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眾生的黃昏
第1004章 再落凡塵
慕行秋不在乎，也沒精力在乎，他被自己的法術震得全身發麻，除了追隨法術的慣性不停上升，什麼也做不了。
趙處野沒有出招。
慕行秋從這時起開始處於下風，這是短兵相接，他來不及吸收並轉化對方的法力，他又基本不會法術，只能催動三枚內丹，將自己的法力毫無修飾地送上戰場，趙處野的法術卻是層出不窮，一分法力能當成兩分、三分使用。
慕行秋的左手還在習慣性變換法訣，腦子裡迅速轉動，終於找到一種心法，與烹靈訣無關，是守缺教他的氣飛之術。
他只好繞回官道上，路上雖然到處都是坑窪，也比荒野要好走一些。
這樣的鬥法持續不了太久，符籙的力量很快消耗殆盡，大鐵球變成了小鐵丸，兩人卻不會就此罷手，開始動用自己的法力繼續戰鬥。
雨還在下，一陣狂風吹過，所到之處拔樹飛石，雨點引發的爆炸卻都停止了。
好在這裏不是卓州城，沒有磚石，只有泥土，摔得不算太慘，只是沾了一身雨後的污泥。慕行秋翻身爬起，四處遙望，發現自己認不出路徑，走上一座小土丘，觀察了一會才分出東南西北，大致確定了山谷的位置，邁步走去。
可那些符籙師已經等不下去了，沒有趙處野的保護，他們的符籙根本擋不住傾泄而下的法術之雨。
鼻血越流越多，趙處野恨恨地說了一句「你活不過明天」，施展瞬移之術，帶著他的法器消失不見。
頂天立地符十分霸道，曾經為它提供過鮮
這又是一場走運與倒霉的遊戲，雨點在空中時完全沒有區別，部分修行者或許能夠提前分出好壞，凡人只能祈禱自己走運了。
此符一出，除了山谷里，方圓五百里以內基本上不會再有活著的凡人了。
慕行秋與趙處野的距離更短，兩拳相接，留給對方的反應時間也更少，接招、化解、引導、還擊，一切都要在瞬間完成，趙處野的優勢是精擅道統高深法術，更從容一些，慕行秋的優勢是幾乎不用存思，大部分反應都是自動完成。
在打架這件事上，慕行秋從來就沒有完全長大。
他把自己擊傷了，三枚內丹運轉得都不順暢，調息了一會也沒有恢復正常，體內的法力反而越來越少，他只好向地面降落。
在繼續戰鬥和儘快施法自救之間，趙處野必須馬上做出選擇，他希望能一招殺死慕行秋，可這個傢伙每到危急關頭總會使出奇招、怪招，如果再一次陷入纏鬥，支撐不下去的就是趙處野自己了。
趙處野橫眉立目，什麼魔魂，什麼左流英的計劃，他全都不在意了，沒有道士之心的牽制，殺心熾盛得能將他整個吞下。
這場鬥法就像是相距不到十步的兩名力士互擲數百斤的大鐵球，拋的時候固然需要用盡全力，接球更是危險無比，光憑蠻力是不行的，必須選准角度與時機，以豐富的技巧化解
在乎的人是趙處野，這種敵我不分的打法他可從來沒領教過，對方不要命，他要，急忙利用周圍的法器施放出數重禁制，阻擋爆炸的雨點。
守缺一個人蹲在路邊抽泣，聽到腳步聲她抬起頭，看著恢複原貌的慕行秋，一時沒反應過來，臉上閃過一絲驚喜，然後她認出了來者的真實身份。
他的神情很古怪，像是發生了不可思議的怪事，沒過一會，慕行秋也看到了怪事，的確不可思議，星山宗師居然流鼻血了。
這是一場典型的消耗戰，兩人的法力在手掌處相接，僵持片刻然後化為一聲巨響，造成的無形護罩稍小一些，仍足以擋住法術雨點。
這是一幅奇特的景象，兩個人飄在空中，外圍環繞十四件法器，更外圍是滴水不漏的護罩，連續不斷的巨響聲中，時不時發生一次爆炸。
黃昏將至，他看到了地方鼎和那群符籙師，鼎倒在路邊，數十名符籙師一個也沒活下來，他們用符籙消除了水攻，卻沒有躲過頂天立符的力量。
慕行秋先是抄近路，想直接穿過一邊荒野，走出里許就感到疲憊，沒有法力支撐，他的兩條腿鬥不過遍地的荊棘和碎石。
接下來，兩人一塊向高空飛去，還有周圍的法器以及十幾丈以內的雨點，全都跟著他們一塊上升，飛行之術練到一定程度可以攜帶數量不等的同伴，慕行秋的法術卻將周圍的一切有點重量的東西都帶了上去。
這股情緒像
兩種完全不相關的存思與法力在絳宮相遇，變成一種奇怪的法術施放出去。
趙處野被一股強勁無比的力量擊中，這股力量來自他所祭出的符籙，轉了一圈，又回到他體內，卻已不認原主，狂暴地闖進經脈里大肆破壞。
入夜之後慕行秋終於走到山谷入口，裏面靜悄悄的，也沒有火光，人好像都不在了，再走幾步，他聽到一陣壓抑著的哭聲。
一方是赤膊上陣，一方是全副武裝，而且訓練有術，趙處野稍稍鬆了口氣，他終於度過最危險的階段，又換成他緊緊握住慕行秋的拳頭，不想撒手了。
首先，兩人的手掌分開了，因為慕行秋的法術太怪異，不僅攻擊敵人，還攻擊自己，打破了平衡。
趙處野更驚訝，但是很快找到了真正的理由，「蠢貨，他們提前祭出頂天立地符！」
兩人都不開口，專心鬥法，趙處野不能手下留情了，魔魂重要，保住自己的命更重要。只需眨眼工夫就足夠兩人互發一招，慕行秋胳膊的墨痕迅速消退，拳頭卻變得赤紅如血，每接一招就發出一聲巨響，配合著細雨，像是半空中的雷聲。
「你入魔了嗎？」趙處野怒聲喝道，終於穩住陣腳，可以對慕行秋繼續施法了。
他根本不留法力，三枚內丹瘋狂
慕行秋即使在正常狀態下也追不上星山宗師，何況現在能動用的法力極少，他還在向上升起，七次喘息之後，他衝到雨雲上方，體內的法力總算變得馴服。
服月芒道士雖非不死之身，身體卻早已脫離凡人的範疇，左流英的幻象能在趙處野額頭上留下一個小黑點已算是非常了不起，卻也不能令其受傷流血。
他停下了來，俯視腳下正在消散的雲雨，又一次感到凡人的渺小，是那種看不到的渺小，彷彿暗處飛舞的灰塵，只有極在意的目光才能見到他們。
砰的一聲，兩人一塊向高空飛起。
五行之劫中的水攻提前了一兩個時辰發作，雨淅淅瀝瀝地下起來，大部分雨點都還正常，另一些雨點卻是落地即炸，僅僅是一滴微不足道的雨滴，就能在地上留下深達七八尺的大坑，如果被這種雨點砸到的是草木或是人畜，立刻就會粉身碎骨。
失去記憶的慕行秋曾經無限接近道士之心，無論做什麼都沒有太多熱情，尋找記憶也好，救助凡人也罷，都有點三心二意，即使不成功他也不會特別遺憾，只有在這一刻，面對著生死危機，面對著敵人幾乎要燃燒起來的殺心，他的一股情緒也高漲起來。
逆行上升的雨點與正常下降的雨點撞在一起，引發了一連串的爆炸，兩人鬥法時所無意形成的護罩已經消失，爆炸的威力直奔兩人
慕行秋和趙處野每交一招都會消耗掉一點符籙之力，以聲響的形勢散發出去，在兩人周圍形成一個直徑數丈的無形護罩，遇到法術雨點，就會在空中引發一次爆炸。
「慕將軍快要不行了。」她說，聲音裡帶著口腔，「我不要再做這個夢了，求求你讓我醒來吧。」
七百多年的絕情棄欲，一旦釋放出來，力量比七百多年的修行還要強大。
慕行秋經脈內法力已亂，他正一點點將它們納入正軌，準備接招，既然沒死就要接著打下去。
頂天立地符能用來驅散昆沌的鋪墊法術，目的是阻止最後的道火之攻發作，此時五行之劫的水攻正在進行，木攻尚未到來，祭符乃是一次大大的浪費，鋪墊法術很快就能從周圍重新流入這裏。
趙處野的第一反應是鬆手，發現自己被牢牢粘住之後，他也沒有驚慌，接連施展幾道法術，先是護住上中下三田，隨後引導那股不聽話的法力，反過來再次進攻慕行秋。
離地面還有數丈時，雨停風住，慕行秋的三枚內丹不轉了，經脈內空空蕩蕩，再沒有法力可用於氣飛之術，他一頭栽下來，這是今天的第二次。
慕行秋很驚訝，自己胡思亂想出來的法術居然有這麼大的威力嗎？
弱者之道原本不能用於進攻，對慕行秋來說這卻不是問題，吸法並釋放的過程他已經做過好幾次，熟門熟路，而且他和趙處野都飛在空中，上下無著，這股力量只有一個宣洩渠道。
趙處野嘴角露出一絲獰笑，他不怕對方拚命，他承受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