛幼陶對符籙師們宣稱毀滅皇京的力量主要來自於妖陣，但他自己從來沒輕視過捨身王。
讓如此眾多的凡物發出光芒，即使沒有任何攻擊力也要消耗大量符籙之力，只能維持一小會。
數萬道法術像蜂群一樣湧來，它們雖然重新找到了目標，卻無法恢復最初的形態，只是一道道怪模怪樣的光或煙，某些法術還剩餘一點原形，只是石頭在滴水、刀劍在熔化、迎來的猛獸缺牙少腿。
皇京被毀的那一夜，他是城內最早發現異常的人之一，很快就得出結論，這是一場無望之戰，於是盡一切可能轉移城中的人口。他是最後一撥離開的，親眼見到大火吞噬皇京，也看到了城外猙獰的妖樹。
幾萬道法術，最初來自符籙師、妖術師和散修，本是敵對關係，因為太多的干擾而失控，這時都湧向了共同的目
整個計劃當中，唯一的變化就是這一點，他在事先料不到捨身王的妖身會有這麼大，本想能在百步之內祭符就行。
捨身王正在專心施法，對鑽進妖身之內的小蟲子毫不在意，這也是一件好事，法符的力量將局限於妖身內部，泄露出去的不會太多，即使波及到魚龍陣，巨人也能受得了。
龍賓會歷史悠久，並非一無是處，也積攢了一些強大的寶物，那是五十五枚寫在各種法器上的符籙，被稱為「法符」，有一些甚至來源於道統符籙科，皇京被毀的時候，首席與左輔都想使用這批寶物，辛幼陶拒絕了。
小青桃的魚龍陣十分完美，以至於陣中的每個人都會失去自主意識，巨人只會專心抗敵。辛幼陶覺得這是好事，免去一番生離死別，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什麼理由能讓他猶豫不決的話，那就是小青桃的目光了。
當時妖陣的力量太強大，處於絕對優勢，而且敵方在暗處，情況不明，貿然使用這些法符，效果不佳，只會是浪費。
逆術的擴散速度再快也不可能瞬間傳到二三十里以外，捨身王的法術卻與辛幼陶相距咫尺。
每當辛幼陶無計可施看不到一點獲勝可能的時候，想到的還是慕行秋，一次又一次，對手越強，慕行秋越是要違背道統隨時保持距離的戰鬥原則，他沖向強敵、靠近目標，甚至鑽進怪物體內，總之，
慕行秋是辛幼陶的朋友，更是一個榜樣。
辛幼陶唯一要確認的事情就是自己的犧牲能夠殺死捨身王，所以他盡量游向妖身的絳宮，那裡也是心髒的位置。
慕行秋必須顯出形態了，因為他要全力施法，同時挽救一遠一近兩個人。
熏皇后對弟弟的最後一步計劃一無所知，辛幼陶不想讓更多人擔心，小青桃能夠理解他，姐姐未必。
用不著黑凰的回答了，那團藍光突然發生變化，顯現出來的正是慕行秋的形狀，還認識他的人類與妖族不多，可也不是沒有，安靜的站場上響起一連串的驚呼，熏皇后險些暈倒。
捨身王驚訝地看著這一些，最讓他驚訝並感到恐懼的是慕行秋，那是一個不應該存在的人，道統與魔族共同封印起來的止步邦，怎麼可能有任何東西泄露出來？
小青桃的魚龍陣是第一個應對方案，星落七重的實力足以擊敗半魔，最初此陣的假想對手的確也是望山半魔，但辛幼陶心裏仍不踏實。他從慕行秋身上學到的最多，另一個榜樣則是左流英，從一開始他就想，想保住浮海城，得有一招碎丹之術，未必一定要用，但是需要的時候不至於兩手空空。
由遠及近、由上及下，幾件事情和諸多目光以及法術都彙集到一團淡藍色的光芒上。
法符都是常見的道統法器，銅鈴、銅鏡、玉飾、寶珠一類，體積不大，上面的符籙是以
他的右手朝向捨身王，他所施展過的最強大逆術以最快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擴散。
法術不會猶豫，也不會分析形勢，只會孜孜不倦地追蹤目標，直到擊中或者力量耗盡。
碎丹之術是內丹達到極致之後的一種可能，駁雜的散修內丹是激發不出這種力量的，辛幼陶只能另想辦法，而且這件事不能交給別人做，因為他不放心，蘭奇章在斷流城時的臨戰退縮，他也記在心裏。
他並不知道紅光就是神靈丹，也不在意，他奔著心臟位置緩緩移動，要在那裡祭出全部符籙，不只有二十枚法符，還有數十枚普通的銅符、玉符。
辛幼陶憋氣移動，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慕行秋能做到的事情，我也能。他不去想小青桃和姐姐，以免自己的意志發生動搖。
辛幼陶點頭，「這是最後一招，我不會上來就用。」
反倒是他們這些活生生的人類與妖族不受影響，雙腳仍然穩穩地站在地上，可是心好像被吸走了，胸膛里空落落的，甚至沒有注意到神像的光芒在減弱。
辛幼陶知道什麼事情都瞞不過她，抬起頭，臉上露出微笑，「距離越遠意外越多，捨身王今非昔比，只需一點時間就能看破法符的實力，強橫的話他會硬接，謹慎的話他會避開，無論怎樣，法符都會失去突然襲擊的效果。我必須在他的眼皮底下祭符，讓他來不及硬接或是
辛幼陶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就是在那件事之後，他特別希望能與慕行秋成為朋友，即使為此拋去王子的身份，也心甘情願。
事實證明，捨身王比辛幼陶和小青桃事前預料得還要強大，他沒將皇京肉身大祭的力量送到望山，而是自己獨吞了，若不是為了主持浮海城的肉身大祭，而且覬覦魚龍陣巨人的力量，小青桃和七千散修根本擋不住捨身王的三兩招。
辛幼陶思來想去，確信自己也得這樣做。
不過他也用不著消滅全體妖兵，只要能殺死捨身王，人類獲勝的希望就會大大增加。
法術成片地消失，彷彿烈火燒過秋季里的乾燥草原。
遠方的高台上，熏皇后再也顧不得許多，扭頭看向高大的黑鳥，激動地說：「是他，我知道是他。」
妖身之內一片混沌，參照那些紅光，辛幼陶能夠大致對準方向。
地面上，層層疊疊的屍體下面，沈休明傳來微弱的生命氣息，他還沒有死，沒有成為魔體。
每當辛幼陶覺得前路漫漫毫無希望時，首先想到的也是慕行秋，在斷流城，希望同樣渺茫，幾乎每個人都有猶豫徬徨的時候，慕行秋卻一直堅忍不拔，激勵了無數的守城者，正是因為這個理由，若干年後當慕行秋深入群妖之地時，才有一群人願意跟隨他。
相隔數十里的戰場上，慕行秋的目光穿透重重煙霧，看到了妖身之內的辛幼陶，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心裏卻有了不好的預感。
魚龍陣巨人伸出一隻手，除了殺敵，巨人本
對戰場上的倖存者來說，這一幕更加宏偉：藍色光球所在的位置好像突然間成為一個洞，吸動天地的無底深淵，天空在變形，一古腦地往洞里流淌，地面上的眾多屍體在微微顫抖，似乎隨時都要站起來。
一場激烈的戰鬥，一場決定人類與妖族生死存亡的大戰，突然變得鴉雀無聲，相隔最遠的目光也望向了那團無法被遮掩的藍光。
首席和左輔都跟著皇帝去踏浪國了，帶走了三十五枚法符，還剩下二十枚。
有一天夜裡，辛幼陶坐在椅子上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些法符，沒有注意到小青桃正在看著他。他什麼都沒說，小青桃卻將他的計劃猜得清清楚楚，走過來，雙手按著他的肩膀，「我會用魚龍陣帶著你盡量靠近捨身王。」
這是幻象，他想，這是陰謀，他大怒，就在這時，他終於注意到妖身之內的小小人形，於是低頭吼了一聲，體內所有神靈丹都向入侵者發起攻擊。
小青桃按在肩上的雙手變得溫柔了，她知道這些話意味著什麼，三次話到嘴邊都忍住了，因為答案都已經在她心裏，「答應我一件事，等到魚龍陣真的鬥不過捨身王的時候，你再……」
「最後時刻」輕易就到了，沒有過多的纏鬥，更沒有一波三折，早在辛幼陶幾天前決定在捨身王面前祭出法符時，他就不抱無謂的希望，他怕自己會因為三心二意而臨戰退縮，因此一有機會就跳進捨身王的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