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有魔之形
第892章 反向入魔
左流英的草帽里分出兩束細細的白光，一束射向察形之鏡，一束迎戰異史君的長羽，一句話也不說。
「龍魔。」
「夠了，慕行秋。」沈昊有些嚴厲地說，想不到自己居然會與魔魂意見一致，「龍魔的想法就是你的想法，你們都喜歡走險路，曾經很有效，但那只是運氣，慕行秋，再這樣下去，你毀掉的不只是自己。」
沈昊抬眼看著慕行秋，「你可以結束這場鬥法。」
「再滅之法。」左流英終於開口。
「我得試一試。」慕行秋對沈昊說，兩人曾經是對頭、是朋友、是同鄉，沈昊已經擁有道士之心，擺脫了往事舊情的牽絆，慕行秋卻沒有，不管多久遠的記憶對他仍有影響，「那麼多人毀於魔念，我得知道它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慕行秋沒吱聲，沈昊又說道：「力量越強者越容易自信、自傲、自滿，這正是魔念的肥沃土壤，慕行秋，憑你自己是鬥不過魔種和魔念的，讓道統幫助你。」
「只要你能將魔魂帶走，我沒有意見。」慕行秋說。
「我現在不敢使用，再滅之法是魔族法術，魔種會在我施法的一刻將我控制住。」慕行秋說。
「他的原身肯定在皇京，具體在哪裡我不知道，可他體內的魔種和魔念都已經轉到我這裏。」慕行秋仍然看著左流英，「人類與妖族能夠入魔，魔種為什麼就不會呢？」
自大與自信只有咫尺之遙，本人是無法對此做出判斷的，慕行秋想了一會，將目光投向一直沒說話的左流
秦先生指指自己的腦袋。
「真幻都這麼聰明……這麼瘋狂嗎？這麼說你只是以法力囚禁魔種，在泥丸宮裡與魔種戰鬥的是你兒子，他會聽你的話嗎？」異史君搖下頭笑一聲，覺得這件事既匪夷所思又有趣。
慕行秋騰地坐起來，只有右手還留在桌面上，看了一眼趴在邊上的龍魔，目光轉向其他幾位同桌者。
外面天已經亮了，離午時還有不到三個時辰，皇京里的絕大多數居民不是昏迷不醒，就是躲在家中不敢動彈。
「魔種的『入魔』當然與人類或妖族不同，應該說是正好相反，人類入魔會變得極端，魔種『入魔』——我希望它們會因此冷靜下來。」
秦先生開口了，「不行。」他說，一點也不覺得慕行秋與龍魔的計劃有多奇特，「這隻是給魔種換了一名對手而已。魔種沒有智慧，慕行秋，你沒辦法讓它們『入魔』，龍魔和慕冬兒反而會深受其害，能讓魔種『入魔』的東西在這裏。」
慕行秋的記憶清晰而有條理，像是精心養護的皇家園林，魔念則像是一群大大小小的野獸，從園外、從地下、從空中不停地冒出來，所過之處花殘樹折，雜草嗖嗖地向上生長。
相比于泥丸宮裡的魔種，這才是更大的危險，慕行秋這時還沒有與魔念發生直接戰鬥，他專心致志地維護腦海中的記憶園林，令樹木重新站起，讓殘花再度開放，這是一場看不到盡頭的比拼，他首先要做的
「而且……你將所有魔種都吸進了泥丸宮？」
「嗯。」
左流英的目光瞧向秦先生，那四個字其實是說給他聽的。
第一個給出回答的是異史君，正在鬥法的三方當中，數他最悠閑，「因為普通人類與妖族太弱小，良禽尚且擇木而棲，魔種也好，魔念也罷，根本瞧不上弱者。」
慕行秋曾經利用再滅之法去除過許多人的魔念，但那時魔種還沒有離開虛空，少數逃逸者都被消滅乾淨了。
沈昊細長的雙眼裡閃過一瞬惱怒，這是他小時候才有的神色，自從取得道士之心以後，這還是第一次流露出來。他沒再說什麼，因為他很清楚，慕行秋說的是實話。
這就是為什麼龍魔當初非要將慕冬兒「送」給魔種的原因，作為一名胎生道根的道士之子，他比絕大多數人都適合充當反向的「魔念」。至於什麼時候用到慕冬兒，龍魔當時還沒有明晰的計劃，她只知道有朝一日肯定有用。
異史君嘴角動了一下，表示自己在笑，然後目不斜視地說：「記住，你欠我一個人情，以後得還，必須得還，這場鬥法若是勝了，魔魂從此歸我。」
「還有慕冬兒在幫我。」慕行秋說。
鬥法者當中，沈昊的實力最弱，全部力量都用來控制察形之鏡，額上開始滲出細小的汗珠，頭也不抬地說：「這是四方鬥法。」
慕行秋的目光仍然看向左流英，執著地等待他發表意見。
「我並沒有施法。」慕行秋的右手仍然放
秦先生低下頭，右手食指在大腿上輕輕地划來划去，過了一會他說：「你沒有半點勝算，以你的法力，就算犧牲掉泥丸宮裡的白丹，也只能將魔種囚禁兩三個時辰，今日午時之前，魔種就會逃逸。除非——你真的自願入魔。」
慕行秋雖未向鬥法區域內施放任何法術，但是只要他將右手拿出桌面，魔劫也會跟著離開，龍魔就算輸了，察形之鏡也會恢複原樣，剩下異史君一個，必輸無疑。
「龍魔在勸說他。」慕行秋答道。
異史君以一敵二，對手當中還有一個左流英，可他現在卻已穩操勝券，只要保證自己的法術不超出桌面就行，左、沈二人都被察形之鏡牽制住了，已經沒有能力對他造成太大威脅。
「從望山逃逸出來的魔種曾經侵襲過不少人類與妖族，他們都被送到了止步邦，經過道火的鍛煉，許多人的魔念都被去除，成為體質特殊的種樹者，可這一招對道士不好用，道士體內有道火燃燒，結果卻入魔更深，甚至不用魔種侵襲，自己就可能產生魔念。」慕行秋正是對此不解。
「呵呵，力量越強魔念越強，那你可要當心了。」異史君對這番交談不太上心，目光時不時掃向秦先生，已經準備好接收戰利品了，雖然魔魂此刻不知躲在哪裡，但是與秦先生仍有著千絲
「這可不行，這是耍賴，慕行秋，就算死，你也得將手掌留下，午時之前魔種才會突破你的泥丸宮，我只要……一個時辰，對，就一個時辰，堅持住啊。」
沈昊輕輕搖頭，雖然在內丹境界上低了一大截，他卻堅信自己看得更遠，因為整個道統將他托舉到了高處，「這就是魔念，慕行秋，你太驕傲自大了，用不著魔種的侵襲，你自己就已滋生魔念，你現在的抵抗根本毫無意義。可你還有懸崖勒馬的機會，對入魔最大的抵抗不是親自嘗試，而是將它交給道統處理。」
慕行秋若是自願入魔，就不是他囚禁魔種，而是魔種將他牢牢控制。
異史君目瞪口呆，差點影響自己的法術，急忙穩定羽毛，然後才說：「這是誰的想法，你，還是龍魔？」
沈昊仍然盯著慕行秋，「你曾經是龐山道士，就一直是道士，除魔是你的天職，就算你不支持道魔之戰，難道非要入魔嗎？你想證明什麼？沒有魔種，入魔者掀不起大風大浪，我可以向道統求情，讓全體入魔者自生自滅。」
異史君忍不住顯示自己的聰明，立刻說：「哦，原來你將魔種囚禁在泥丸宮裡，是為了牽制自己的法力，以免不小心對魔念施法。這倒是個好辦法，可是有什麼用呢？你的泥丸宮頂多堅持到午時……我不是建議你放棄啊，起碼等到我贏得這場鬥法，我可是在幫你。」
「原來她退出鬥法是為了這個。」異史君有些氣憤，「龍魔
異史君聽出了這句話中的陷阱，冷笑數聲，「沒意見就好，我就不信現在的魔魂能逃出我的手心。」
只有不參戰的秦先生扭頭看著慕行秋，「你入魔了？」
左流英仍然不肯開口，右手按在草帽上專心施法，除了那兩束細光，對周圍的一切都不關注。
慕行秋沒向桌面上的鬥法區域里施放任何法術，這既是遵守規則，也是因為他根本沒有餘力，他的法力都用來囚禁全體魔種，那團雲潮正在他的泥丸宮作困獸之鬥，至於腦海中的魔念，法術對它無效，必須用意志去除。
「為什麼力量越強者越難以阻止魔念？」慕行秋的這個問題拋給在座的各方，不只是秦先生，「普通的人類與妖族受到的影響卻很小。」
「嗯。」
「我和龍魔有一個計劃。」慕行秋說，在他身邊，龍魔仍然昏迷不醒，「力量越強魔念越深，很可能是因為強者在與魔念對抗時總會不由自主地使用自己的力量，結果得到增強的卻是魔念。」
「你的兒子？」異史君哈哈笑了起來，「有你這樣一位父親，他還真是幸運。他在哪？有什麼本事幫你？」
入魔並非一蹴而就，許多人，尤其是那些意志堅定的強者，都曾與魔念展開過長久的鬥爭，只是絕大多數人最終都敗下陣來。
「別聽他胡說八道，道統的幫助就是將你變成白痴。」異史君插了一句，然後笑了兩聲，「你是慕行秋，肯定不會被道士說服的。」
「魔種早就『魔』得一塌糊塗，還需要入魔嗎？」異史君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