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眾生的黃昏
第994章 凡人之死
「為什麼你要叫我魔魂？魔魂是誰？」慕行秋忘記的事情太多。
「我又觀照道統塔，不放過一磚一石，反覆三遍之後，我明白大難將至。祖師將法術遍布天下，其實是一種鋪墊，就像是放火之前要四處散油，法術已經備好，接下來就可以施放五行之劫了，火攻、土攻、金攻、水攻、木攻能夠殺盡凡人，最後道火之攻能夠除掉大部分修行者。」
「你要犧牲五百里之內的所有凡人，拯救修行者的性命？」符臨說不清心裏的感受，可他並不是特別意外，道統早已不是人類的保護者。
趙處野未置可否，繼續道：「此鼎內含多種天材地寶，是寫符的極佳材料，不過普通的墨在上面不留痕迹，必須以血墨書寫新符。」
趙處野收回銅鏡、銅印和蠟燭，保留手裡的鐵尺和金鈴。
「解釋是多餘的，等你找回記憶，自然會明白一切。」
慕行秋和守缺無知者無畏，符籙師們已經知道此事，都沒有特別反應，十名戰士卻都目瞪口呆，符臨茫然道：「祖師……為何下此狠手？凡人犯了什麼罪？他連道士也不放過嗎？」
兩名檢測者退下，趙處野走近方鼎，輕輕敲了兩下，點點頭，表示滿意，然後介紹道：「卓州是一座古城，這尊地方鼎更古老，當初是萬第山洪爐科鑄造的，歷經數代皇朝，到現在足有三萬多年的歷史，凡人已經忘記它的用途。」
慕行秋想了一會，「我要帶走被符籙師抓來的百姓，這是我的承諾。」
事實證明，他只是不了解道士。
符臨豁出去了，挺身道：「趙宗師來自星山戒律科
「祖師有祖師的想法，我揣摩不透，也無意猜測，我只知道人人都要自保，左流英反應最快，我也得制定計劃。」
符臨和九名士兵的希望破滅了，誰也沒有吱聲，更沒有哀求，救人不只需要意願，更需要能力，不會游泳的人再善良也救不了溺水者，恩公和趙處野顯然都沒有這個本事。
良久之後，一名符籙師挺身宣布：「圓滿符。」
守缺笑出了聲，慕行秋本人卻莫名其妙，用天目向山谷里望去，在一群人當中，在一座高台上，真的看到了「自己」——與他之前的相貌一模一樣的人。
皇京毀於火攻，臨時建立的營地沒能避開昨晚的土攻，符籙師們放出紙符找了一圈，才在附近的一座山谷里找到新營地，皇京內外的倖存者大都聚在這裏。
當時他留在符籙塔內，正在挨樣檢查符墨材料，幾名同僚叫他一塊逃走的時候，他才發現外面已是一片火海，即將燒到自己所在的符籙塔。
慕行秋想了一會，並非權衡利弊，而是在追尋自己的真實情感，「你的做法是正確的。」
守缺也已看到，笑不出來了。
「好。」慕行秋同意了。
「都帶走吧。」趙處野的確用不到這些凡人了，「等你回來的時候，咱們談一談讓你提前覺醒的事情。」
符臨抬頭遙望，「難道是斷流城的那個慕將軍？他叫慕行秋，去年不是被道統祖師殺死了嗎？」
「別急，聽我說完。」趙處野胸有成竹，相信待會這都不是問題。
「只要你
「又是一個控制不住法力的範例。」趙處野平淡地說，以法術通知城內的符籙師，很快就有十人飛上城樓，「請」走興奮不已的寫符人，控制了四足方鼎，它如今已經脫胎換骨，成為一件極為強大的武器。
「你有辦法保住凡人的性命？」符臨眼睛一亮，如果真是這樣，他願意向趙處野磕頭認錯，承認自己錯怪了道士。
「他願意釋放百姓，不用打了。」
「慕將軍！慕將軍！咱們有救啦！」山谷里的叫聲遠遠傳來。
慕行秋和守缺記憶已失，聽不出這些話里有什麼特別的含義，符臨卻深感憤怒，「血墨之法並非失傳，而是早年間被龍賓會禁止學習並使用，它要用到活人之血，寫出的符籙限時必用，祭符之時，獻血者非死即傷……」
趙處野輕輕撫摸鼎足，「我用了一個時辰遍查道統典籍，發現五行之劫並非不可阻擋，只需要將事前鋪墊的法術驅散就可以了。但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如果我有至寶在手——」他想起拔魔洞，輕輕嘆息一聲，「很快就能驅散千里之內的法術，沒有至寶的話，就比較麻煩了，於是我繼續尋找其它辦法。」
守缺長出一口氣，拍拍胸口，「太好了，可是我真不喜歡見他。」
九名士兵聽到「非死即傷」四個字全都嚇了一跳，目光一塊看向慕行秋。
「但我還是要將百姓帶走，完成我的承諾。」慕行秋說。
慕行秋跟隨在後，守缺等了一會，
符臨只剩下最後一線希望。
「術業有專攻，凡人，我能用一道法術殺死千里之外的一個目標，也能在很短的時間內毀滅皇京那麼大的一座城，可是沒有法器相助，我做不到將法術遍布百里以至千里之內的所有地方。而化解五行之劫的關鍵就是在儘可能廣大的範圍內驅散鋪墊法術，頂天立地符號稱千里伏屍，真正有效的範圍大概是方圓五百里，它無力撼動稍強一些的修行者，卻能殺死脆弱的生物，順便驅散無所不在的鋪墊法術。」
趙處野第一次將目光轉向符臨，掃了一眼，又轉回鼎身上，「四天前的上午，道統塔不穩，我從存想中醒來，心境微動，生出不祥的預感，於是觀照全城，發現左流英派出幻形法身，通知一名凡人，讓她儘快離開皇京，走得越遠越好，於是我知道一切即將結束。」
慕行秋抬頭看了一眼守缺，她的怒氣越來越盛，看樣隨時都會不顧一切地發起進攻。
符臨從守缺身邊站出來，他是符皇後裔，不管別人怎麼看，他對這個身份還是非常驕傲的，「我們沒忘，地方鼎乃是鎮壓江患的法器，皇朝更迭，它從來不動。」停頓片刻，符臨忍不住又補充道：「地方鼎是萬第山道士所造，上面的符籙卻是凡人以化鐵筆寫成。」
「頂天立地符！」皇甫養浩衝著所有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山谷里沒有愁雲慘霧，反而一片歡騰，但這歡騰與被送回來的青年男女無關。
「他們已經沒多少用處，隨你帶走，很快你就不會在意他們的生死了。」
祭符手法生疏，甚至不如三流符籙師？他也不在乎，「平時夠用就行，鐵匠非得會舞刀弄劍嗎？有人祭符，有人寫符，我就是寫符的，別的事情不歸我管。」
上司不賞識？他根本不在乎，反正寫符好壞與頭頂的帽子有幾重無關，當年辛幼陶力排眾議將他從五重冠直接提升為八重冠時，別人來向他道賀，他說：「首席大符籙師已經換人了？辛幼陶是誰？能寫幾截符？」
「火土金水木五攻對修行者影響不大，只要別太糊塗，大部分人都能逃脫，最後的道火之攻才是修行者難逃的大劫，所以我要等五攻過後再祭出頂天立地符，到時候方圓五百里之內的凡人都已死絕，自然也就不存在所謂犧牲。」
皇甫養浩看上去剛過三十，真實年齡已經六十七歲，從十歲開始學習寫符，多半生都與筆墨紙硯打交道，寫過的符籙浩如煙海，足夠用來裝備一支上萬人的軍隊，而且他是真心喜歡寫符，享受提筆之後一貫到底的快樂。
他的住所被燒毀了，家人無一倖免，他卻在飛行時默默計算自己帶出來的材料是否齊全。
符籙師們露出欣喜的神情。
十幾年前皇京第一次被焚的時候，他還在偏遠的小城裡默默寫符，獲得八重冠之後，帶著全家進京，結果遇到了又一次
「請。」趙處野首先飛到城樓上。
他仍然堅信魔魂寄存在此人體內。
一名符籙師恭敬地插口道：「血墨之法失傳已久，是趙宗師重新傳給龍賓會的。」
「我承諾要救的是活人，不是死人。」慕行秋說。
「犧牲？不不，我不會犧牲任何人。」
趙處野真正在意的人不是符臨，一直都是魔魂附體的慕飛電，「所以，你想救活人，現在就可以將他們帶走，再過三天他們就都是死人了，但那與我、與你沒有關係。」
不久之後，數十根圓木飛出卓州城，上面坐滿了獻血之後虛弱不堪的凡人，他們不知道死期已定，聽說可以回家，都很高興。
「我可以幫你找回記憶，魔魂，只要你願意與我聯手。」
「必須等，頂天立地符就這一道，太早使用的話，其它地方的鋪墊法術又會將這一帶重新佔據。」
符臨明白了，「你要用頂天立地符驅散祖師的法術？可是……道統宗師的法術比不上符籙之術嗎？」
數名符籙師驅動圓木，慕行秋和守缺跟在後面，「沒準他們的親人都已經在土攻中死光了。」守缺說，對慕行秋的冷漠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符臨等人也坐上了圓木，垂頭喪氣，不敢與其他人交談。
「慕將軍是誰？比道士還厲害？」守缺好奇地問。
七名符籙師站在城樓一側，見到趙處野都向他行禮，對其他人則裝作沒看見，另有兩名長鬍子的符籙師在仔細檢查四足方鼎。
守缺的神情漸漸緩和，落到慕行秋身後，小聲說：「這人太厲害，不好對付。」
「非得等嗎？提前一天或許能救下許多人。」符臨絕望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