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魏文魁》功德冠群賢之卷八

第二十二章 客座教授

功德冠群賢之卷八

第二十二章 客座教授

這回就當著好幾百學生的面,是勛把這開天闢地第一本兒書給拍了出來,然後非常熟練地翻開第一頁,雙手上下一抹,壓平了,開始宣講:「《孝經》開宗明義,夫子曰:『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
許慈把是勛讓進了一座教室當中——說是教室,其實是軒,一面有牆,三面通風。有牆的那一面鋪著兩方竹席,擺著一張几案,那是是勛和監課的許慈坐的,此外屋中還設有草席四十張,可並坐學生百二十人。當然大課不會光這些學生,是勛打眼一瞧,軒外面還密密麻麻地坐了不下三、四百人呢,當然啦,那得自己準備草席,他就瞧見有倆晚來的,草席還夾在腋下,沒找到合適的地方鋪呢。
還剩下一百五十斤紙,怎麼辦?往哪兒銷?
「大義為何?我朝以孝治天下,孝為德之本,即為義之端。人初生也,為親所養,故知愛親,此即為孝,是故子曰:『夫孝,始於事親。』孟子乃雲:『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是先知愛親,然後及於愛人,及於愛家,及於愛國。仁者愛人也,忠者愛君也,皆始之於孝。
所以在環視眾人,等大家都坐好了,嘈雜聲逐漸止息下來以後,是勛第一個動作就是從懷裡掏出個本子來,「啪」的一聲拍在案上。
唉,新產品要想開拓市場,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兒啊。
荀彧略略沉吟,隨即又提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放下筆來,微微嘆息道:「紙為佳物,可惜……不便刪削。」在竹子、木頭上寫錯了,隨時可以拿小刀給刮掉,在紙上要是寫錯了,那就只有塗墨圈啦——這年月又沒有修改液。是勛胸有成竹地提醒他:「朝廷公文,誰允你隨便刪削?」已經定稿了的公文,不能刪削更好,省得有人趁機造假。
今天是勛上這堂課,諸葛瑾算是助手,得幫忙維持課堂秩序、端茶遞水、收拾教案什麼的,要是天氣熱,說不定還得幫忙老師打扇。為什麼挑上了諸葛瑾呢?因為太學的食宿不是免費的,象司馬孚那種大家子弟當然花費得起,諸葛瑾之流就捉襟見肘啦,所以得在課餘時間打零工,一般情況下是依附一名官員,充其門客或者文書,諸葛瑾這幾個月來就一直在是家幫忙呢。
博士祭酒,也就相當於後世的大學校長許慈親自到門口來迎接。秩祿雖有高下(博士祭酒秩六百石),但二人份屬同門,所以是勛謙恭一點兒,平禮相見了。當跟著許慈邁進太學大門的時候,他就不禁感嘆啊:這擱前一世,我就算是大學客座教授了吧……天可憐見的,其實我連研究生都沒能考上,因為研究生英語要過六級……
四月望日,是勛休沐之期,應邀前往太學宣講。
是勛在打算通過太學推銷紙張以後,就開始研究書本兒的做法。首先,他在經、傳當中挑選了文字最簡短的《孝經》——統共不到兩千字——讓門客抄寫。抄寫前,他先把整張紙從中間摺疊起來,然後總共抄了一十六張紙,就跟後世線裝書似的,以細麻繩編釘。只是有一點,他手頭可沒有足夠厚的紙來做封面,想來想去,罷了,就暫且用兩張普通的空白紙張當封面吧。
當然啦,不是說只能隨波逐流,而絕對不可超前,問題是飯得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走,跨越太大必然扯到蛋,還可能扯爛了蛋。所以是勛穿到這一世以後,一開始就沒敢跟別人談什麼超前的大道理,而等他終於在儒林中有了一定名望了,甚至可以跑太學來當客座教授了,終於咱可以搞點兒思想啟蒙啦,但那也不能妄想一步跨越兩千年。
此時的許昌太學之中,已經聚集起了太學生四千人,置五經博士十七人,額外的管理人員八人,較之靈帝時雒陽太學三萬之數,差距仍然很大。但考慮到成學不過一年的時間,而且天下超過三分之二的領地、人口還不在朝廷控制之下,各路諸侯往往有意或無意地阻撓士人子弟赴京就學(比方說劉表),這成果就已經相當喜人啦。
話說找荀彧,找鍾繇,那一半兒是靠著交情,別家衙門的主官他都不夠熟——孔融也已經被免去了少府之職,轉為太中大夫——直接上門推銷,有失他中二千石的身份,終究漢代也是個輕商社會啊。派門客出馬吧,對方又未必肯搭理。怎麼辦呢?還能找誰?
看到先生進來,學生們全都起身恭立,隨即長揖行禮。是勛還了禮,跟許慈二人並排坐下,諸葛瑾巴巴地跑上來,給奉上水杯。
「然而——愛非人之本由,孝亦因教而生,子不教,則不知孝,不知孝,乃不知忠。孝于親,且未必即愛於家,及於君,至於國,必先教然後知其所生髮也……」
可是只讀了一句原文,他就打住了,抬起頭來又環視了一遍學生們,話鋒一轉:「吾前在襄陽,劉景升宴于學宮,使宋仲子、謝文儀等難我,勛乃雲:『儒生以致用為功,經師以求是為職。今天子蒙塵,中原板蕩,一二經師老於章句可也,學生少年,便應學以致用,芟夷大難,興邦安國。』故今日亦不教汝等尋章摘句,而要教汝等天下之大義!
諸葛瑾當場就誇讚:「侍中巧思,真便用也。」他這真不是在拍馬屁,確實是由衷的感發。
他知道荀彧若拿定了主意,那是說不服的,只好悻悻而退,下來再想,還有哪家衙門可以去推銷——原本以為光尚書台一家就能吃下我所有存貨呢。回到府中,韋誕過來稟報:「校定《尚書》已畢,天子御准,鍾御史欲親自抄寫。」是勛聽了,不禁眼前一亮——對了,還有蘭台!
是勛坐在課堂上,就不禁有些小得意——話說許慈等人請他來開講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是勛本人倒是也想著借用太學這個平台,一則宣揚自己的新學說,二則收點兒門人弟子,只是一直犯懶,能拖就拖。這回造紙作坊起來以後,許慈又來相請,是勛終於答應了,因為他想到太學是個推銷紙張的好地方啊。你想想,即便每個學生一天用一張紙,四千學生就是小八十斤哪!
於是數日後,他就抱著兩斤新製成的上品麻紙,以及一塊韋誕自製墨,匆匆來到尚書台——據曹操說,荀文若可是用過紙的啊。果然荀彧見了新紙,異常欣喜,等問清楚乃是是勛自家造的,立刻開口:「月供餘三斤可也。」是勛心說你真小家子氣——「台中公文,何不以紙代竹,輕便之甚也。」
他知道最近韋誕跟鍾繇兩個因為書法而惺惺相惜,走得挺近乎,乾脆就把往御史台推銷紙張的事兒交給韋仲將了。數日後,韋誕來報,說鍾繇已經答應每月公費購紙八十斤,私人購紙十五斤。是勛心說你瞧瞧,鍾元常比荀文若胃口大多啦——雖然還不到我的期望值……
隨即許慈上門相請,是勛就說了,我講《孝經》吧。轉過頭,就把《孝經》通讀一遍,在原計劃中空下的很寬的行距當中,寫下教案。這天要來講課,諸葛瑾一早就跑來府上,打算給先生扛資料的——一般情況下,起碼得一兩卷竹簡啊——可是是勛只是把本子往懷裡一揣,省了大傢伙兒的事兒了。
太學里博士少、學生多,根本教不過來——要知道西漢昭帝的時候,博士十人,博士弟子(太學生)只有五十人,那簡直就不是大學啊,是小型研究生院啊——不但鼓勵自習,就算授課也全是大課。可是老自習也不成啊,要自習我就在家自習了,幹嘛要巴巴地跑過來讓你公家賺食宿費呢?所以也經常會聘請一些官員和名家臨時宣講。
是勛前一世也看過不少穿越網文,很多主角穿越到古代以後,為了扭轉傳統的思想,爭取把中國扯上近代化的道路,開口就跟古人講大道理,還竟然真能把古人給唬得一愣一愣的。每當瞧到這種橋段,他就先笑,然後棄書。人的思想是因社會環境而生的,也是受社會環境所制約的,在一個傳統的小農社會裡,小政府形態下,你跟人講民主、自由,那不是扯淡嗎?他們能理解得了嗎?
新修的許都城模仿舊都雒陽,只是具體而微罷了。原雒陽太學是在南城東側的開陽門外,如今許昌太學,則在西城南側的秏門之外。是勛一大早便穿戴整齊了,乘車前往,先跑石經那邊兒瞧了一眼,為不能收門票而暗中唏噓惋惜,然後才轉向正門。
荀彧雙眼驟然一亮,急忙拱手:「宏輔所言是也。既如此,可月供台中三十斤,且先試用。」是勛不禁大失所望,心說你荀令君儉樸慣了,也太摳縮了吧?竟然連公費都那麼捨不得花……
有些學生就奇怪啊,這是啥咧?話說這年月用紙的人雖然不多,但不知道的紙的士人是寥寥無幾啊,只是一點,大傢伙兒都是跟用木牘似的,一張算一張,從來就沒想過把紙張釘起來做成書本兒。當下都不禁竊竊私語,議論紛紛,只有諸葛瑾撫須微笑——這玩意兒他見過啊,他知道是啥咧。
想來想去,突然又被他想到一個地方,不禁撫掌而笑,倒把進屋來催老公去用膳的曹淼給嚇了一大跳。
是勛仔細地計算了一下,每月接近三百斤上品麻紙,自用十斤,給韋誕十斤——他出了一定人力啦,自然不好再問他要錢——剩下二百八十斤,靠推銷給散戶是不成的,咱得找大頭兒……嗯,咱得賣給公家!
就象他上面那一段話,表面上聽起來,跟這時代的主流思潮並沒啥兩樣,其實,已經夾進去不少私貨啦。