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魔》第二十三卷 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1080章 無望

第二十三卷 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1080章 無望

慕烈還沒弄清狀況,驚訝地問:「怎麼了?哪來的符籙?」
慕烈大吃一驚,殷不沉卻暗暗地嘆了口氣。
「哈,你肯定是兄弟眾多,排行第十。」殷不沉猜道。
軍官略顯驚訝,想了一會才說:「我叫魯拾慧,踏浪國人。」
「嘿,沒志氣。」殷不沉又看了慕行秋一眼,見他沒有要說話的意思,轉向懷璧王質問道:「這是你從踏浪國帶來的老兵,何以要親手殺死他?這麼做對得起家鄉父老嗎?」
誦經聲對懷璧王的影響也消失了,他又陷入極度的黑暗之中,看不到一丁點希望,「慕將軍不怎麼需要食物了吧?衣服可以變化出來,修行是自己的事,頂多需要一點丹藥,自己也能採摘,至於法器,道統十幾萬年來積累得太多,應該也不需要凡人貢獻的金銀銅鐵等物了吧?瞧,你還沒有打敗昆沌,就已經跟凡人沒有多大關係了。」
被慕行秋扔進火中的紙符不肯就此認輸,帶著火焰上躥下跳,發出噼里啪啦的脆響,火星四處飛濺,地猴子們紛紛避讓。
懷璧王望火不語,臉上毫無愧色,殷不沉指著他說:「他是奉命來殺死這位軍官的!紙符就是他施放的。」
「給我起名字的先生說,世間能有大智慧者萬中無一,普通人能拾智者牙慧就算是上進,我是普通人,所以……」
「拾人牙慧?你一個當兵的,起這種名幹嘛?而且寓意也不好,應該叫『生慧』、『智慧』才對。」
殷不沉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居然無法辯駁,對慕行秋說:「道尊,懷璧王入魔已深,請你允許我把他殺了吧,反正留他無用,死了起碼不會破壞士氣。」
軍官一點也不顯得意外,重複道:「我必須得死。」
「是『拾人牙慧』的拾慧,與排行沒關,我是老大,有一個弟弟、三個妹妹。」
殷不沉倒吸一口涼氣,「你們總共才多少人?」
懷璧王微微一笑,將古神像放在心口上,「當然相信,我相信過父王,相信過半魔,相信過慈皇,相信過道統祖師……我還會繼續相信下去,除了相信,我還有別的選擇嗎?我只是指出一個事實:帝王的力量來自於凡人,他們越強大越依賴於臣民;同樣,道統的力量來自於道士,兩者密不可分;昆沌卻不依賴任何人,他自我圓滿,乃是最完美的道士。他就像凡人想象中的偉大將軍,一個人衝進戰場就能擊敗成千上萬的敵軍,這樣的將軍不存在,可如果真存在的話,他還要士兵做什麼?要皇帝做什麼?再進一步,要百姓做什麼?」
殷不沉對慕行秋說:「這分明就是當年巨妖王漆無上布下的妖血大陣,只是妖血換成了人血,巨妖王的血陣沒有完全成形,人類皇帝這是要繼承他的遺志呢。」
「好吧。」慕行秋同意了,但是沒讓殷不沉動手,而是親自施法,沖兩人各指了一下,魯拾慧閉上眼睛,懷璧王軟軟倒下。
古神教的信仰遍布天下,教義卻是千差萬別,甚至截然相反。
慕烈的臉越來越紅,卻沒有開口爭辯。
慕行秋在石盆外緣輕輕敲打,聲音一開始很單調,慢慢地變成柔和的嗡嗡聲,再過一會,隱約像是女子的誦經聲,就是從這時開始,懷璧王停止了自己的念誦,全神貫注于洗劍池的聲音,軍官魯拾慧也支起身體,側耳傾聽。
「說到底,你們都得死。」殷不沉指著碼頭上林立的木樁,「我知道你們在做什麼,這是妖族的血祭之陣,等柱子全都布好之後,上面會懸挂各種妖器或者法器,然後以生人之血獻祭,一根柱子需要至少一個人,瞧你們的意思,要立一萬根吧?你們在群妖之地與妖族作戰,也學來了妖族的手段。」
懷璧王輕聲一笑,「所以慕將軍與昆沌的區別就是一念之間:一個想親近凡人,一個不想,親近者不會變得更強,不親近者也不會更弱。」
「你是慕將軍,兼有毀滅與拯救的名聲。」懷璧王的目光回到慕行秋身上,眼中的火光迸發出強烈的熱情,「這一次你還能創造奇迹嗎?我們還有希望嗎?哪怕是一點希望也好。」
殷不沉顫抖得比慕烈還要明顯,地猴子們靠得更緊,擠不過來的就向他伸出手。
慕行秋召出洗劍池,這是秦凌霜讓殷不沉帶給他的。
慕行秋問那名軍官,「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
一時間,篝火周圍無人開口,殷不沉向斷流城望去,知道這是秦凌霜發出的誦經聲,誦經是一種強大的法術,在道統中單成一科,秦凌霜學過的不多,卻足以振奮沮喪無望之心。
「你的煉獸之法應該差不多了,與阻風山的靈王聯繫吧,請她來斷流城。」慕行秋生出無比堅定的信心,以為他尋找已久的火就在楊清音那裡,「我要找回自己的記憶,不是道聽途說的傳言,是我最真實的記憶。」
殷不沉伸手入火,一把抓住燃燒的紙符,雙手搓弄了幾下,紙符化為青煙消失,惹來地猴子崇敬至極的目光。
「我不能許諾你所期望的奇迹。」慕行秋望向介河對岸,一隻紙鳥正飛在空中盯向這裏。
「入魔了,真是入魔了。」殷不沉連連搖頭,四十幾隻地猴子也跟著搖頭,「不用問,你殺不死軍官,回去就得被皇帝處死,對不對?」
軍官魯拾慧重新躺下,長出一口氣,「另一個世界,死後的世界……」
殷不沉也被誦經聲打動了,示意地猴子們都靠過來,伸手在它們毛茸茸的頭頂拂過,「其實我早就入魔了,從父親將我當作禮物送給老君的那一天起,我就入魔了。這不是真實的我啊,我是蛟王之子,我有夢想,我有朋友,可是都沒了,都沒了……」
「布陣之後還剩七千多人吧。」
懷璧王平靜地說:「他必須得死。」
懷璧王的目光轉向殷不沉,連評判的興趣都沒有,又看向慕烈,「是他嗎?純真無邪的人類青年,孤身一人來向世界的主宰者挑戰,要我說,他這是自我欺騙,他心裏很清楚自己必敗無疑,甚至連見到敵人的機會都沒有,可他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假裝自己活得還有價值。這也是一種入魔,純真、無知、愚蠢,誰能分辨出它們之間的區別?」
將近兩刻鐘之後,誦經聲消失。
璧王不語,魯拾慧說:「與殿下無關,是我自己的錯,我在任務受阻時沒有以死相搏,反而活了下來,這對其他士兵不公平。」
連慕行秋也沉浸在這聲音當中,但他仍然輕輕敲擊洗劍池,將誦經聲傳播得更遠一些,對岸的紙鳥消失了,軍營里似乎有一陣風呼嘯而過。
懷璧王點點頭。
懷璧王從懷裡取出三首神像,輕輕摩挲,口中念念有詞,為自己剛才表露出來的不信之辭懺悔。
軍官魯拾慧說:「請將我一塊殺死,再耽擱下去,我怕我沒資格進入古神的世界了。」
「共有五座法陣,東南西北中各一座,每一座數量不等,加起來是九萬。」懷璧王依然平靜。
「還能怎麼辦?」懷璧王猛地抬起頭,眼中反射火光,他曾向慕行秋求助,可是幾天來都沒有見到動靜,他開始失望了,「我們是凡人,頂多會一點符籙之術,除了自己的性命還有什麼能用來與神一樣的強敵鬥爭?你說『只要還有一顆心承受得住,眾生就沒有完全入魔。』可這顆心在哪呢?是你嗎?你就算沒失去記憶,也不是昆沌的對手。是我嗎?哈,我的入魔只比別人更深,我知道前途毫無希望,我知道眼下所做的一切都無意義,我甚至知道古神的死後世界根本不存在,可我還是跟著慈皇一直走懸崖邊,他說跳,我就跳。」
洗劍池是一隻大小隨意的石盆,裏面盛著一點水,它與祖師塔一樣,也受到昆沌法術的污染,但是並不影響正常使用。
「看來你們兩個真是入魔了。」殷不沉瞧向慕行秋,看他怎麼解決。
「喂,你連道尊都不相信了嗎?」殷不沉推開身邊的地猴子們,他的感慨到此結束了,一段誦經聲不可能去除他心中的「魔念」,他還是現在的殷不沉,抓住一切機會攀附強者的枝幹。
「你可真冤枉道尊了。」殷不沉走上前,道尊既然不願意開口,他就得承擔起口舌之爭的職責,這比衝鋒陷陣安全多了,正合他的心意,「你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像道尊這樣親近凡人的強者,他從前是這樣,現在也是,他放過了慕烈,允許聖符軍駐紮,你要知道,他一個人就能打敗你們整支軍隊。據我所知,道尊過去兩年來一直在江南的凡人中間行走,關係深著呢。」
這點小法術嚇不住他,殷不沉惱火的是自己之前居然沒看穿,要道尊親自出手解決,「好你個懷璧王,果然陰險無恥,原來吃魚、閑聊都是掩護。」
「那我們就沒有別的選擇了。」懷璧王眼中的熱情暗淡下去,「我們將死在這裏,在不可能中尋找希望,或許真有古神和死後世界呢。」
慕烈突然跪在地上,雙拳砸進雪中,全身顫抖不已,似乎在抽泣,「必須……做點什麼……就算死……」
懷璧王的變化反而最小,只是神情更加平靜,「昆沌的強大超出了這個世界的承受能力,就算有一個人,比如慕將軍,真能打敗昆沌,那又怎樣呢?你的力量比他更大,對這個世界的壓迫自然也越強。」
人心也是戰場,慕行秋、秦凌霜在這個戰場上與昆沌進行了第一次交鋒,戰敗的是他們兩個,雖然不算一敗塗地,卻也顯出實力差距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