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魏文魁》賢達無奈何之卷一

第九章 驚雷投箸

賢達無奈何之卷一

第九章 驚雷投箸

他猜得還真不錯,原來郡中書佐才剛派人渡過列河,去給氏伊通風報信,後腳就被張太守給拿下了。隨即張太守就命令都尉率兵先行,前來搜捕氏家父子,他親領大軍次日跟進。
果然,錢船主連連作揖:「原來是楊公子,幸會,幸會。只是如今中原不大太平,楊公子的遊學之路,怕是非常坎坷啊。」
按照阿飛和倫家的意思,主公既有準備,應該不難脫身,少主還是應該按照事先的計劃,出海回老家去。況且己方勢單力孤,面對好幾百的郡兵,就跟三隻小螞蟻似的,就算回去了也於事無補,還不如回老家北海找到親眷,再想辦法哪。
「糟了!」氏勛狠狠地一咬牙關,「難道是郡中提前派發了兵馬前來嗎?」
他各方面都考慮得很清楚了。首先,樂浪僻居一隅,北海又在青州,這時代人員往來的頻率極低,低到令人髮指,只要他躲進北海氏家不隨便出來見人,謊話就不大可能被揭穿。其次,氏勛才一歲多點兒就被老爹抱到樂浪來了,氏伊除了那封信也沒有交待任何信物,老家應該也沒人辨認得出真假。
所以雖然沒有坐騎,阿飛還是加快腳步、曉行夜宿,正好初四天亮前趕到了南浦,登上了氏伊提到過的那條海船。海船船主雖然認識氏勛,但這時候阿飛還沒必要冒名頂替,所以也根本不在乎。
那位姓錢的船主倒是過來問了:「公子面生得很,請教台甫?」阿飛隨口回答道:「姓楊名過字改之,樂都人氏,欲往中原遊學。」
阿飛跟了氏勛好幾年,這土豪派頭學了個十足十,他又識得字,多少有點兒古文的底子,跟普羅大眾截然不同,故而絲毫也沒有受到懷疑,一路上跟錢船主交談甚歡。錢船主還在心裏想:「這位楊公子毫無士人架子,也不鄙視我等商賈,似是個可交之友啊。」
所以在改換裝扮以後,他就一路狂奔,直往南浦而去。本來按照常理,張太守雖然想將氏家一網打盡,所以才會秘密發兵來圍,但僅僅逃出去一個夷人奴僕,應該是不會在意的,不會派人來追。但萬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應該考慮到,萬一有人交待,那夷人奴僕還帶著一封氏老爺的親筆書信,本打算到內地去投親的,保不齊張太守為免節外生枝,會對這個可憐的小奴緊追不捨哪。
這以後的發展,可以用一句古詩來形容:「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阿飛主要繞著彎地問他相關青州東萊、北海等郡國的情況。據錢船主說,這幾年黃巾流賊時常侵擾青州,地方上很不太平,不過東萊太守蔡伯起、北海國相孔文舉都是賢二千石,安撫流民、鼓勵耕織,搞得還算不錯。
氏勛當即就想騎上馬,抄小路回庄去警告父親,但是被阿飛和倫家兩個硬生生地給扯住了。按照倫家的想法,這時候就算背插雙翅,或者身具御風之術,估計也趕不大及,少主此去分明是自投羅網嘛。阿飛則編造理由狂拖後腿說:「太守欲坑陷主人父子,少主不歸去,終是一大心病,所謂『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應該不會傷害主公;少主若歸去了,主公才會有危險哪!」
只剩下一個阿飛,因為夜盲症而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在庄外接應,僥倖逃得殘生。接著,這位穿越客經過反覆權衡,活下去的慾望逐漸被活得更好的慾望所壓倒,他終於決定鋌而走險,於是搖身一變,打算頂著氏勛的名字,跑北海去招搖撞騙。
不對,對於阿飛此刻身處的時代來論,那不能算古詩,而是未來詩……
所謂「心誠則靈」,對於一個壓根兒就不信老天爺的人來說,估計老天爺不怎麼會保佑他。驚雷之後是狂風暴雨,頗大的一條海船在汪洋當中,就好象開水煮湯圓似的,不停地翻翻滾滾、上上下下,還不到半個時辰,乾脆就一個漂亮的側翻,把所有人全都給扔海里去了。
樂都是樂浪最東北的一個縣,他就不信這整天跑海的傢伙還能對樂都的士人全都一清二楚。
氏勛瞥了阿飛一眼,不過好在這幾年當中,阿飛口出奇怪之言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氏勛只當那是夷人的諺語,也不追問。
這功夫阿飛正在船艙里跟錢船主對酌,雷聲突然響起,多少心裏有點兒鬼的他,猛的一抖,竟然把筷子都給扔了。錢船主安慰道:「海上風雨本是常事,楊公子不必驚慌。」阿飛低頭撿起筷子,隨口就套了後來劉皇叔的話答道:「一震之威,乃至於此。」心裏卻在祈禱:「賊老天啊,你別再出夭蛾子了,就讓我平平安安到達北海吧——這聲雷就算是你給我送行了,保佑我如同劉備一般逃出樊籠,從此虎入深林、龍游大海哪!」
根據錢船主的介紹,本年年初,關東州郡起兵討伐董卓,雙方在中原好幾處戰場都廝殺得不可開交,最後董卓乾脆一把火燒了雒陽,把皇帝給挾持到長安去了。不過這也是上半年的事情啦,對於下半年的狀況,錢船主的資訊也相對滯后,幾乎一無所知——阿飛肯定知道得比他要多。
好在阿飛對這賊老天也實在沒抱什麼奢望,提前就把包袱牢牢地綁在了自己身上,自己則緊緊地抱住了桅杆。還沒等海船翻覆,桅杆先就折了,阿飛一個猛子扎入水中,然後就「咚咚咚」地望下沉……
阿飛還是那套毫無根據的說辭,認定只要兒子不自投羅網,老子的性命便可保全——這話連他自己都不信,氏勛又不是什麼名聞遐邇的豪傑之士,張太守有必要因為忌憚他,而暫且留他老爹一條狗命嗎?可要是不這麼說,眼看著氏勛奮力掙扎,就非得沖回莊院里去,他作死不要緊,作為家奴的自己不可能不隨後緊跟啊,到時候難免玉石俱焚——自己這塊來自兩千年後的人造玉,可不願意陪著這古代的頑石一起赴死。
「哦?」阿飛明知故問,「如何的不太平?船主來往青、幽兩州之間,所見所聞必然廣博,還要請教。」
這季節西北風最盛,照理說海船高扯起帆來,側著風勢而行,用不了兩天就能見到山東半島,然後沿著海岸再東行個一天左右,即可在黃縣境內靠岸。可是沒想到天有不測風雲,眼看著目的地在望,突然也不知道從哪兒刮來一陣東南風,「呼」的一聲就把船給刮離了海岸,接著一聲驚雷,暴雨傾盆而下。
探查的結果,偏偏中了埋伏,估計是求仁得仁,跟他老爹一起掛了——太守恨這爺兒倆入骨,不大可能留下他們的性命。而倫家在掩護少主的時候,也連中數矛,被捅成了個血人兒,跑出來沒太遠,才向阿飛通報了氏家父子同時殞難的消息,就一跟頭栽在地上,也很快便咽了氣。
更重要的是,阿飛靠著在氏家莊院住的這些年,八卦之魂暴發,把上上下下、里裡外外各種事情都打探了個門清,甚至包括氏家父子的生辰、氏勛身上沒有任何胎記、氏勛過世老娘的高矮胖瘦、出身門第,就沒有他不清楚的。這麼說吧,氏家的奴僕未必能知道多少主人隱私,氏家父子對那麼多婢僕的了解也有限,全莊院中,甚至包括其它幾所莊院,舉凡跟氏家主僕有關的情報,阿飛知道得最多,他認老二,就沒人敢稱第一!
過了不久,兵眾中突然又暴出一陣歡呼:「已擒獲那老賊了!」氏勛目眥欲裂,拔劍出鞘,便待衝過去救人,卻被倫家用力按住了肩膀。
總之,一主二仆三人策馬離開氏家莊院,走了還不到三里地,天色才剛有點兒顯得黯淡,餘暉鋪滿了大地——估摸著也就酉時二刻的樣子——突然便見一條火龍從遠處沿著大路迤邐而來。氏勛心裏本就藏著事兒,擔著驚呢,見狀急忙下馬,扯著從人就避到路旁的小樹林里去了。三人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一望,只見那是一列土兵,瞧架勢起碼五六百人,全都各執長矛大戟、環刀鐵劍,匆匆便往氏家莊院方向而去。
氏勛這時候是徹底地亂了方寸,他掩耳盜鈴一般竟然勉強相信了阿飛編造的理由,憤怒、恐慌、擔憂等種種情緒反覆糾纏、醞釀,最終還是決定等夜半以後再潛入莊院去探個究竟——「天色既晚,郡兵不會離開莊院。庄內地理我均稔熟,便悄悄潛入去,若能救得父親,一起逃出最好,事或不協,便與父親一併死了吧!」
可是氏勛堅決不肯聽從——先回北海?黃花菜都涼了啊,就算能想出什麼奇謀妙計來,也不可能讓老爹死而復生啊!所以他最後還是帶著兩個奴僕,暫棄了坐騎,小心地躡在兵卒之後,返身回到了莊院附近。遠遠的,只見那些土兵發一聲喊,便左右散開,將氏家莊院團團包圍了起來。接著莊院某個角落響起一陣喧嘩之聲,似乎有人在喊:「莫要放走了奸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