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卷 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1055章 將計就計
慕行秋大致明白了，這些煙霧是符皇城數萬人的泥丸宮，化成一團團迥異的煙霧是因為他們情緒高漲但又互不相同，剛才那人肯定是陽永孚派進來的先鋒之一，他們也在煙霧中急速飛行，不管撞上誰都先發一招。
來自煙霧的吸引力越來越強，慕行秋也快要承受不住，於是主動跳了進去。
啊——好像一擊重拳，刺耳的尖叫聲沖入耳中，慕行秋覺得腦子都要裂開了，只得繼續向前飛行，眼前忽暗忽明，聲音忽大忽小，有時狂風撲面，有時火焰衝天，有時天塌地陷，他甚至來不及辨認身處何方，必須不停地飛行，越快越好。
連過七處不同的泥丸宮之後，慕行秋進入一座潔白的房間里，作為泥丸宮，它完美無瑕，像是用一整塊白玉鑿出來的。
楊延年縱身一躍，飛進一團煙霧之中，消失不見了。
兩人同時出手、同時改變路線，慕行秋進入水牆，楊延年進入風牆，互相施法攻擊，他們都處於魂魄狀態，身形皆為幻象，可若是被法術擊中，照樣有魂飛魄散的危險。
「我？」
「我是龐山宗師，不是家養的猛犬。」楊延年盯著那些煙霧，像是在自言自語，「瞧我淪落到什麼地步，瞧瞧道統……」他扭頭看向慕行秋，「這都是你害的。」
魂魄就是被這些煙霧引來的，它們像是水窪吸引著沙漠中的迷路者，即使裏面的水混濁骯髒，也如瓊漿玉液一般令人口內生津，誘惑他們不顧一切地扎進去。
一座
潔白無瑕的泥丸宮晃了兩下，烏鴉動了動肩膀，「殷不沉這個笨蛋來了，他想用魔尊正法對付我，嘿，這回我就讓他徹底明白老君當年為何不學此法。」
「失去記憶真是一個好辦法，能將從前的事情一筆勾銷，管它恩怨情仇，管它洪水滔天，都與你無關。」楊延年突然平靜下來，像是被野獸追擊被迫要跳水自救的人一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能擊敗眾魂之妖，我能重獲祖師的賞識。」
這就是數萬人組成的「磚石」了，他們的肉身不知去向，顯露出來的只是煙霧，慕行秋的魂魄飛到近前，他覺得自己還能堅持一會，於是停在煙霧邊緣觀察。
「哈哈，當然，你失憶了，讓我告訴你吧，你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讓自己顯得與眾不同，因為你出身貧寒，卻野心勃勃，總想獲得別人的讚揚與依賴，你很成功，過去的你的確非常成功，可惜，除了讚揚與依賴，你什麼也沒得到，祖師一出現，你所做的一切都無意義。」
「我？」
地勢仍然險惡，但是因為一致，所以不必擔心突然冒出來的其它力量，能夠節省許多精力。慕行秋順著一條火牆飛行，天目逐漸發揮作用，能夠看得更遠更細緻，火牆並非一條直線，甚至不是連貫的，只是飛得太快，幾乎察覺不到中斷，風牆、水牆等等也是
楊延年坐在地上，悵然若失，一隻烏鴉蹲在他的頭上，烏鴉看上去很老，毛掉了不少，眼睛里有著人一樣的神情，「這個笨蛋，道士之心沒了，人也變傻了，不懂什麼叫將計就計，他想通過你找到我的下落，我就給他一次機會。哈哈，我正在品嘗他的記憶，說實話，味道一般。」
慕行秋左右看了看，「這也是你打造出來的泥丸宮，很不錯。」
不過煙霧中畢竟還有「地勢」可循，慕行秋又飛了一會，期間若干次與他人相遇，都是各施一招各奔東西，誰也不敢稍作停留。慢慢地，他找到一點訣竅，每團煙霧之中都有高低不同的尖叫聲，令人難以忍受，但是如果仔細聆聽，能夠提前聽到其它煙霧裡的尖叫聲，如果追隨相似高度的聲音前進，遇到的場景也會非常相似，風、火、水、土等只會出現一種。
「是你！」楊延年顯得氣急敗壞，「你已經被關進拔魔洞，為什麼還要出來？就是因為你，我才會失去至寶，祖師不原諒人，從來不……你到底要幹嘛？你修行逆天之術、選擇念心科、退出道統與妖族混在一起、闖進止步邦殺死神樹、跑到皇京向祖師挑戰，你究竟為什麼要做這些事情？」
正沿著風牆急速前進的楊延年突然不見了。
慕行秋心一悸，與烏鴉無關，魂城之外，有人要動他的肉身。
「咱們……是敵是友？」慕行秋
用這種方式尋找眾魂之妖幾乎必敗無異，這裏就像是一座地形險惡的森林，其他魂魄都是對此地完全陌生的外來者，只有異史君熟悉地勢，一暗一明，勝負很容易預料。
「異史君？」
烏鴉沖慕行秋眨了一下眼睛。
「嗯。」慕行秋不會誦經之術，看樣子楊延年也不擅長。
「嘿嘿，我還是謙虛一點吧，我可沒本事造出這樣的泥丸宮，這是主動送上門來的，而且還是你送來的。」
慕行秋沒法將祖師塔帶進來，也沒有血肉可做符墨，實力大打折扣，好在秦凌霜幫他重鑄了一枚內丹，尚可自保，只是法術十分單調，就是一條條火線，比不上楊延年的千變萬化。
「異史君很看重你。」
「嗯，你還跟從前一樣遵守諾言。」
「看來你並不需要我的幫助，我要去找另外幾件至寶，告辭了。」
「你們從前就認識，現在異史君成了秦凌霜的跟班，會比從前更在乎你，所以——」
「是嗎？」
「別急，與其你去找至寶，不如讓至寶來找你，我布下這座魂城大陣，為的是引來左流英與他一戰，他手裡怎麼也會有一件至寶吧。」
「這就是你兒子身邊的那個傻瓜嘛，慕冬兒將他帶到符皇城，你又託付給我……」
「你的陣法有守無攻，左流英只要有點耐心，用不著進攻，你早晚都得解散陣形。」
慕行秋還是沒想起來自己的「老本行」，但他聽到的聲音最清晰，也追查到聲音的來
「跟我說這些沒用，我一點感覺也沒有。」
在一片火海當中，慕行秋與一道身形險些撞上，兩人同時施法，慕行秋更勝一籌，躲過了攻勢，擊中了目標，然後擦肩而過，各自繼續前進。
這是某人的泥丸宮，慕行秋甚至沒想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就已去往另一處泥丸宮，這的確是他擅長的領域。
「連你也變傻了，當然是友，可這跟咱們從前的相識無關，是因為秦凌霜，明白嗎？」
能否找到正路，取決於實力高低，只有法力強大者才能抵擋住尖叫的干擾分辨出同樣高度的聲音，那些散修並非不想這麼做，而是不能。
戰鬥持續了一會，一個聲音鑽入慕行秋耳中：「這可是你擅長的領域，慕行秋，記憶可以忘，老本行不能忘啊。」
這是異史君的聲音，他以法術傳聲，避開了絕大多數耳目，卻瞞不過龐山宗師，楊延年進攻慕行秋就是為了引異史君出現，那聲音即使只泄露出極微弱的一點，也被他牢牢抓住。
「我不記得了。」
異史君仍然下落不明。
「誦經能夠抵擋尖叫妖術。」楊延年大聲說。
「有守無攻？你以為我異史君會做如此愚蠢的事情嗎？我這叫韜光養晦、深藏不露。」
慕行秋不由自主地飛向城池一角，那裡是一大片空地，像是一座軍營，營內沒有人，充斥著一團團顏色各異的煙霧，緊緊挨在一起，卻又相互獨立，時不時
然後慕行秋看到了其他人，一百多名散修正像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躥，他們進來得很早，一直沒有找到正確的前進路線。楊延年是個例外，他正在沿著水牆曲折前進，也發現了慕行秋，卻毫無反應，他一心追殺的只是異史君。
楊延年改變路線，與慕行秋一塊沿火牆飛行，很快與他並駕齊驅。
慕行秋的魂魄進入一個奇怪的戰場，這裏沒有地面，上下皆是天空，空中各有一輪太陽，像是水中倒映出來的景象，整個符皇城飄浮在正中間，由於沒有地面相連，房屋、院牆等建築全都自成一體，輕飄飄的，似乎一腳就能踢飛。
「我將元嬰送來了。」
「唉，你真是什麼都不記得了，想當初，咱們兩個加上左流英進行過一場精彩的魂斗，我就是受此啟示，創建了這座魂城之陣。整整兩年，我在全城人的腦子裡建成泥丸宮，為的就是布陣，你知道讓那些從未修行過的人擁有泥丸宮有多難？可我還是成功了，哈哈，唯一的遺憾是第一個落網者是條小魚。龐山宗師、服日芒道士，早幾年還比較值錢，現在——」烏鴉搖搖頭，「我在等左流英。」
陽永孚之前派進來的一百多名先鋒無影無蹤，龐山宗師楊延年站在百步之外的一座樓頂上，身上沒有鎖鏈，神情陰鬱，呼吸略顯沉重，顯然也受到煙霧的強烈吸引。
既然生殺皆可，在楊延年看來就只有一種選擇：殺死比活捉更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